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博是徐州煤矿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小提琴演奏家。他在徐矿工作期间,凭借精湛的演奏艺术,一直稳坐在乐队首席的金交椅上。
李世博1954年出生,1970年他还是徐州市第五中学的学生,就被徐州矿务局作为文艺尖子生招工进了脱产的徐州矿务局文艺宣传队,专职从事文艺工作。他身材适中,长得很漂亮,唇红脂白,自来卷的头发乌油发亮,两只大眼睛透出一股子单纯和热情,就连眼睫毛也像女孩子一样翘翘的,标准的文艺范儿。
徐州矿务局文艺宣传队有一把意大利出产的深褐色花纹小提琴,制作精良,透着典雅高贵的气质。这把琴是1950年由徐州矿务局第一届文工队花了两千多元从香港买来的。现在两千多元不算大钱,在解放初期可是一笔巨款。1970年李世博进队后,领导把这把精心保管多年的小提琴交给他使用。最好的乐手用最好的琴,也是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李世博得到这把名贵的意大利琴,兴奋得如同好骑手遇上千里马,用丝绒布把琴擦得能照见人影。
虽然李世博有很高的音乐天赋,但练起琴来仍很刻苦,几乎到痴迷的程度。当时处于“文革”时期,除了几首红歌改编的曲子外,没有公开发行的小提琴练习曲。李世博设法找来圈内私下传抄的德国小提琴演奏家开塞编写的小提琴练习曲。厚厚一沓子五线谱,世博连夜抄写。当时局宣传队是集体住宿,拉外国练习曲要被人听到可不行,得偷着练。
李世博刚参加工作,每月工资才15块,还买不起手表。他睡醒一觉看天还没亮,想起个大早趁无人之际去练琴,起身下床抱着琴翻过集体宿舍的墙头,跑到附近农村的一片油菜花地边练了起来。练了一会儿,琴声把当地菜农给引来了。菜农问:“你这个小青年,深更半夜干啥哪?”李世博说:“早起会儿,练练琴。”菜农说:“这才夜里两点多钟,你啥时才能练到天亮?”李世博一听才凌晨两点多,傻眼了,只得悻悻地再翻过墙头回到宿舍躺下。打那后,他天朦朦亮时再起床,来到局机关大院找一个偏静的角落偷着练。琴声一响,忘情投入,根本搞不清时间是几时几刻,只要看到有机关干部来上班,他就赶紧抱着琴拽着谱架往食堂跑,稀里呼噜吃完早饭,准时参加队里排练。
一个星期天,李世博在家里练琴。世博妈妈将揉好的发面放在桌上醒着,准备先上街买点莱,回来之后就下锅蒸馒头,临走时叮嘱世博看着点,世博一边拉琴一边点头。妈妈刚出门一会儿,不知哪来的一只大公鸡,跳到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叨食着馍头发面,把馍头发面踩得稀巴烂。奇怪的是,这一切就发生在李世博眼前,他完全沉浸在音符的世界里,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仍歪着头拉他的琴,似乎在为大公鸡的“饕餮”奏乐。就在此时,局宣传队的舞蹈演员李治良上世博家来玩儿,一进门见此状,立刻扯着嗓门撵鸡。李世博这才如梦初醒,跳着双脚,扬着琴弓,跟在李治良后面撵鸡、骂鸡。
天赋加痴迷成就了李世博。练习曲由初级的《开塞》练到被称为小提琴圣经的《克莱采尔》,将运弓、把位、指法、音准,揉弦等小提琴演奏技巧,提升到一个很高的层面,不仅是在徐州矿务局,在徐州市也是数一数二的优秀青年小提琴演奏家。每逢徐州矿务局文艺宣传队去省、市参加会演,各大企业和各市文艺宣传队的小提琴手们,见到李世博都老师长、老师短地向他请教。其中不少是女孩子,李世博有点晕。我国著名小提琴演奏家盛中国是李世博的偶像。只要一提到盛中国,李世博浑身激动,崇拜得五体投地。如果当时就有“粉丝”这个名词,李世博绝对是盛中国的“国粉”、“铁粉”“疯粉”。
李世博与臧继德、高强、王友玲表演的小提琴四重奏,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徐矿文艺舞台上的保留节目。那时,中国小提琴经典作品《粱祝》等被视为“封资修”,不准上台演奏。他们演奏的曲目是《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毛主席》、《新疆之春》、样板戏《海港》中的《喜读公报》选段等。四个小伙子年龄一般大、身材差不多,个个长得眉清目秀,特爱美,登台表演之前跑到演员组蹭些化妆用凡士林,把发型抹得倍儿亮,有时还乘人不注意偷偷往脸上扑点粉抹点口红什么的,对着握在手心的牛眼镜子左照右照,再穿上毕挺的黑色毛料演出服,用现在语言真是“帅呆了”,就连当时的徐州市歌舞团的乐队也没有这么整齐、帅气的组合。
