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夜话

2015-07-17 22:26阮直
雨花 2015年5期
关键词:挑夫稻草穷人

阮直

稻草的捆绑术与山头的帮派圈

几日前,朋友圈里流传一条关于“稻草定律”的微信,说路边的一根稻草如果没人搭理,它永远是一根稻草。有个卖白菜的人发现了这根稻草,用它捆绑了白菜,于是,这根稻草的身价就与白菜一样了,如果有个卖螃蟹的人发现了它,拿去捆绑螃蟹,这根稻草就与螃蟹一样的身价了。

由此得出结论,人的身价有时也像一根稻草,与自身无关,就看你与谁捆绑在一起,是结交什么档次的朋友,具备了什么样的背景。人生之旅就像搭上什么类型的火车,就享受什么样的速度。皇帝身边的丫鬟在官员面前都不是下人,富人豢养的猫狗也得叫宠物,狮子领队绵羊,绵羊也威武雄壮,绵羊领队的狮子,狮子也底气不足。

可老夫我恰恰不觉得“稻草定律”是人生借鉴的宝典。稻草什么时候都是稻草,螃蟹什么时候都是螃蟹,不要以为自己与螃蟹捆绑在一起,卖了一个螃蟹价,稻草就是螃蟹了。“螃蟹”活着的时候,你稻草没有螃蟹的蛮霸,螃蟹就是死了,你稻草又回到了原点,可螃蟹的美味却是稻草永远不会散发的。稻草不要以攀龙附凤来提升自己的身价,稻草的价值在于它是稻米成长的母本,稻草孕育的米香是无论多么横行霸道的螃蟹也无能为力的。稻草即便结束了自己有用的生命,沦为道边的“废草”,它也不会遭到鄙夷。稻草只是攀龙附凤之后的自恋、得意才让人耻笑。不要以为“卖上个好价钱”就尊贵了。妓女就是把自己卖到巴黎红磨坊里一夜千金了,她还是妓女;武大郎与武松在一个屋檐下吃饭,他还是窝囊废;刘阿斗身为龙种,命运倒是注定了他被捆绑在蜀国的江山之上,可素质也决定着他还是一捆“稻草”,长在金銮殿里的狗尿苔,永远不会变成灵芝草。

“稻草定律”最可怕的是它主张的价值观——不怕平庸,就怕你不会经营自己。因为成为稻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与“高贵者”捆绑。所以,女孩常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男人常说“有才华不如有学历,有学历不如有背景,有背景不如有靠山”。这种甘于稻草的人生行事心态,必然导致更多的人成为稻草,成为垃圾。如果稻草多了,白菜、螃蟹少了,稻草去捆绑谁?稻草的命运只能是稻草捆绑稻草,那不就是一捆捆的草包聚堆了吗?

做人的“稻草定律”价值观是我们文化中的劣根之一,弱者一旦知道了自己的平庸,就不再追求人格的独立与尊严了,不相信自己能独立成功,而是把自己捆绑在强者的战车之上,靠上一位强权、攀附一位大人物,他荣我贵,他贵我光。周永康这个大闸蟹,身上就捆绑着着粗粗细细、长长短短的稻草。周永康最后没能把“横行霸道”进行到底,就是缠绕在他身上的这些稻草捆死了他,让他脱身不了。螃蟹死了,稻草干。一荣俱荣没几天,一损俱损是永远。

那些一时攀附不上“大人物”的,就找圈子,结“乡党”,不怕自己是稻草,就怕稻草不聚堆。聚堆的稻草形成了圈子文化,山头主义,彼此助威,相互给力,这样形成的帮派一旦有了势力就会胆子大起来,“要参政,要擅权,要摄政”。即便不能“登堂入室”左右时局,就算去闯荡江湖也要找个“老大”当靠山,好狐假虎威。于是“青洪帮”、“哥老会”、“一贯道”、“红枪会”四处林立。如今倒是没了这些舞枪弄棍的江湖帮派,可各种“圈子”“山头”“乡党”“宗族”之类私人、私密的会馆、会所不也四处林立吗?只要你山头做得大,从来不愁没有喽啰来。

不要以为人家周文王捆绑了姜子牙,刘备捆绑了诸葛亮,让他们出山跟随圣君明主才有了大显才华的舞台。姜子牙、诸葛亮虽然隐居山野,可他们压根儿就不是稻草呀!你要真是稻草一根谁去理你。人的社会不是卖白菜、螃蟹的农贸市场,真有准备不充分的主儿去路边捡稻草当绑绳的。更何况,当一个人知道了自己就是捆绑螃蟹的稻草命运时,他也不会再有“身价高”的优越感了吧。就算卖螃蟹的人没把你当稻草,可买螃蟹的人还是把你当成了稻草,并且还是“缺大德”的稻草,于是稻草还是没有躲开与垃圾抱团的命运。人的价值还是自身的素质决定一切,把命运捆绑在别人的身上就如买彩票,中奖的总是有,但就不一定是你!

