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少梅
那是1997年的春天,这一年的开端注定不寻常,广州市政府又有宏伟的蓝图正在悄悄地规划着。
他站在市政府办公室的窗口望向远处,沉思着。
南国的木棉花悄然绽放枝头,一朵朵高高悬起的红色感叹号簇拥着古色古香的广州市人民政府大楼,使这座“府衙”更显庄重、肃然。决策者从这栋楼内每发出一个指示,都与这座城市的经济命脉、发展走向息息相关,也因为此,每发一个指令都得异常审慎。
“府衙”内,这位站在窗口沉思的市领导就是刚刚走马上任的广州市市长林树森,突然他又转身对着一张广州市地图看得出神,思绪万千。浑然不觉,窗外已飘着如丝春雨,一年之计在于春啊,林市长轻轻地吸了一口这万物生发的春天之气,眼前仿佛有一条通道,思路也渐渐清晰。
望着这张熟悉的广州地图,这位父母官在解读着,在寻思着——
广州,这座有着四千多年悠久历史的文化名城,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发源地、辛亥革命运动的策源地、改革开发的前沿地。它作为清政府唯一开放的通商口岸,其海上的贸易地位不言而喻。然而,随着烟雨风尘沧海桑田,昔日烟波浩渺的大海已缩窄为涓涓细流,现今的黄埔港离黄埔古港已有11.5公里之遥。加上船舶的吨位日益增加,港口只得一再迁移。
在林树森的另一边,是一幅深圳地图。刚从万千思绪中走出来的林树森,当目光习惯性地碰上深圳地图后,心情又久久不能平静!
他清楚:深圳,十几年前不就是个小渔村吗?你看看人家,不就是依托海上运输的优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吗?小兄弟深圳的港口发展已令世人瞩目:盐田港、赤湾港、蛇口港等国际级大港,年吞吐量已超一千万标准箱了,广州老大哥的年集装箱吞吐量只有可怜的五六千标准箱。他脑海里闪过江泽民同志当年在任上海市市长时所说的:“港口和城市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有人类以来,人们就利用天然河流,创造出一代又一代的人类文明。世界发展到今天的时代,港口如何依托城市现有的经济、技术条件,达到自我完善、自我发展,而城市经济又怎样利用港口门户走向世界,港为城用、城以港兴,应该是我们在世界经济新的挑战面前所要研究的主要课题。”江总书记此话不仅一针见血,而且极具前瞻性。
“港口,对,城市经济就要利用港口门户走向世界,港为城用、城以港兴。”林市长突然停住,目光坚毅地盯着地图的另一个位置,轻轻地敲了敲办公桌,思路顿时豁然开朗。此时他才发现,紧握的拳头里已攥了一把汗水。
这位新上任的市长来自潮汕地区,生在海边也长在海边,祖上以海为生。家庭的遗传基因潜移默化告诉了他大海的价值,在他心中,大海就是一座采之不竭的宝藏。是大海滋养了他,拓展了他的胸怀,开阔了他的眼界,为他日后的成长与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林树森的目光又转向地球仪,环地球仪扫射一周,发现世界上经济发达国家和地区大都与港口结合在一起,港口与城市共生共荣:在欧洲,地中海、大西洋沿岸以及莱茵河、多瑙河两岸的伦敦、汉堡、鹿特丹、阿姆斯特丹、马赛、安特卫普等地构成了世界级港口城市连绵区;在北美,东西海岸和五大湖区形成了洛杉矶、纽约、蒙特利尔、旧金山等著名的港口城市;在亚洲,日本东京经济圈和阪神经济带形成了横滨和神户两大港口城市,被称为亚洲“四小龙”的中国香港和新加坡也成为国际性的港口城市。
他们能行,难道我们就不行吗?窗外深红色的木棉花如无数的锤子,重重敲击着林树森的心房,也拷问着这位市长的执政能力、社会责任,更是寄予了数百万广州市民的殷切期望。
此时的林树森再也坐不住了,他“霍”地站起来,神色端肃地背手踱来踱去,脚步沉重而有力。他个头矮小,却精明强干。不是有无数的事例已经证明了吗?千万不能小看小个子,君不见小个子邓小平,不照样成了我们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吗?吼一吼就能让世界震荡!
