法官宋鱼水：每个女性都可以成为职场榜样

欣荣

败诉者称“胜败皆服”

1991年春节前，宋鱼水第一次独立办案，当时是在经济庭。一天，一个20多岁的农民工来到她的办公室。小伙子衣着破旧，显得手足无措，他是来起诉一家餐馆的，他给这家餐馆送了一年的菜，年关到了，他去要账，却被餐馆的人赶了出来。

做完笔录，宋鱼水顶着寒风去找餐馆老板，没想到老板也是一肚子苦水。原来这家餐馆多次转手，欠了不少外债，现任老板一开业就被债主追债，他诉苦说：“宋法官，我刚开业没几天，以前的债也让我还，您说我冤不冤？”

宋鱼水耐心给他讲道理：“账虽然不是你欠的，可你承租了这个店，按法律规定，原告的钱你必须还，以前的债务你可以向过去的承租人追偿。”经过宋鱼水耐心细致的工作，那老板给小伙子结清了一年的菜钱。宋鱼水永远忘不了那个农民工的泪水，它让宋鱼水明白，案子无论大小，但在公正的天平上，它们的分量都一样。

从第一次独立办案到现在，一些当事人让她记忆犹新。20世纪90年代初期，许多法律文书都由法官直接送达。一次，宋鱼水和助手去深圳找一个被告送法院传票，对方是企业老板，派头十足，对法律却知之甚少。见到传票，老板勃然大怒，打电话叫来两个彪形大汉。宋鱼水示意助手出门联系公安部门，没想到刚转身就被两个大汉堵住了门。看到那老板如此嚣张，宋鱼水反倒镇静下来，一字一顿地对那人说：“你现在是面对处理民事案件的法官，如果再这样妨碍公务，站在你面前的就会是审理刑事案件的法官。”一番话把那人镇住了，乖乖地在送达的回执上签了字。

在宋鱼水审结的上千起案件中，也有当事人败诉却给她送来锦旗表示钦佩的案例。北京一家电子租赁公司，几年里打了两场官司，都是宋鱼水审理的，结果是一胜一败，后来又打第3场官司，主审法官还是宋鱼水。这次判决的结果是他们的诉讼请求一部分得到支持，一部分被驳回。租赁公司老板不服气，带着律师找到宋鱼水，非要“理论理论”。

为了让当事人赢得明白，输得心服，宋鱼水把3份判决书都拿出来，对照法律，分析案情，耐心地作出解释，一讲就是两个小时。最后，老板想通了，代理律师也服气地说：“您这一说，我真觉得赢也赢得堂堂正正，输也输得明明白白。”两天后，这家公司给法院送来一面大红锦旗，上面有金光闪闪的8个大字：“辨法析理，胜败皆服。”这8个字也成了宋鱼水在审案中不断追求的目标。

宋鱼水在在审案中也遇到过人情干扰的事情。刚担任经济庭副庭长不久，老家来了一个亲戚求她帮忙打官司。原来，老家办了一家广告公司，委托北京的一个公司在电视台播发广告，但因播发的时段、时间长短都不符合约定，老家的公司不愿付全款，北京公司就去法院起诉，案子就在她负责的经济庭。于是，亲戚受乡里领导托付来北京找宋鱼水。这让宋鱼水很为难。亲戚见宋鱼水半天没说话，马上明白了，说：“你也甭为难了，我要做人，你更要做人，我不怪你！”一句话说得宋鱼水心里暖暖的。后来，老家的公司输了官司，因为许多约定只是口头上的。证据不足，宋鱼水写信给亲戚作了解释，亲戚表示理解。

在多年办案过程中，宋鱼水一直认为，人情和利益往往是连在一起的，只要不贪心，没有推不掉的人情。

调解高手屡创奇迹

宋鱼水经手的案件调解率达到70%，这在法院系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而每一桩调解案的背后都有她付出的巨大心血。

宋鱼水受理过这样一个案件：一个老作家因为稿酬问题，将出版社起诉到法院。根据案情，宋鱼水认为调解对双方，特别是对老作家有利，但宋鱼水多次建议双方调解，都没有效果。

庭审之时，老作家对出版社怨气很大，但是他显然对法律了解不多，开庭时只是反复就一两个问题进行阐述。宋鱼水知道老作家有很多话要说出来心里才舒畅，就一直静静地听着，也不打断他的话。庭审进行了3个多小时，直到双方无话可说的时候，宋鱼水才向双方解释了出版合同的法律规定，指出双方在合同履行中的不当之处，并再次提出调解的建议和基本方案。老作家半天没说话，最后表示愿意接受调解，他动情地说：“宋法官，矛盾发生之后，你是第一个完完整整听我讲完话的人，你对我的尊重让我信任你。”

