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婷
“1982年6月13日,长春光机所副研究员蒋筑英因公前往成都出差。他和妻子路长琴以及女儿告别。未过几天,路长琴接到长春光机所的通知,得知丈夫因病住院,急需她去成都护理。路长琴踏上旅途,而与丈夫相守的往事在头脑中回放。”这便是电影《蒋筑英》中的一个片段。
蒋筑英是中国光学界的优秀人才。他是中国科学院长春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副研究员、第四研究室代主任。他在光学机械检测等领域做了大量的工作,研究中他勇于探索,刻苦钻研。在老一辈光学专家的指导和同行的帮助下,他研制出了中国第一台光学传递函数测试装置,建成了国内第一流的光学检测实验室。他是一位在光学传递函数的计算、装置、测试以及编制程序、标准化等方面的专家。
时间有限
蒋筑英的一生平凡而短暂。
1938年,因战乱,蒋筑英的母亲在贵阳生下他。战争给人们带来了苦难,但是时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年幼的蒋筑英开始在贵阳读小学,日本战败投降后不久,蒋筑英一家回到了杭州。1956年,蒋筑英以优异成绩考入北京大学物理系。在北大期间,他不仅认真学习专业课,同时还掌握了英、俄、德、日、法五门外语。
1962年,蒋筑英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即将大学毕业的他不知该如何选择,母亲希望他回杭州或上海工作,而如想在光学方面有所作为,前往长春——祖国光学事业的重要基地才是明智之选。
最终在母亲所说的“你要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这句话的鼓舞下,他毅然选择了长春。
1962年,蒋筑英来到了中国科学院长春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简称“长春光机所”),并考取了著名光学科学家王大珩的研究生。
本以为可以踏实研究的蒋筑英,却赶上了“文革”。那时,蒋筑英由于家庭出身问题,有很多人写大字报批判他,这使得本可以在1966年毕业的他,一直拖到1968年才毕业。但蒋筑英并没有因此灰心,出身不是个人能够选择的,他相信一个人的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走了什么样的道路。
在恋人路长琴眼中,蒋筑英是一个正直的人,即便是因为蒋筑英的出身问题而受到连累,影响了自身的发展,她也甘愿。
就这样在异常艰苦的岁月里,作为同事和爱人的路长琴给予了蒋筑英很多支持。两人于1968年3月在蒋筑英老家杭州完婚,而蒋筑英的出身问题,直到1981年才得以平反。
1979年,长春光机所派蒋筑英去德国进修。在国外学习期间,他还是坚持省吃俭用。那时,外国朋友常请他到饭店吃饭,但到了回请的时候,蒋筑英担心费用的问题,所以常常亲自下厨,做饭请朋友们吃。
半年时间里,蒋筑英的确省下了不少钱,他首先想到给领导写信,问长春光机所需要买些什么器材。领导回信说:“你在国外很辛苦,需要加强营养,不要给所里买什么东西。”而当蒋筑英回国时,他用自己省下来的个人津贴为所里买了一台英文打字机、一部录音机、19台电子计算器和一些光学器材部件。
蒋筑英通晓五国语言,所以他成为了长春光机所外文翻译方面的“专家”。
他在翻译外文资料时,遇到对别人有用的资料,他常常另外特别翻译出来,誊写清楚后送给研究有关课题的同志。为方便大家查阅资料,他主动到图书馆帮助编书目,又到情报室帮助编辑《光学设计与检验》资料索引。他还把自己多年积累的大量文献卡片送给情报室,供大家查阅资料时使用。中国科学院图书馆光学资料不好查找,他设计了一个书目编排方案寄去。
对自己的宝贵资料,只要别人有求于他,他立即慷慨地贡献出来。
1982年6月,在出差的前一天蒋筑英还收拾了新建的试验室,修好院里被损坏的柏油路面,帮助同事家里修理下水道……
蒋筑英的一生一直是忙忙碌碌,为大家而忙碌。
我是一块铺路石
王大珩曾这样评价自己的学生,他说:“论起蒋筑英同志的才华和贡献,单纯地从他写的论文来衡量是不完全恰当的。他的重要贡献,表现在科研和应用的结合,表现在学以致用;表现为以自己的知识和科研成果,尽多地服务于生产实际的需要。他工作的特点,在于不图虚名,踏实深入,经得起实践的考验,在解决问题上,博得了信得过的声誉。这无疑是刻苦钻研的结果。”
20世纪60年代初,国外光学传递函数理论已开始应用于生产实践。这是应用光学的理论课题,也是一门实用性很强的基础技术。这个科研领域当时在我国还是个空白。王大珩根据国家建设的需求,为蒋筑英选定了这个重要的研究课题,蒋筑英开始在这条崎岖的小路上努力前行。