良久而紧张的思索后,林树森拨通了时任广州市城市规划局局长戴逢的电话,于是,一个关于南国海港的神话故事拉开了序幕……
世人皆知,广州乘改革开放之春风,经济发展取得了瞩目的成就,城市建设也得到飞速发展。然而,在经济实力增强、人民富裕的背后,广州也不可避免地经历着发展之痛:城市发展空间不足,基础设施滞后,环境污染恶化。一时间,“花城”失色,广州成了一座说不清道不明的城市。一位中央粳稻领导视察广州时曾直言不讳地说,广州是城市但更像乡村。这一句话实在是伤透了广州市民的心,让他们感到了刻骨铭心的痛。
这是事实。改革开放初期,广州遵循“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思路,忽略了城市的整体规划,忽视了“可持续发展”的战略意义。于是造成了一种乱象:不管地摊摆得多么乌烟瘴气,更不理会珠江两岸的广告牌如何丑陋无序,只要能赚到钱就行。因为此,当时的城市规划工作,也只能被绑在经济发展的车轮上遭放逐,“纸上画画,墙上挂挂”,装装样子而已。虽然那时的戴逢已是学有所成的专家,无论是规划理论创新、新技术运用,还是依法行政、人才培养,都走在全国同行的前列,创下了多项全国第一。然而,在实践工作上,却因所处的城市缺乏整体规划,而饱受社会诟病,这让戴逢纠结不已。
林树森的一席话让戴逢激动不已,他和林市长对城市规划的想法不谋而合,这让戴逢不禁生出了“相逢恨晚”之感。知遇之恩不可忘,戴逢立即动员广州市城市规划局全体人员,群策群力,遵循广州市的发展方针,在认真做好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做好城市的长远规划工作,让广州立足于国际大都市的战略高度,得到可持续发展。
此时,广州城市规划正处在城市建设的龙头位置,市领导高度重视,按理说该是施展拳脚的时候了。然而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其时广州的城市规划实际上还处于各种矛盾的焦点,时常会遭到外界的责怪和误解,这让规划工作困难重重,卡在了上不去也下不来的瓶颈中。戴逢心里很清楚,搞城市规划真的不是纸上谈兵,涉及到旧城改造的庞大工程,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而且还得“看菜吃饭”,有多少资金办多少事,否则只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但他也明白,改革嘛就像小孩子学走路,撞破头流点血,太正常不过了。
于是,戴逢带领下的规划人员就像一组不知疲惫的生产线,日夜不停地高速运转着……他们顶着各方施加的压力,默默坚守着应有的原则和底线,为了一个思路一个数据而唇枪舌剑,没有剑拔弩张的火药味,有的是思想火花的碰撞……
“宝剑锋从磨砺出。”历时多月,数易其稿,市规划局终于陆续出台了一系列规划方案,其中就包括《广州南沙经济技术开发区总体规划》。
1997年9月22日,《广州南沙经济技术开发区总体规划》正式颁布实施,从此,南沙的开发建设确立了“以港口码头为中心,交通运输、工业加工和旅游服务齐发展,功能齐全、布局合理、环境优美、文明发达、面向世界的综合性的现代化海滨新城”的目标,此规划方案正式把港口的开发建设提上议事日程。
随着《广州南沙经济技术开发区总体规划》的出台,不啻于在南粤大地上炸响的一声春雷。
坊间一时间议论纷纷:有人惊叹于广州市政府的“大手笔”,认为这是具有战略眼光的规划;有人却认为这无疑是“天方夜谭”,以广州这样的地形如何建港口?即使建成了,这内河港有竞争力吗?