有的案件原被告双方水火不容，宋鱼水也能说服双方化干戈为玉帛。2003年，宋鱼水接手了一件商业侵权案，一家生产工程机械的公司的正副总经理王某和张某原来是同学，两人合作开办企业，发展前景看好，可张某对利益分配不满意，另开公司自己干，产品却和原公司的相同。王某认为张某侵犯了自己的商业秘密，而且在原公司时，还有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财物的嫌疑，于是便向公安部门举报了张某，张某遂被刑事拘留。

接着，王某又向法院提出财产保全申请，法院冻结了张某公司的银行存款，查封扣押了张某的汽车和房产。后来，检察机关对张某作出不予起诉的决定。这时，张某已在看守所里关押了半年。他上法庭应诉时看到王某，如果不是宋鱼水厉声制止，两人差点打起来。

这个案子的复杂程度难以想象，光原告提交法院的证据就要三四个小伙子抬过去。宋鱼水找原告王某多次谈话，从分析他与张某合作的过程，指出他们之间存在的法律意识不够、合作合同不完善、管理不到位等问题，指出双方都存在过错，又分析他们合作的光明前景。尽管这样，双方仍不愿一笑泯恩仇。

宋鱼水连判决书都写好了，仍不想放弃调解的努力，又找双方做了很多工作，最后调解成功。宋鱼水明白，人们打官司或缠讼不息，很多时候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如果法官能恰到好处地使当事人消掉这口气，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宋鱼水在知识产权庭工作多年，审结的案例很多，也有当事人对她很不理解的。一位博士生写论文大段抄袭，被原作者起诉，这位博士生一口咬定：“纯属巧合，没有抄袭”。经开庭审理，宋鱼水确认了他侵权的事实。博士生表示愿意接受调解，但只答应赔钱，不承认抄袭，也拒绝公开道歉。宋鱼水对他说：“案子的要害就是侵权，原告不会同意你把抄袭的事抹过去，调解也不能不分是非呀？”他哀求道：“我明年就要毕业，要是大家知道这事了，做论文、找工作就都黄了，您帮帮我吧！”宋鱼水没有松口。后来，合议庭公开宣判刘某构成对原告著作权的侵犯，责令他在专业报纸上发表赔礼道歉的声明。

那年春节前，宋鱼水意外收到了已经毕业上班的刘某寄来的贺卡，写道：“宋法官，我曾经恨过您，请原谅我的年少轻狂，是您启发了我怎样做人，衷心祝愿您节日快乐！”他的理解让宋鱼水很是欣慰。

2014年12月，宋鱼水主持审理了琼瑶诉于正抄袭案，琼瑶的影响力以及这个判例的意义，让宋鱼水和同事觉得责任重大。他们在做了大量工作、对琼瑶提供情节雷同的桥段认真加以甄别和仔细推敲研究后，才做出了被告侵犯了原告剧本及小说《梅花烙》的改编权，判决其他4家拍摄单位共同依法承担连带责任。

这个案件的判决在著作权法问题、著作权独创性认定以及侵权判定规则上，有一定的指导作用，可能对其他案件也有一定的参考意义。用一位业内人士的话说：“琼瑶诉于正一案，比他们创作一部剧本更具有深远的影响力。”

最愧疚连儿子的生日都忘记

宋鱼水秉公办案，公务繁忙，难免对家庭照顾不够。她对儿子始终心存愧疚，因为她不能像别的妈妈那样时时陪着他。

很多次，儿子中午来法院找宋鱼水吃饭，却看到妈妈在门上贴纸条留言：“去15层找某某吃饭。”因为工作忙，宋鱼水很少顾家，最让她愧疚的是，2004年她竟忘记了儿子的生日。以前儿子过生日之前总要提一些要求，比如想吃什么东西，想买什么玩具，而这一次却没提，宋鱼水问儿子是不是也忘了自己的生日？小家伙竟这样回答：“我没有忘，看你那么忙，就没提。”

儿子的话让宋鱼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决定在有时间的情况下多陪陪儿子。在中国人民大学进修学习期间，除了周一至周五上班，宋鱼水周末还要上两天课，即使这样，她中午也要骑自行车回家给儿子做好午饭，再回学校继续完成下午的课程。

宋鱼水希望自己给儿子树立一个勤勉的形象，她一直不懈怠地工作，希望儿子从自己身上感受到，要做一个对社会有责任感的人。

接受采访时，很多媒体曾问宋鱼水：“女性榜样的标准是什么？”宋鱼水觉得，女性榜样的标准应该是多元的，一个法官，如果业务能力非常强，判决书写得很说理性，甚至是接待当事人、解决问题让人感到十分敬佩，这也是大家学习的榜样。而她最想说的是，如果精神乐观，对工作负责，热爱生活，每一位女同胞都可以成为榜样。

（责编  水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