这是一项开创性的工作,要克服重重难关。有的人在巨大的困难面前却步了,蒋筑英却说:“科学研究的道路本身就是不平坦的,不会一帆风顺。居里夫人把自己关在小木屋里,节衣缩食,4年之后才发现镭。我们还没搞到一年呢。要打起精神,继续干!”在蒋筑英和同事们的努力下,1965年我国第一台光学传递函数测量装置研制成功。
日本学者村田和美看过光学传递函数测量装置之后,惊异地说:“想不到中国这么早就研制出了这样高精度的装置。你们应当把它报道出去,让全世界都知道中国人的才能。”
这时的蒋筑英还不到30岁。
成功的背后,更多的是汗水与辛劳。蒋筑英的妻子路长琴至今对他从未陪自己完整地休过星期日而“耿耿于怀”。据路长琴回忆,一到星期日,蒋筑英就让她带着孩子去她的哥哥家玩,而他自己则早早地就去了实验室。
“有追求,头勤、嘴勤、手勤、腿勤”,这是蒋筑英的同事史光辉对他的评价。曾经有人劝蒋筑英说:“依你的基础和才华,何不趁年轻时多写几篇论文!把许多时间和精力花在为别人服务上,太可惜了!”而蒋筑英却回答说:“我就是一块铺路石,我愿意别人踩着我顺利走好人生之路。”
将彩色复原
电视被誉为20世纪影响人类文明的最重要的发明之一。
如今,坐在家中,五光十色的电视荧屏已经是我们休闲娱乐不可或缺的方式。
然而,现在的我们可能很难想象,在中国刚刚出现彩色电视机时,荧光屏上的人面呈现的却是猪肝色,而红旗则是紫红色。
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就是当时电视机接收到无线电信号之后对光的解码复原过程出现了问题,也就是彩色复原技术不过关。
1974年,那时在特殊时期正在挨批判的王大珩,为解决这一技术难题,在长春开办颜色光学学习班攻关,希望通过这个学习班与同行共同探讨解决这一问题的途径。
但在那时的大环境下,同事们谁也不敢同王大珩接触,怕因此而得政治上的“急性传染病”。
此时蒋筑英并没有害怕被“传染”而疏远导师,他一心只想着搞科研。蒋筑英白天与王大珩一道工作、听他讲课,夜里他和光度学专家冯家璋一起,反复地用手摇计算机演算,寻找调配红、蓝、绿三色最佳区的数据。这里既包含光学的问题,又涉及到美学的问题,而且还需要无线电电子学的先进技术。他们经常一算就是好几个小时。
经过一番艰辛的努力,他编写出了我国第一篇《彩色电视摄像机校色矩阵最优化程序》专业学术论文,同时按照这个数据,用电子学的方法,制成了较色矩阵的电路插板。
随后,蒋筑英带着这项研究成果,来到了北京电视设备厂,参加电视整机联调。整机装饰完毕后,人们从装有较色矩阵的电路插板的电视机上,看到了色彩鲜亮清晰的影像。
彩色复原技术的成功在国内是个创举,使蒋筑英又登上了一座从来没有人登上过的高峰。
随后,蒋筑英无论在光学检验方面,还是在颜色光学领域,都取得了一个又一个重要成果。他先后解决了国产镜头研制工作中的许多关键技术难题,编写了《彩色电视变焦距镜头技术标准方法》;设计了我国第一台电子分色机的分色特性及镀膜要求。在颜色光学方面,他又发表了5篇学术论文,其中《显像基色座标变动对彩色电视复现的影响》,已作为国内制定荧光粉色度值标准的参考文献之一。他进行了大量研究后,撰写了《关于摄影物镜光谱透过率》重要论著,对我国电影、电视事业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别离
谈到蒋筑英最后的岁月,路长琴回忆说:“老蒋当时在四川,他出差前就感到身体不适,但正赶上光机所30年大庆,他要上台发言,非常忙碌,所以未能去检查身体。”
6月13日,蒋筑英早上5时离家去机场,16时5分飞抵成都。当晚,在招待所讨论检测机器的方案,工作到23时许。
6月14日,蒋筑英忍着疼痛在工作了整整一天,晚上感到腹部剧痛难忍,到医院门诊部打针,未见好转。
6月15日,蒋筑英转入四川医学院附属医院,但是因为病情急剧恶化,医生也没有能力挽救蒋筑英的生命,享年43岁。
长春光机所的赵书记告诉路长琴,说蒋筑英在成都生病住院需要护理,并安排蒋筑英的好友罗肯,把路长琴护送到成都,赵书记还再三嘱咐罗肯,只说蒋筑英病重住院。随后,赵书记又派罗肯的妻子张琨送蒋筑英的一双儿女路平和路全去成都。
此时,焦急的路长琴还不知晓,丈夫已在15日病故了。怀着惴惴的心情,路长琴踏上前往成都的列车。
路长琴抵达成都后,意外地见到一双儿女,心中陡然一惊。晚上,她一个人悄悄地来到医院,见到的却是早已安静的躺在医院太平间里的丈夫。
本来只是一次常规的公干,丈夫却再也没有回到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