众所周知,港口建设的意义非同寻常。放眼世界,许多发达国家和地区的港口与城市都发展得相得益彰。曾有相关统计,世界上35个国际化大都市中,有31个是以港兴市发展起来的。港口催生了一座座现代化都市,也演绎着城市经济的繁荣与精彩。
“港口发展是与当地经济发展互相促进的,大工业对港口通过能力需求旺盛。”南开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刘秉廉就这样认为。
林树森心里明白:广州的发展已到达了瓶颈状态,如何突破?想寻找突破就得依靠港口这把利刃。这把利刃如何使用?林树森的心情如担上的水桶,七上八下起来。
《广州南沙经济技术开发区总体规划》的出台,把大家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了南沙。
南沙位于广州的东南部,从《易经》卦象来看,位于巽卦,注定是一块风水宝地。南沙南面滨临珠江入海口,是广州通向海洋的唯一通道。南沙的地理位置确实得天独厚。
它地处整个珠江三角洲的地理几何中心,方圆60公里范围内,覆盖了14个大中城市;方圆100公里范围内,几乎网络了珠江三角洲的城市群。
它还是这一个区域的交通枢纽,广-深、广-珠高速公路经虎门高速路在此地交汇;南北向五条高快速路接入广州市环城高速公路、内环路放射线等高等级路网,与广州市城市快速交通骨架交连成网;东西向五条高快速路,经东莞向东辐射,经顺德、中山、珠海向西辐射。
而它的水路交通更是了得:以南沙客运港为中心,距香港38海里,距澳门41海里,水路可通过珠江三角洲纵横交错的河道网络,直达东莞、珠海、中山、南海、顺德、江门、肇庆等地区,甚至广西的梧州、桂港、北海。穗、港、澳鼎足而立,拉动了珠江入海口两岸的城市发展。南沙地区恰好位于广州-香港-澳门在空间上形成的“A”字形结构的支撑位置,是联结珠江口两岸城市群的重要通道,区位优势极为明显。
南沙与货源生成地的加权平均经济距离最小、陆路集装箱运输费用最省,在地理区位及运输经济性方面占有优势。
珠江三角洲可是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全世界十分之一的消费品都在这里制造。该区利用紧邻港澳的地理和人文优势,积极吸引港澳台资和外资,大力发展“三资”企业和加工贸易企业,社会经济得以高速发展。外向型经济发达是珠江三角洲经济区最突出的特点之一,主要出口的地区和国家是港澳、美国、欧盟和日本,进口货物来源地主要是台湾、日本、东盟和欧盟。
林树森心里很清楚:规划是做出来了,但实施起来又如何?这第一口螃蟹如何吃?林树森颇费思量。他凝望着办公室墙上这幅新的规划图,神色凝重、眉头紧锁,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眼睛时闭时睁。
他自言自语道:理论上,广州发展港口是可行的,但广州并非处于国际主航道,而且与南沙一江之隔的深圳,其港口的发展已相当成熟,夺得了市场先机。况且,从完善基础设施建设到形成良好的口岸服务环境,从培育市场、吸引船公司到开辟航线到拥有良好的客户、信誉和较大的市场份额,这是一个相当艰巨漫长的过程。当然,深圳的港口位于珠江三角洲东部地区,西部地区还没有一座集装箱深水码头,这就是广州发展港口经济的有利条件。想到这里,林树森紧锁的眉头略有舒展。
“马上召开专家论证会!”
专家论证开始了。
“珠江淤积严重,一年可积淤泥1.5-2米,每年的航道清淤费用高得惊人。”有专家认为。
……
会场的讨论开始激烈起来了!
有专家甚至得出结论,珠江沿岸没有适合建设超过5万吨级泊位的深水港。
听到这个结论,林树森仿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心凉了半截。难道广州注定没有海港?当年中国也被人下了无石油的结论,结果却勘探出了大庆油田。他确实不甘心啊!