当时罗马尼亚与中国的关系很铁,因此罗马尼亚著名作曲家旦尼库的小提琴独奏曲《云雀》可以登台演奏。独奏由首席李世博担任。他运用小提琴上下滑指的颤音技巧,以明快欢腾的旋律,表现了山林中阳光明媚、云雀争鸣的优美画面,演出效果相当好,不管在哪里演出,台下的观众都怀疑:“这个独奏演员水平这么高,是不是徐矿从市里专业文艺团体借来的?”他每次独奏《云雀》不仅给观众送去美的享受,自已的心灵也似乎得到一次净化。他说:“到底是世界名曲,拉起来就是过瘾。”这种话在当时只能私下里偷偷地说,如果让小人听到向领导告上一状,李世博肯定会因崇洋媚外而吃不了兜着。
李世博在乐队不仅小提琴是首席,京胡、二胡、板胡都是首席。1970年徐州矿务局宣传队排演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奇袭白虎团》,16岁的李世博从来没有摸过京胡,领导让他担当京胡琴师,他是艺高人胆大,一点不含糊,西皮二黄、原汁原味,两场大戏拉下来,对照总谱一个音符都不许错的。他伴奏时根本不用看谱,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演员的嘴巴,一板一眼地跟着演员的唱腔走,把演员托得很舒服,所以徐矿的“杨子荣”、“少剑波”、“严伟才”们都特别喜欢李世博。普及样板戏他是京胡琴师,演豫剧《煤井红花》他是板胡首席;演民乐合奏《百里煤田闹高产》他是二胡首席。所以,每次开演之前乐队就位,他总是两只手各提一个琴盒,两个胳肢窝再夹着两个琴盒:小提琴、京胡、板胡、二胡,一个都不能少。
李世博在艺术上才华横溢,在生活中单纯可爱。当年他最钟爱的东西有三样:小提琴、自行车,皮鞋。他的琴从来不叫别人碰,尤其在演出之前定好弦之后,谁要摸一摸,他和谁翻脸。他攒了一年的工资,买了一辆崭新的28凤凰自行车,爱惜得不得了,平时舍不得骑,只有星期天回家休息,才昂着头在淮海路上风光一把,你找他借饭票行,找他借车子难。李世博穿皮鞋也特讲究,没事儿就擦,直擦得锃亮才停手。有人调侃李世博:“头可断血可流,不可皮鞋没有油。”一年夏天,一场雷暴雨之后虽然天已放晴,但地上仍有没过脚面的积水。他心疼自行车和皮鞋,便赤着脚,卷着裤腿,两只皮鞋挂在脖子上,自行车扛在肩膀上,趟着水走进宣传队驻地大门,别人见了都笑得肚子疼,他却一脸的坦然。
李世博的心地只有艺术的纯净,没有政治的复杂。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小提琴就是一切,只要能拉琴,其余都不重要。他不抽烟不喝酒,人际关系简单,跟领导的关系更简单:不懂得向领导汇报汇报思想;不懂得把学《毛选》心得体会贴到学习园地里;不懂得在大庭广众面前主动打扫排练场……有点空余时间总是在一个墙角练琴。久而久之,虽然他在乐队承担的工作最多,但领导却没觉得他最好——这有感情上的因素,更是当时政治环境所至。在那“极左”路线横行的时期,强调“政治掛帅”、“以阶级斗爭为纲”,谁要提“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就是为“封资修”亡灵招魂的大逆不道,要被口诛笔伐。当时政治表现是检验和评价一个人素质如何的首选标准,至于业务水平如何几乎忽略不计。所以,埋头业务、不问政治的李世博在队里虽然业务上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但在政治上却是边缘人物,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有什么好事一般都轮不到他头上。
1973年4月,脱产四年的局文艺宣传队解散。队员们从哪单位抽调来的还回哪单位去。李世博是从学校直接招到局宣传队的,没有可回之处,需要重新分配。按常理,象李世博这样的乐队首席,在文艺团体有很高的地位。既然需重新分配,有几十万职工、家属的徐州矿务局,怎么着也能给李世博找一个合适的工作岗位。但事与愿违,领导既没有考虑到李世博入队几年来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也没有考虑到李世博作为年轻有为的弦乐演奏员对手有特定的保护要求,一纸调令把他分配到离市区三十多里的张小楼矿当了一名整天和老虎钳、镙丝刀、扳手打交道的井下机电维修工。李世博敢怒不敢言,说领导没有把他分配到采煤面攉炭,就算烧高香了!到张小楼矿上班后,李世博顾不上心疼他的凤凰自行车,天不亮就从市区家里骑着它去矿上班,下午6点钟下班再骑着它从矿上回家,一天来回60里路,风里来雨里去,车子失去光泽,人累得风度全无。
