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兴福
提起毛六,在南京城的棋迷圈中是有一定知名度的。这,不止是毛六很爱棋也下得不错,还在于他经营着一个名气不小的棋摊。
毛六只是个乳名,其大名叫张士山。他1962年出生于南京,在家中六个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六,从小和家人就一直住在离市中心鼓楼不远的丹夙街。毛六的爷爷张立早年生活在长江以北的六合县,靠编织五花八门的竹器营生,后来他带领全家人进入南京市区内,也把蔑匠技术传给了儿子张恒友。尽管坊问有“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之说,但张家的这一祖传手艺也未能长久地传承。别说后代的儿女没有人重操旧业,就连张恒友自己解放后进了市建一队工作另起了生活的炉灶。但不管怎么说,从爷爷到父亲,由于他们特别能吃苦和勤劳,不管世道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张家一家人的生活始终是比较稳定安逸的。作为爷爷的小孙子和父母的老巴子,毛六自小就受到长辈的疼爱与呵护。
毛六的个人简历并不复杂,1970年上了家门口的小学,1975年进了颇有名气的南京十三中,先后在那里读完了初中和高中。那时候,正值文革动乱十年,“读书无用论”在社会上的影响不小,很多人包括学生忙于造反而无心学习。但毛六从小就爱读书,人也很聪慧,学习成绩一向不错,高中时还担任过班上的英语课代表,也曾有过报考外语类大学的梦想。但是,毛六到了1979年高中毕业之际,由于母亲从当时经济效益不错的南京玻璃纤维五厂退休,考虑到成人后有一个饭碗比较稳当,他思忖再三最终顶了老人家的职。从此,他进工厂后一干就是13年,直到1992年企业效益大滑坡后下岗。
毛六和象棋结缘,首先就有祖传的因素。其爷爷一向做活灵巧,常在劳动歇息之际,会把身边的棋子摸出来,找上有同样爱好的熟人玩上一阵子。父亲张恒友,在放弃老本行进了企业后,一到放假休闲的日子,就常常将同事或邻居喊到家里,把绝大多数时间献给了楚河汉界分明的棋盘。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大人对弈,小毛六都是忠实的看客。说来也怪,幼小的毛六非常调皮好动,像打弹子、跳牛皮筋、甩炸药包、玩官兵捉强盗等游戏,哪一种场合都可以见到他的身影。可是,毛六一到棋桌边就走不动路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盯着移动的棋子。因为长时间的耳濡目染,加上经常在家门口看棋,不时地上阵小试牛刀,让毛六年少时就有了良好的棋艺基础。幸运的是,毛六从初中到高中的语文老师施茂松也是水平不错的象棋爱好者,在课外闲暇时,施老师常约毛六下棋或拆棋,直到毛六工作后也会抽空找他对弈,堪称毛六一生的良师益友,既教毛六读书明理,也增加了他对中国象棋的浓厚兴趣。
工作后进入成年的毛六,下棋成了他业余生活的主要部分。此时的父亲和哥哥早就下不过他,家门口的邻居中也鲜有对手,他经常会跑到市内各个棋摊转悠,与不同年龄、不同水平的人过招。很多棋友非常喜欢和憨厚的毛六结交。通过认识众多市、区中知名高手,并经他们的细心指点,让年轻的毛六受益匪浅。由于毛六所在单位系街道企业,一般不支持职工外出活动,所以和其它单位业余棋手相比,他几乎就没有参加过如金陵杯、金箔杯等市级性正规的大赛。但毛六是一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1996年,南京玄武区举办了由辖区十几个街道组成的象棋赛,参赛人员数十人,结果让毛六夺得第一;2006年,由南京江浦县房产部门举办的“盛泽杯”中国象棋个人赛,其中不乏两届金陵杯冠军得主章磊,还有胡长俊、鲁克真、马亦兵等众多好手,毛六硬是从荆棘丛中杀出一条血路最后捧得桂冠。
至于毛六的象棋水平,他应该属于市甲级棋士之列。关于毛六的棋风,省棋王刘玉忠的评价是:毛六是一个非常聪明、行棋灵活、勇于搏杀又常有意外之举的棋手。但不足的地方在于,有时候会因思考不缜密和随手,也会让到手的大好局面轻易丧失。但不管怎么说,一般的棋迷不是他的对手,即便是地方上的一些名手,一旦碰上了毛六并和他交锋,也不敢对他小视和大意。还有人说,毛六下棋是野路子,意思是说他惯于乱战,不懂棋理,这也不尽然。早在毛六上中学的时候,南京市里的书店,尤其是像朝天宫旧书摊市场等处,多有介绍中国象棋开局、中局、残局和经典对局的小册子,除了大哥张世杰(本应叫张士杰,“士”变成了“世”,是户口登记时出了错)会买书给他看以外,毛六也经常自己去淘书。现在,他更是爱读《棋艺》杂志和上网观看象棋赛事的信息,肚子里关于象棋的墨水并不比人少。若把毛六看作是棋场上的鲁莽英雄,那确实是一种偏见。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毛六的生活发生了重大变化。首先在1991年,住了几十年的老平房遇到了拆迁;接着是1992年下岗的当年,毛六和来自六合老家的姑娘王开琴结为秦晋之好,两年后儿子张正宇呱呱坠地。下岗后的毛六没有急于重新找工作,因为和父母长期住在一起的他,生活上没有多大的忧虑。当时处于改革开放深化的年头,而石头城内外正是个体私营经济发展迅猛之时,毛六考虑的是就业不如创业,何况希望有更多时间下棋的他,从内心讲就不愿受到单位按部就班的约束。1994年,根据就地拆迁回原处的原则,在大哥张世杰的帮助选择下,毛六一家和父母搬进了现在的新住地,即大石桥小区32号115幢一楼70多平方米的大套房。此处门前道路宽敞,仅需穿过一幢楼距离就是丹夙街大马路,市口非常好,这让毛六感到很中意,也有了在此处开店的念头。