2000年初,广州港务局委托四航设计院做了一个岸线规划、港口布局的课题,为此,四航设计院组建了一支勘测队。
勘测结果认为:受水深和陆域的限制,在虎门以内的珠江干流沿线,目前已很难找到适合建设5万吨级以上泊位群的深水岸线,只能在虎门口外伶仃洋一带寻找新的深水港址。龙穴岛围垦区位于珠江口伶仃洋喇叭形河口湾湾顶,虎门和蕉门的交汇处,为近十年围垦出来的人造陆域,面积达65平方公里。蕉门在出口段一分为二,分为龙穴岛西面的蕉门南支和北面的凫洲水道。龙穴岛东面上游为川鼻水道,下游为通向外海的伶仃水道。广州港的主要出海航道为虎门口-川鼻水道-伶仃水道,主航线距龙穴岛围垦区东岸线约1000米。如在龙穴岛围垦区东岸线建港口,正处于一个回湾区,年淤积只达到1-1.1米,如果建深水港,港口的吞吐量达到一定水平的话,航道清淤费用所占港口的运营成本比例不高,从经济性考虑可以承受,其地理位置和航运条件将非常优越。
得到这个勘测结果后,四航设计院分管规划工作的副总工程师陈有文立即执笔给林树森写了一封信,大胆地提出可在龙穴岛建深水港。
但信寄出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音。
正当大家以为这个建议不被采纳时,一天深夜10点,四航设计院院长朱利翔突然接到林树森的电话,命他当晚准备好选址龙穴岛建深水港的报告,第二天早上8点有关部门要到四航设计院听汇报。
这个令人激动的消息,确实来得有点突然。
朱利翔立即连夜召集四航设计院的人员回单位通宵加班赶制汇报材料。四航院的工作人员召之即来、来之能战。凌晨过后,大家的眼皮都在打架,头脑却处于极度兴奋状态,多日来的心血得到了市长的认可,并即将被市政府采纳,大家的心情激动着呢。
却说林树森一直没有留意到陈有文的信,那天晚上突然看到了,他的心底顿时翻起了惊涛巨浪。三年了,他一直不相信广州没有深水港,每当夜深人静完成手头的工作时,他便为此陷入沉思。如今这封信就如沙漠中的甘霖,叫他如何不兴奋。于是,他迫不及待地通知市交委、市规划局、市城建局、广州港务局等相关部门,明天上午8点必须准时到达四航设计院听报告。
第二天清早,林树森就带着相关人员准时跨进四航院的大门。四航院的会议室没有鲜花、没有水果,昨晚大家通宵赶材料,已无暇顾及会务准备工作了,对市长的接待显得有点寒碜。但林树森却一点都不介意,并且兴致极高,此时在他心中,这份报告便是最美的鲜花,最甜的水果。
虽然陈有文所汇报的跟信中的内容大致相同,但林树森更愿意用双耳聆听这个梦想已久的消息,就如一位姑娘明知道恋人爱她并想娶她时,却渴望着对方亲口说一句“亲爱的,嫁给我吧”一样。汇报简明扼要,但却振奋人心,听得参会的各位局长眉开眼笑。
回到市政府办公室,林树森注视着南沙地图,眼光又不由自主地寻到地图上位处广州最南端的龙穴岛。看着看着,他不禁一拍大腿,失声大笑。此时的林树森无疑是一位“运筹帷幄之中,决战千里之外”的将军,气定神闲中拉开了新一轮大会战的帷幕。
那座神奇的小岛静静地伫立在珠江口数百年,多少年来,在周围一片喧嚣繁华中独守着心中的那份宁静与孤独。有关它的传说神乎其神,让这个从未被开发的处女岛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龙穴岛是一幅美丽的图画,更是造就经济腾飞的风水宝地。它位于珠江口的蕉门、虎门水道出口交界处,南面是浩瀚的伶仃洋,北距小南沙约10公里,距广州38海里,西南距新垦镇约6公里。由龙穴岛旅游区、鸡抱沙、孖沙组成。全岛面积为65平方公里,是南沙最大的海岛。岛四周受海潮冲刷,形成众多的海石洞,据闻龙穴岛正南面有几个深邃开阔的洞穴,为南海龙王所居。相传海上常有龙出没,以岛上的这些洞为穴,这就是龙穴岛或龙穴洲得名的由来。还有传说这些洞穴是明末清初广东著名海盗张保仔的藏宝洞,但从来没有人能挖出丁点宝藏。