1975年5月,徐州矿务局文艺宣传队再次成立,李世博再次入队担任首席。虽说不久便粉碎了“四人帮”,但人们的“极左”思想仍有强大的惯性。在领导眼里,拉小提琴的和拉大幕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革命的分工不同,李世博这样的小提琴手照样要参加装台。
装台是重体力劳动。局文艺宣传队当时的演出任务绝大部分是下到基层矿厂演出。各矿厂的大礼堂一般只用于召开职工大会,舞台上除去幕布只有碘钨灯和台式话筒,无法满足局文艺宣传队的专业演出需求。因此,局文艺宣传队不管到哪矿演出都必须自已装台。每逢下矿出发时,李世博和其他装台人员一样,冬天棉猴大衣一裹,夏天草帽一戴,爬上装满灯光、道具、乐器箱的大卡车颠簸前行。只有领导、编导、老演员、女演员和自称身体不适合装台的人才乘坐大客车。
宣传队参加装台的共有十几个人,乐队首席李世博、节目主持人沙凡、男高音独唱演员董哲生三人是一个小组,专门负责安装舞台侧光。这三个年轻人都是队里的业务尖子,各自的艺术水平在徐矿无人可出其右。每次装台,他们系着保险带在礼堂的大梁上、天花板上爬上爬下,吊装灯具、调试光圈,拽粗麻绳、拧粗铁絲,脏得灰头土脸,累得汗流浃背,沙凡和董哲生还好一些,李世博的手指可就遭罪了。沙凡当时是宣传队的团支部书记,心里为李世博鸣不平,嘴上又不能明说,就上下做工作,介绍李世博加入了共青团,为他在政治上加分。谁知李世博一入团,觉得自己是有组织的人了,装台比以往更积极了。沙凡心里纠结:不知自已是帮了李世博还是害了李世博。
1978年初,一个偶然的机会,李世博搭上推荐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的最后一班车,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南京艺术学院小提琴专业招生面试。但考试成绩再好,领导不在推荐表上签字盖章一切白搭。领导心里明白,李世博是乐队的灵魂,他一走乐队就要塌架。乐队一塌架,领导的领导会对自已的工作能力和工作业绩产生负面评价,一个艺术青年的前途与自已的仕途相比,肯定要往后放一放,因此说什么也不同意签字。南京艺术学院真看中了李世博这个难得的人才,学校都开学个把月了,还派老师来与局宣传队领导交涉,请求放李世博入学深造,要不然太可惜了。领导对南艺老师说:“李世博确实是个人才,也确实有培养前途,但不一定要上大学,我们企业也照样可以培养他。”——说得南艺老师无语。就这样,李世博的大学梦彻底黄了。那些天,他见到领导恨不得扑上去咬几口。
1978年秋天,局文艺宣传队再次解散。队员原则上仍是哪来回哪,也有几个表现突出的队员经局党委组织部考察,正式调到局机关工作。就在关键时刻,却没有一个领导站出来说李世博是个人才、企业可以培养他之类的话,让他继续回张小楼矿下井干活儿去。
李世博这时已25岁了,脑子里不光有小提琴,也开始为自己的前途、爱情、家庭考虑。他想,自己前前后后在局宣传队工作六七年,是扛大梁的业务骨干,怎么在领导眼中只是个叫来就得快来,说走就得赶紧走的无足轻重的角色?自己在宣传队干的工作都是别人不可替代的,如果自己市侩一点,找合适的机会和借口跟领导拿一把,弄上两回领导就不会无视自己的价值!可自己傻了八叽地不管领导怎么看待自已,任劳任怨地干了那么多,却落得这么个结果,把李世博的心伤透了。为了自己的将来,他不得不低下头求人想办法,借调到徐州市展览馆负责管理徐矿的展位,但很长时间过去,徐矿一直没有正式迁调他的人事关系。他一气之下,离开了多年引以自豪的徐州矿务局,自找门路调入徐州市外贸部门一家全民性质的公司工作。
自从李世博调走之后,徐州煤矿几十年再也没有出现一个水平超过他的小提琴手。