我们能替穷人抒情吗

“我们”是一个被泛用的代名词,这也许是我们做人文化中的一种聪明吧,其实一个常写文章的人在否定“我们”时,恰恰不包括我,但老夫先声明,我的“我们”是包括我的,如果我省略“们”,那就成了我私人的检讨书,我就显得有点矫情了。

我们时常抒情,是因为我们觉得我们有思想、有感悟,有与别人不一样的人生体验,所以我们用文字或优美、或浪漫、或悲怆、或荒凉、或深刻、或独特地表达出我们的情感来。这是每一个人享有的自由,也是大众阅读的需要,因为每一个灵魂都想窥探另一个灵魂的“隐私”。但是,当我们替穷人抒情,替大众代言时制作的这一道道自认是心灵的甜点就有夏日发馊的味道。

有一位我十分喜欢的名作家,近日在自己的一篇作品中写到:“在宁夏的西海固,在贵州的偏远山区,在四川小凉山的深处,到处可以看到,大人和小孩子,只要吃饱了,就会很安详地坐着晒太阳,甜蜜地打盹,万事不挂心,目光温和得如新生羔羊。穷日子固然难过,但容易满足。穷日子难过的是肚子,好日子难过的是心情。心情好不起来,吃了什么都白吃。”不仅是这位作家,许多作家都在替我们的穷人美好地抒情,在我们的有些作家心里,穷人的心情永远是不锈的阳光,“三天一小节,七天一大节”,谁穷谁快乐。因为他们没有思想,他们底层的物欲感在现代的日子里不难满足。

其实,这是我们对他们的不了解,我们或许跨越了对生命的漠视阶段,但是我们对一个人灵魂还缺乏感受的敏感。特别是对穷人,不用对等的心灵、尊严去为他们抒情都是不真实的。在资讯如此发达的年代,城市人的生活、富人的消费甚至是欧美人的价值观对当今的大众都不那么神秘、陌生了。穷人的孩子们拼命苦读,就是为了摆脱“安详地坐着晒太阳,甜蜜地打盹,万事不挂心”这种日子。每一个穷孩子的家长在面对孩子的未来和前途时,有几个不是想让他们也出人头地,这种企盼不是焦虑,而是每日里“目光温和得如新生羔羊”?我是不信的。我们一再抒情地说,“好日子不仅仅是物质的,好日子更是精神的。”那么穷人好心情的源头是从何而来呢?我们是用理性思考还是在用“文学”思考?

人的尊严是没有贫富的,但贫富的差别一旦让人时时都感受到了,穷人还能不受“诱惑”而安贫乐道吗?就连富人的成就感、富人的显富对穷人的自尊也是有伤害的。除非穷人以为这个世界大家的日子差不多,你就是嫁了皇帝,贵为娘娘了,也无非是过“午觉醒来,揉一揉睡眼,把手一伸就喊丫环‘拿柿子饼来”的日子。可如今不是了,前村儿、后屯儿的乡亲们都有改变命运的人了,他们不再重复着“大了放羊,再大了就娶婆娘,生娃,娃长大了,再放羊,再娶婆娘,再生娃”的日子了。每一个在精彩世界里打工的穷人,也打开了他们的思想对接大千世界的那扇门。穷人或许不知道美学上的乡愁,但想家的滋味是一样酸楚的,穷人也许还没资格享受休闲,但放假加餐的日子大家都是眉开眼笑的。过上好日子难,但享受一下好日子还难吗?谁不知道坐在小轿车里比踩单车舒服,谁不知道在海边浴场享受日光浴,比蹲在自家的场院里晒日头儿心情更爽?谁羡慕宁夏的西海固,四川的小凉山,广西的巴马,他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户籍迁过去,在那过“安详地坐着晒太阳,甜蜜地打盹,万事不挂心”的日子嘛,那里可是不要门票的啊,而且那里的人们都欢迎,因为他们比文化人还尊重文化人。