据现有的史料记载,龙穴岛诞生于明代,当年属东莞县管辖。在龙穴岛附近海面经常霞蒸雾罩,常有海市蜃楼出现。每逢年初三到初五,东莞人云集虎门的靖康盐场,等待观看岛上空的海市蜃楼。在春雨如烟,水汽如幕的时刻,海面上突然出现琼台楼阁、闹市街巷,人来人往的景象。东莞和宝安县志多次记载岛上海市蜃楼奇景:“海市多见靖康场,当晦夜,海光忽生,水面尽赤。有无数灯火往来,螺女鲛人之属,喧喧笑语。闻卖珠鬻锦数钱粮米声,至晓方止。”当时东莞诗人陈靖吉所作的诗《靖康海市》如此形容:“海天腥浪如山来,蛮烟瘴雾拨不开;江神无计役风伯,致使蜃气结成楼。台长桥复千万丈,车盖人马相来往,须叟水天同一色,落日照篷渔歌唱。”因此在明代龙穴岛曾被列为东莞邑中八景之一。清代,龙穴岛属新安县(后名宝安县)管辖,仍将海市蜃楼列为新安八景。
《东莞县志》说龙穴岛“尝有龙出没其间”。民间也传说,龙穴岛是龙族饮水的地方,说岛上有一淡水甘泉,每逢狂风暴雨,便有无数蛟龙翻滚,争饮甘泉;龙穴岛也时现时没,若有若无。现在看来,这应该是自然现象的表现,出现海市蜃楼时,雨中大海的浪涛击岸致使它若隐若现。至于九龙飞腾的传说,恐怕是当时曾发生巨大的龙卷风,卷起九条水柱的自然现象。清康熙九年,新安知县李可成咏有《龙穴楼台》诗如此说:“海不扬波三十年,蜃龙吐气幻云烟。楼头景色能千态,市上纷嚣别一天。蛟室由来频献瑞,瀛洲无计克留仙。他时还试探龙穴,好向乘槎学汉蓦。”《新安县志》也记载:“清顺治九年七月五日,龙穴有九龙飞腾,经臣上村、臣下村,数里而去。”不管是传说,还是史载,都在叙述着龙穴岛是吉祥之地。
近代以来,龙穴岛的自然环境发生了极巨变化。由于过度围垦及江河水的自然冲积,珠江口内海越来越狭窄,河床淤泥积聚迅猛,靖康海市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据广州市客轮公司一位退休的轮机长何锦波介绍:龙穴岛原是荒岛,岛上有60多米高的龙穴山,青山环抱,绿树成荫,茫茫江海,日出日落,蔚为奇观;环岛海滩,有天然泳场,间有卵石、贝壳可拾;番禺区政府于1980年11月在岛上动工兴建了旅游区,建有沙滩泳场、龙宫门楼、度假别墅、电子游乐场、海鲜餐厅、铁索桥、观日亭、穿山洞、花洞等设施;客轮公司兴建了钢桩泊位码头,确保在四级风浪袭击下仍能安全锚泊,每周有航班从广州开来,深受游客欢迎,尤其在1989年,这里成为广州市民热门的旅游景点。
近年,万顷沙珠江华侨农场经过长期围垦,把龙穴岛和北面的鸡抱沙滩涂以及西南方露出水面两个相连的沙洲(合称孖沙)连成一片,开垦为65平方公里的陆域资源,为南沙港区的开发提供了充裕的陆域环境和良好的建港岸线,可以说这是上天赐予广州的一块宝地、福地。
龙穴岛一直以来披就的神奇色彩,注定其不可能是一座寂寂无名的小岛。
古老美丽的传说离我们渐行渐远,现在我们更要寻求的是崭新的发展点。
林树森心里清楚,要建一座大型的深水码头谈何容易啊!陆域、地质、水深、港池、航道、淤泥、潮汐等因素都得全盘考虑,缺一不可。一座大型的深水码头投资动辄几十亿元,牵涉到方方面面的人、财、物,不能大意啊!作为一市之长,做这些抉择得非常审慎,抉择对了,广州的发展将跃上一个新的台阶;抉择错了,将对国有资源造成重大浪费,他也会沦为广州市的“千古罪人”。这个担子不轻啊!
虽然经过四航设计院论证,把新港口选址在南沙龙穴岛是最佳选择,但林树森仍心存顾虑,他力求做到谨慎再谨慎,这是一位地方政府行政长官应有的责任与担当,不能光拍脑袋,不计后果地鲁莽行事。近年来由于政府官员一时头脑发热仓促上马造成失败的项目还少吗?得以史为镜,吸取别人的经验教训。
庆幸的是,后来的实践证明:选址南沙龙穴岛建港口是广州市政府具有远见卓识、有重大战略意义且非常准确的抉择!