李世博调去的新单位没有脱产的文艺宣传队,没法靠拉小提琴掙工资,自己对外贸工作又不太懂,怎么办?情急之下,便刻苦自学日语,像记音符一样记单词,天生的高智商使他很快就达到日语翻译的水平,和日本人谈生意、签合同相当专业,还作为业务骨干跟着公司领导到罗马尼亚、南斯拉夫、保加利亚等东欧国家考察了一圈子。没过几年,市场经济大潮袭来,李世博所在的公司在残酷的竞争中倒闭了,端了十多年的铁饭碗给砸了。这位昔日全市大名鼎鼎的首席小提琴为求生计,只好去灯红酒绿的夜总会伴奏,挣钱养家糊口。
时光流逝。自打1978年局文艺宣传队解散,沙凡再次见到李世博已是三十四年之后。
2012年10月,徐州矿务集团为纪念徐州煤矿开采130周年,举办一场“永葆青春”大型文艺晚会,沙凡是这场晚会的总导演。晚会节目中有一个是器乐合奏《群监员之歌》,按照沙凡的构思,这个节目要有百名乐手参加演奏,力求达到场面宏大、气势磅礴的艺术效果。构思虽好,但现有乐队的人手不够。沙凡想,既然乐队人手不够,不妨把李世博等当年矿务局文艺宣传队乐队的同志们都请回来参加演出。
沙凡之所以萌生这个想法,因为他在徐矿工作了41年,已经到了退休年龄。如果说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参加局文艺宣传队是他矿山文艺生涯的起点,那么纪念徐州煤矿开采130周年“永葆青春”大型文艺晚会就是他矿山文艺生涯的终点。如果利用为徐矿执导最后一台大型文艺晚会的机会,把当年的老同事请回来最后合作一把,将自已的矿山文艺生涯的起点和终点连成一线,划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句号,算是对徐矿文艺舞台的深情告别。
这帮老同志毕竟几十年没有联系了,沙凡安排副导演设法寻找。岁月无情,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局宣传队队员经过三十四年时光的磨蚀,生活轨迹各不相同,基本上都退休了,有的去了外地、有的回了老家、有的生病住院、还有的已经去世,大多数都联系不上。副导演费尽周折,通过朋友的朋友终于找到李世博的手机号码。沙凡拨通之后自报家门,听到手机传来李世博惊讶的声音:“哟哟哟,怎么是老哥你呀?几十年不见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那腔调和当年一样,能想象出他当时的表情肯定是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当听明白沙凡给他打电话的意图后,他兴奋地说:“行!行!老哥!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几天后,沙凡在徐州煤海大剧院的排练场见到了李世博。沙凡大脑里关于李世博形象的记忆储存,是一位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青年艺术家,可站在眼前已是年近花甲的老者,当年鸟油发亮的头发稀疏了,脸上的白皙皮肤爬上了皱纹,夹杂着白色的眉毛长得很长——长寿眉。但他浪漫的艺术气质没有变,真诚热情的眼神没有变,说话高声大气的习惯没有变,一见沙凡的面就喊:“哎哟,老哥,你怎么这么胖了?”两人拥抱,把对方的的后背拍得嘭嘭直响。
与李世博一起来参加噐乐合奏的有当年宣传队乐队队长、扬琴马玉桂,还有琵琶孙世伦、长笛徐洪举、竹笛沈德纯、小提琴高强、长号赵长远、高胡季绍基、二胡陈芗、打击乐谢惠施等,多数六十岁上下,有的己过古稀之年,分别几十年再相会,亲热得不得了,还像当年那样叫着小名、绰号,相互问得最多的是“你退休工资拿多少?”“你身体怎么样?”当年的男高音独唱演员董哲生也被沙凡请来参加演出,安排他在开场大歌舞中担任领唱。如此,沙凡、李世博、董哲生这三个当年局宣传队“侧光装台小组”的难兄难弟再次聚到一块儿,董哲生调侃道;“世博,还不赶紧换工作服,咱哥仨去装侧灯,别耽误了演出!”沙凡说:“用不着了,徐州煤海大剧院是徐州市最大、最现代化的剧场,有专业的舞美团队,舞台上LED电子灯有几百个,咱弟兄几个累死也装不出来啊!”三人大笑。谁也没想到,这欢乐的笑声竟夹杂着诀别的气味,就在这次演出之后四个多月,沙凡突然得知董哲生因患肺癌去世,从发现到去世才两个多月的时间。沙凡将董哲生参加这次演出的剧照放大并做了精美的装裱,送给董哲生家人作纪念。李世博得知董兄离世,感慨道:“人到了这个年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啊!”
