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奶奶讲述千遍的

各位看客：少安毋躁，在讲我爷爷和他爱犬的故事之前，我得先给你讲讲我的祖奶奶。

当2015年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祖奶奶已经整整101周岁了，她耳不聋，眼未花，牙没掉，思维敏捷，整日盘腿坐在炕上，手捻佛珠，撅撅着嘴，念念有词。不管是她的儿女和我们这些曾孙子女们来，她就要拉着你的手，抚摸着你的手背，给你讲故事，她要求你得认真听，得看着她的眼，得不住点头，得随着她讲的故事喜怒哀乐。这时是她最快乐的时候，故事讲完了，她拍拍你的手，摸摸你的脸，慈祥地说：“我讲累了，你们也听累了，都歇歇吧。”说完就躺下，一会就打起鼾来，一睡就是几个小时，这也许就是她非同一般的长寿秘诀吧。她讲的那些所谓故事，都是些陈年往事，而讲得最多，可以说达上千遍的就是爷爷和他爱犬的故事。下面我就学着祖奶奶的口气给你们讲讲：

故事开讲了，你们可得认真听啊，我可只讲这一次了，讲的遍数多了，你们会说我这老不死的人精絮叨。

那年头是真穷啊，可我是属老母猪的，将了一窝又一窝，共养了八个孩子，别看吃了上顿愁下顿，可这八个孩子都养活了，老大就是你们的爷爷，由于他是头胎，营养都让他占了，长的又快又壮，像个黑铁塔。

那年的冬天，咱这里下了一场少见的大雪，门都给封住了，你爷爷那天就和犯了邪一样，非到山上去打柴不可，我知道他孝顺懂事，不打柴全家人不得挨冻啊。可他回来时除了后背上的一大捆柴外，怀里还揣着只小狗，那狗冻的直打哆嗦，别说叫了，连哼哼的劲也没有了，眼瞅着就不行了。你爷爷说是在雪地里拾的，看着怪可怜的就抱了回来。我晓得你爷爷心善，可八个孩子加上两个大人，这十口人还愁吃愁穿的，那还喂得起一只狗，我非让你爷爷扔出去或找个人家送走，可你爷爷说他的一半饭给小狗吃，说什么也要养，我知道这孩子犟，气得我也没办法，就说你叫喜儿它就叫喜子吧，要养就得养得和你一样结实。别说，你爷爷还真上心，把饭嚼啐了一口口地喂，上山打野味，炖骨头汤给小狗喝，不光把喜子救活了，还真一天天把它喂大了，喜子长成形才看出它竟是条大黑狗，又高又壮又通人性，老话说狗随主人相，它真是越长越像你爷爷。你爷爷去那里它就跟到那，你爷爷上学，它就在学校门口等着，晚上你爷爷在油灯下学习，它就腚坐在你爷爷脚上，身子趴在你爷爷怀里，用它那厚毛给你爷爷取暖。

一天，村东的老孙头来找你祖爷爷，说他那苹果园老遭贼，想让喜子去帮着护园子。老孙头和咱家也好，下了苹果就给送两筐来，全家人就像过年样吃个痛快。你祖爷爷见喜子饭量越来越大，也担心它给一家人争食，索性就把喜子送给了老孙头。那几天你爷爷去他姑家帮着盖房，并不知道这事。第二天老孙头就跑来说，喜子丢了，拴它的铁链断了，他还以为喜子跑回家来了。喜子一连几天也没见影。那天你爷爷回来时，喜子也跟着回来了。原来喜子被你祖爷爷送到苹果园的当天晚上，喜子就挣断了铁链子，嗅着你爷爷的足迹，跑了几十里找到了你爷爷。当时你爷爷又惊又喜，因为他从来没带喜子去过姑家，这么远的道它怎么就能自己找来呢。你爷爷担心家里找喜子，也想让喜子回去看家护院，就撵喜子回去，但喜子就是不走，它这还是第一次不听主人的话。喜子灵透啊，它怕回去了，再让你祖爷爷送人。可你爷爷他不知道，不管如何打它骂它，喜子就是不回去。全家人听了喜子找喜儿的经过，都激动的争着给喜子好吃的，从此我和你祖爷爷就打消了再把喜子送走的念头。

那个年月除了种几亩地糊口，就是依靠养头猪，喂几只鸡弄个零花钱。咱家那时养了头老母猪，一年总得将十几个小猪崽，成了来钱的主要门道，全家人都把它当宝贝一样对待，给它也起了个名字叫“来福”。那天你祖爷爷让你爷爷打扫猪圈，你爷爷把来福赶到院子里却忘了关大门，等他打扫完猪圈，来福却不见了。全家人不吃不喝，漫山遍野地整整找了两天也没找到，气得你祖爷爷回来把你爷爷打了一顿。第三天一大早，你爷爷又要去找来福，刚一起来，就听到院门被撞的咚咚声，也似乎听到了来福的吭吭声，开门一看不尽大吃一惊，原来是喜子咬着来福的大耳朵正往院子里拽呢。前一天你祖爷爷打你爷爷时喜子就在一旁看着，急得它围着他爷儿俩一个劲地叫，喜子的眼沟沟里满是泪。那时咱家的院墙至少也有两米来高，不知喜子是怎么翻墙出去的，后来听村里看山林的说，他睡前看到喜子上山来了，凌晨从那滴水洞里就传来了似宰猪的叫声。从那以后喜子真成了咱家最珍贵的宝贝了，就差没让它一块上桌吃饭了。

祖奶奶每当说到这里就会停顿半天，然后老泪纵横，甚至会泣不成声，开始我们还劝她不要再讲下去了，但她说哭哭心里舒服敞亮，所以以后我们再听她讲到这个地方时就默默地等，等着她继续讲下去。

那天你爷爷带着喜子正在地里干活，傍晌时从山上由远而近传来阵阵吆喝声。咱们这里，一开春野兔特别多，近村和远乡的那年都有不少来打兔子的，这吆喝声就是赶兔子的人喊的。接着真有两只野兔子从山上被赶了下来，喜子被你爷爷训的已经成了逮野兔的老手了，没等你爷爷发号施令，它就像离弦的箭迎着野兔窜了上去。野兔不同于家兔，不光跑得快，也贼精，一看前面又窜出条大狗，两只野兔就分开向不同的方向逃窜。喜子多聪明啊，毫不犹豫的先向那只又大又肥的野兔饿虎扑食般的扑了上去。老话说的一点不差，兔子急了还咬人，野兔急了连大狗也敢咬，那野兔见喜子扑来，竟然不跑了，拉开架势就和喜子咬成一团。喜子心里和明镜一样，知道那边还有只野兔等着它逮呢，绝不能恋战，必须速战速决，它瞅准野兔的脖子，仅一口就让那野兔见阎王去了。这时你爷爷也赶到了，喜子也不用吩咐，丢下这只野兔又飞似的去追那只野兔。当你爷爷提起野兔去赶喜子时，前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土枪声，与此同时也听到了喜子的一声惨叫，你爷爷当时头就和炸开一样，喊着喜子就冲了过去。不远处，喜子两只前爪按着那只野兔倒在地上，后脑壳被土枪打烂了，后背上也打的满是铁砂眼。当你爷爷哭嚎着把它抱在怀里时，喜子早已闭上眼睛。你爷爷和那打兔子的拼了命，把人家打了个半死，为这你爷爷还蹲了几个月的班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