经过广州市交委、广州港务局组织专家论证,决定把南沙港区一期工程选址在滨临伶仃深水航道的鸡抱沙——孖沙区域!在700X1500㎡港池区域开挖至-14.9m(开挖深度约11m),在长约750m、宽160m的港池出口航道开挖至-14.9m(开挖深度约7m),建成1400m的顺岸式码头,码头前沿超出原岸线105m,拟建4个5万吨级多用途泊位,设计年吞吐能力为集装箱450万TEU,通用散杂货160万吨,码头水工结构预留接纳超大型集装箱船舶的发展余地。
2000年4月,广州市规划局编制完成了《广州城市建设总体战略概念规划纲要》,提出重点建设“北部空港、中部信息港和南部海港”。作为三大港之一的南部海港,位于南沙地区,其不仅是为南沙地区产业发展提供配套服务的重要基础设施,并和空港、信息港形成体系,为实现大工业、大物流、大交通发展战略,在新世纪全面提升广州城市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和区域战略地位,增强国际竞争力等方面奠定基础。
千禧之年伊始,广州吹响了大发展的号角,一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俗语云:“好事多磨。”《规划纲要》刚出台,便一石激起千层浪,在香港、深圳盐田港和招商局码头等港口引起了恐慌,他们担心南沙港建成后,对他们现有的航运优势构成威胁,香港特区政府甚至向中央政府施加压力。他们的担忧不能不考虑啊,广州是要发展,但必须保证是良性竞争的发展。于是,广州市政府赶忙组织相关航运界、经济学界的专家进行论证,结论是:随着国内外贸易的蓬勃发展,航运市场将不断扩大,现在的港口吞吐能力将不能满足未来发展的需要,如南沙港建成后,珠江东西岸港口遥相呼应,形成区域优势,将更进一步促进香港、深圳地区的发展。专家的结论暂时平息了香港与深圳方面的干预,为南沙港的建设扫除了政治上的障碍。
“因地制宜”是码头建设成功的关键。
虽然,在广州的地域已找不到比这里更适合建深水港的地方了,但是拟选的港址仍然位于浅滩水域,泥沙回淤问题成为工程可行性的关键。为做到科学决策,从2000年起,广州市交通委员会与广州港务局牵头组织了有关科研、设计单位对南沙港区的泥沙回淤问题开展专题研究。经过近一年的工作,在港址选择的论证方面取得了一些有参考价值的研究成果。
2001年2月13日和5月26日,又分别组织召开了“广州港南沙港区起步工程预可行性研究报告和选址论证报告专家咨询会议”和“广州港南沙新港区平面布局专题报告论证会议”。在专家的指导意见下,四航设计院修改完善了选址报告。
2001年8月7日,交通部和广州市政府联合召开了“广州港南沙新港区选址论证会议”,与会人员包括各相关部门、科研单位及特邀专家共60人。评审意见对该项工作予以肯定,这无疑给工程的上马增加了信心和底气。但会议要求科研单位对现场基础资料进一步观测、分析和进行必要的模拟试验研究,以期弄清港区回淤的特征和量级,为工程提供可靠的基础依据。
为了加快工程进度,市政府决定科研工作与港池开挖工作相结合,在实践中掌握科学的数据。
2001年12月15日,他们开始进行试挖吹填造陆。
为配合工程建设工作,作为南沙港区一期工程的设计单位-四航设计院专门设立了南沙分院,任命四航设计院副总工程师董传扬为南沙分院院长。
“当年南沙一期工程开工建设时处于边论证边试验阶段,早期什么都没有,拿科研数据相当艰苦。坐一趟快艇上龙穴岛,腰疼几天。有一天来到新垦,海上翻起了白头浪,上岛很危险。但一想到来回得坐五六个小时车相当不容易,只能冒着生命危险坐快艇上岛。当年的新垦相当落后,整个镇走一圈酒家都找不到一家,路边小食店卫生条件相当差,只得饿着肚子返程。自从设计院、工程办、监理公司、施工单位在新垦租赁办公后,新垦才开始兴旺起来。”董传扬回忆说。
2002年6月,交通部规划研究院主持召开了“广州港南沙港区一期工程预可行性研究报告讨论会”,与会专家一致认为:在预可行性研究阶段,弄清南沙港区的环境泥沙和工程泥沙问题至关重要;蕉门出口分水分沙的研究、港区周边滩槽河床特性的调查、试挖槽回淤的检测和分析、潮流和泥沙数模在港区回淤研究方面的进一步深化等一系列的科研工作应抓紧开展和实施。
在广州市交委和广州港务局的领导下,南沙港区建港工程办公室组织南京水利科学研究院、天津水运工程科学研究院、中山大学河口海岸研究所、珠江水利委员会科学研究所、长江下游水文水资源勘测局等单位,对南沙港区的环境泥沙和工程泥沙问题开展联合研究。为配合科研观测,2002年7月至9月南沙港区建设工程不得不停工三个月。
科研工作是艰巨而枯燥的,然而回报是丰厚的,各科研机构分别出具了《南沙港区试挖槽回淤分析和潮流泥沙数学模型研究》等等一系列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专项研究报告。