1995年春暖花开的日子,毛六将这处房子的客厅打开,做成了小店门面房,进而到工商部门注册为“茂盛烟酒杂货店”(2013年变更为“张士山烟酒杂货店”)。不久,小店又代理了居民认购牛奶的业务,毛六和家人在店门一侧墙下摆了若干长条凳子,让上街买菜回来的邻居们路过歇息。而每天一到下午,有些邻居喜欢聚集到这里打牌下棋,毛六自然是下棋人群堆里的常客。时间长了,来玩的人多了,为了不让大家在夏天遭烈日晒,雨雪天受水淋,毛六和家人干脆在门前墙头一侧,搭起了高二米多、长十米左右、宽一米多的长条雨棚。因为这个地方属于市中心地带,居民文化娱乐的地方本来就少,故居民们的娱乐活动得到了社区居委会的认可,还在雨棚的墙头挂上了蓝色且写有“棋牌室”的大牌子。
说到棋牌室,这些年在都市里犹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地涌现。但是,许多号称棋牌室的地方,里面多是打牌的桌子,来的人中绝大多数不是玩扑克就是搓麻将。而毛六棋牌室内,虽然毛六在进入新世纪不久购买了一台麻将机,但这里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是在下棋,他家的棋牌室其实就是棋摊。关于棋摊的规模,由于毛六家门口小区内道路很宽,逢晴天也可在两侧摆上小棋桌,加上雨棚处及后来把家中大卧室也改成了下棋室,最多时候可供二三十人同场对弈。还有,一般露天型的棋摊只能在白天经营,且一遇雨雪天必停,而毛六棋摊晚上也有人挑灯夜战,在寒风凛冽的冬日里,温暖的室内经常是高朋满坐。此外,各处有不少棋摊,因为占用公共用地,又受缺乏公厕等条件的束缚,往往是搞不了多长时间就摆不下去。最典型的是夫子庙淮清桥处的老韩棋摊,前两年曾盛行一时,影响也不小,但由于2014年青奥会在南京召开,城管以影响市容卫生环境为由令其停业,青奥会结束半年多了也不能恢复。相反,毛六棋摊是依家庭而建的,就不存在那么多干扰和烦心的事。
屈指盘算,毛六棋摊实际上有将近二十年的历史了,其中的发展也是从小到大、从冷到热。毛六烟酒杂货店开始经营阶段,因为做的是家门口人的生意,小店前的休息处不时有邻居中的棋迷光顾,毛六也只是和大家玩一玩,况且每天来的人也不是太多。时间一久,不仅路过此处的下棋的、看棋的人多了,而且毛六不时到各处棋摊走动中顺便也作了宣传,加上毛六从小在棋迷中就有广泛的人脉等缘故,就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前来玩乐。凡到棋摊来的人,毛六都是热情欢迎,以茶水相待,还为下棋人代买香烟与零食,有些棋迷到了吃饭时间怕离开棋桌,毛六和家人干脆给做上面条馄饨,加上棋迷对弈后毛六一直采取自觉交费与合理收费的方法,这些服务让来玩的人觉得舒心,棋迷们在这里下棋也要比在其它地方感到更加安定。
我曾经做过多次现场调查,发现来到毛六棋摊的棋迷,可谓老、中、青、少各个时段的都有,像夺得全国少儿象棋冠军的张玉琰如今才12岁。而长期担任南京尧化门中学校长的李树宝,早年曾获得过栖霞区象棋冠军,现已是年逾古稀。当年在朝天宫棋摊下棋还是毛头小伙子的王先民和以及当初也跟毛六学过棋的张文广等人,在棋艺不断进步的同时,也进入了人生的中年。从身份上看,除了上了年纪的多是退休人员外,则是各行各业的劳动者。此处紧靠闻名全国的珠江路电子一条街,有不少棋迷就在电脑店上班。也有经营化工、运输、医药行业的老总,其中的孙志华则是从南通到南京落户了专门搞装潢的小老板。在南京江北工作的查贵成,则是区税务局的领导。此外,还有一些爱棋的大学生和中学生,也爱到棋摊上走动。不管是什么人,从什么时候来,从什么地方来,大家都为一个共同的中国象棋的爱好聚集到一起了。
经常光顾毛六棋摊的棋迷中,刘玉忠是省棋王和多次市级冠军获得者,马龙宁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就拿过市冠军,林卫国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曾三夺金陵杯桂冠,拿过此项头名的还有老将管志年和后起之秀章磊。颜林则是三届市职运会象棋第一名,董建平获得过市熊猫杯冠军。除他们之外,还有如金锡章等人在历年各种赛事中斩露过头角,取得过不俗的成绩。而现在的地方名手中,就包括企业老总袁福来、姜红伟,以及言缵昭、查贵成、尹志勇、付建国、撒世洋、胡建安、朱宝忠、张海涛、郑平平、火箭等一批人,被棋迷们戏称“毛总”的毛六,自然也在其中。一般来此弈棋的棋迷水平,和名手们相比自然存在着不同的差距。比如铁杆棋迷谢善根,他一生爱棋且在南京城内外跑过的棋摊无数,如今退休后被廖二平大师棋室聘为保安后,经常上夜班下午人却还在毛六棋摊和人激战,但他自称棋艺属于市级二流左右,还得多向一流棋手学习。当然,还有好多人的水平是远不如老谢的。
编辑/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