相互见面问候之后,沙凡想起那把与李世博形影不离的意大利小提琴,问:“世博,那把琴呢?”李世博诡谲地向沙凡挤挤眼,凑到耳边小声说:“我保管着呢!”沙凡又问;“还拉吗?”李世博说:“不拉,在徐州矿务局宣传队拉琴的那些年是我人生经历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这把琴的伴随我积累的人生体验,是我终身不忘、受用不尽的处世指南,所以这把琴我轻易不动它,像精神贡品一样‘祭奉着,我现在拉的琴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自己买的。”沙凡问:“现在还每天都练琴吗?”李世博说:“练,一是教学的需要,二是小提琴是我的精神寄托,我天天拉,拉一辈子!”沙凡再问:“现在拉琴与年轻时拉琴有不同的感觉吧?”李世博说:“那当然!年轻时单纯,拉琴侧重于技巧,现在拉琴把大半辈子的人生感悟都融在其中,情感表现更丰富了。”
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当年是市场经济砸了李世博国有企业的铁饭碗,后来又是市场经济让李世博端上民营企业的瓷饭碗。别有一番滋味。他刚到夜总会伴奏时确实觉得没面子,但很快发现这里人际关系很简单,凭本事吃饭,只要你真有两下子,就会受到尊敬,老板给的钱就比别人多,天经地义、顺利成章。挣钱多少姑且不论,最起码精神上很自由、很轻松,与在徐州矿务局宣传队的境遇相比,有翻身农奴的感觉。也许李世博当时还不能从市场经济规律的理论高度来解释这一切,但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已有信心、有能力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做得更多。他与朋友合伙跑到山东威海办起了养殖场,养貂、养狐狸。天生聪明的他,很快又成为看一眼、摸一把就知成色如何的皮草专家,一干就是十年。虽然辛苦,但每一滴汗水都是在为自已流淌。掙得差不多了,年纪也大了,便回到徐州在家里带学生教小提琴,乐哉悠哉。世博爱人是一位贤淑的教师,现已退休。世博的儿子李韬也已成婚,一家人其乐融融。有人说当年徐州矿务局文艺宣传队五六十口子就数沙凡混出了名堂,但比起李世博在精神世界的自由度,沙凡这个正处级领导干部也自愧不如。
2012年10月8日,纪念徐州煤矿开采130周年“永葆青春”大型文艺晚会如期在徐州煤海大剧院拉开帷幕。轮到器乐合奏《群监员之歌》上演时,李世博身穿洁白的演出服,端坐在久违三十四年的乐队首席上,带领百名演奏员充满激情演奏着,旋律时而气势磅礴,时而抒情曼妙,牵动着全场观众的心灵……
首席的风采——和当年一样。
2015年4月28日,当年局宣传队的竹笛沈德纯以65岁“高龄在徐州市举行竹笛独奏音乐会。除去徐州市音乐界的名流,市笛箫学会的乐友外,沈德纯当年的局宣传队同事龚文登、季绍基、马玉桂、陈芗、谢惠施、沙凡、李世博、李治良、刘毅、孙世伦、喻继昌、乐平、李福金等纷纷出席捧场。音乐会圆满成功。在沈德纯的答谢宴上,从来对杯中物不感兴趣的李世博见到那么多的老师、前辈、朋友,激动得“打了一圈”,晕乎乎地瞪着醉眼对坐在身旁的沙凡说:“今天这个场合我不喝能行吗?老哥,你说对不对?你说对不对?你说对不对?”
纯真的心地——和当年一样。
责任编辑/赵吉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