通过全面的采样得出了详细的数据,采用数学模型研究,了解该港区的回淤状况,确定总体布局与起步工程之间的合理衔接,提出有利于港口水深维护的一期工程方案,为建设单位提供科学依据。综合以上研究结果,得出如下的结论:
顺岸式方案实施后,港区水深增大,流速明显减弱,挟沙能力降低,发生加淤是必然的;挖入式港池水体置换缓慢,外海泥沙难以直接进入港内,强淤区主要发生在口门附近。
伶仃洋具有水清沙少的明显优势,泥沙运移形态以悬移质运动为主,其淤积将是悬沙淤积,基本没有底沙和浮泥,其泥沙环境不致发生影响港区水深的骤淤,根据经验公式的估算,大风浪作用下港区的日回淤率仅在厘米级范围内,泥沙回淤问题已不构成该港建设的制约因素,开发深水大港的前景是乐观的。
南沙港区附近水域的挖沙活动,加深了川鼻水道及其下游水下地形,增加了口门下游的潮汐动力,对加强狮子洋的潮汐动力,维护上游的纳潮是有利的,对上游排涝、潮排、潮灌不会产生不利的影响。为了避免对南沙港区一期港池及伶仃洋西航道的淤积产生较大的影响,南沙港区一期港池上、下游滩地及伶仃洋西航道两侧500m范围内应列为挖沙船采沙洗沙的禁采区。在伶仃洋西航道两侧1000m范围内禁止挖沙船洗沙。对蕉门南支流两岸堤围300m范围内要列为禁采区,300m范围外的开挖边坡要小于1:20。
南沙港区一期工程方案对上游的防洪、防潮、排涝、潮排、潮灌基本没有影响;对伶仃洋的整体流体影响不大,不会影响河势的稳定;对伶仃西航道的通航基本没有影响。
整个伶仃洋受三大动力体系相互作用,致使南沙港区附近的水流动力较弱,涨、落潮流向与港口岸线走向是一致的,这种平顺水流的作用对港池水深维护是非常有利的。
伶仃深水航道的存在可通过疏浚来维持,凫洲水道的存在并成为蕉门的泄洪主干道,对南沙港区的建设利大于弊。为了保护湿地及其生态环境,建议蕉门南水道的下段要维持相当的河宽。
……
当这叠厚厚的可行性研究报告重新放在林树森的案头上时,他数年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为了广州的城市建设,他殚精竭虑,甚至调动了一切能用的资源。这个深水码头的建设更是他最大的牵挂,因为,深水码头建成后广州将实现从河口港到海港的历史性跨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啊!更何况,现在的城市竞争已到了“得港口者得天下”的地步了。
为了争取建设时间,早在2001年冬便进行了动土仪式。在回淤研究未下最后结论时,试挖吹填造陆已提前进行了。但毕竟水下的情况仍是未知数,这样一来有点冒险的成分。当然,这种冒险并非完全盲目,也有几年的调查研究为基础的,但也要“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现今各方论证都可行了,林树森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广州终于打破了史上无海港的魔咒,历史将在他的手上重新改写!
作为土木建筑工程系毕业的林树森,毕业后从来没有从事过与建筑设计相关的工作,这让他一直引以为憾。现在贵为一市之长,他的建筑设计特长终于可以尽情发挥了,而这张图不是简单的一间民房、一座建筑,而是整个广州市。他握着手中的笔,以“南拓、北优、东进、西联”为战略坐标,勾勒出广州市“山、城、田、海”的城市空间结构,这是一张无以伦比的设计图,强调了“区域协调发展”和“生态优先”的理念,遵循着“科学发展观”和“可持续发展”的原则,充分体现了协调和谐的建筑学原理。
作为想象力丰富的设计师,他更喜欢没有拘束的描绘。旧城原有的布局处处令他感到制肘,少了酣畅淋漓的快感,如同开着一辆法拉利跑车走在拥堵的市区道路上一样。而在南沙这片海阔天高的天地尺幅里,虽然有霍英东先生的十年建设铺垫,但原有图画只占纸张的一角,仍然有着大片大片的留白,可以肆意挥洒、尽情书写。南沙的这一笔却恰恰是神来之笔,抒写了一段传奇,成为他在广州市留下的一串足迹中最深的一个。
2007年2月17日,事过境迁,这位已经担任贵州省省长的林树森接受《新快报》记者采访时,身材瘦小、但精明睿智的林省长百感交集,当谈到广州的建设及广州市民时,他站起身来,眺望远处,执政广州的点点滴滴仿佛跃现眼前,浓浓的广州情怀使这位曾经的“铁腕”市长竟然眼眶含泪、声音哽咽。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处。这是林树森的真情流露,他为广州倾注了太多感情和心血,南沙港也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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