我为黄山挑夫做点心理按摩

几年前,龙应台女士在爬黄山时遇到了一位少年挑夫。挑一担子80公斤重的货物,早晨四点出发,一路爬山,每走十几步都要停下来歇歇脚,然后再走,把这担货送到山顶的宾馆要到黄昏,挑夫拿到手的工钱才是40元。而龙女士在山顶的宾馆发现,一杯咖啡却要40元。

一个挑夫起早贪黑,爬山流汗挣的钱就是一杯咖啡。乍一听,真的好辛酸,世道不公谁都知道,但我知道,这世上绝没有对所有人都公道的事儿。若让那个挑夫送完了一次货,再去喝一杯咖啡,两口就喝没了,一天的工钱,挑夫一定觉得那就是宰客了,可人家富人为了一小会儿的休闲与情调,就宁愿花40元喝一杯咖啡。这样想心里就会流泪,可是我们能改变现实吗?别说悲悯和慈善是无力的,就是用政府的行政命令改变市场的价格和价值也不会长久。

一个劳力在黄山当挑夫就是这个价格,你不干,雇主不愁雇不到别的挑夫,在黄山顶上的宾馆喝咖啡就要这个价,你不喝,别人还喝,换成外宾,他们还觉得便宜呢,这世道若较真、论理,气吐血的还是穷人。

穷人真的没有活路吗?不是的,那个把一杯咖啡弄到40元的“市场”也算是咱穷人的“合谋”吧。我心中窃喜,“市场”够哥们儿,你再往穷人这边倾斜A儿,把黄山顶上宾馆的咖啡弄到60元一杯我才乐呢。

反正我知道,咱中国人不喝水不行,不喝咖啡都死不了'特别是不在宾馆喝咖啡,啥事都不会耽误的。挑夫把货送到宾馆,冲谁讨几杯水喝,谁也不会舍不得,几杯水下肚,解渴解乏。那40元一杯的咖啡是搭配着“撩拨”的情调一起出售给富人的,咱穷人的情调是家中的老婆、孩子,回到家也不稀缺嘛。

如今这个世界越没用的东西越费钱,比如喝井水能养命,不用花钱,喝“人头马”有面子要花大钱;买一捆大葱卷煎饼不用几个钱,买一束玫瑰送情人就比大葱贵多了;买一块香皂就能把脸洗干净,可洗脸非要买法国洗面奶,一瓶的钱就够老夫我10年洗脸用的香皂钱了。咱老百姓不喝水、不吃大葱、不洗脸不行,可是不喝“人头马”、不买玫瑰花、不用洗面奶却一样活得健康、滋润吧。这不也算市场公平了吗?要是掉过来,这个世界就真的只养富人不养穷人了。

所以,凡是那些不是用来养命的,于基本生存关系不大的东西,供人解闷子,逗乐子,讲情调,玩浪漫的事,我觉得把价位弄高点都行。有钱人若不把钱多用在吃喝玩乐上,都用在算计再怎样挣穷人的钱,那穷人可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你看人家美国人,就是会玩儿,你不是有钱没处花吗,交我2000万美金,就带你到太空走一圈儿。有上套的吗?有,据说报名者已排到2028年了,听说有人还给没出生的孙子都报了名。这事儿人家策划得多好,一股青烟上天,太空上一转,美元就哗哗地进来了。这才是调节贫富差别、构建和谐社会的高招儿。

所以,我们无论是看见富人在享乐、在花天酒地,都不要“山西可乐”,我们吃不到葡萄,不要说酸,他们吃到的葡萄也不是白给的,谁吃到的葡萄多,吐出的皮儿也多,皮儿也是钱买的嘛,这正好给穷人当农家肥了,也算是循环经济吧。

我不能为苦难的黄山挑夫捐献点儿什么,我借着为黄山挑夫的话由,也算为穷人做一次心里按摩吧。不知有无疗效。

时间面前能人人平等吗

时间不是自然物,时间就像音乐、哲学、数学一样都是“人造的宇宙”。自然界本没有时间,因为有了人类,人的生命又都有长度,有长度的生命又找到了文明的生存方式,文明是历史的积淀,历史需要时间证明,时间才有了意义。

设想一下,没有人类生存的星球还需要时间吗?我们计算银河系的形成时间,还不是站在人的角度。所以,时间是人的时间,不像物质世界,有没有人类它都依然存在,比如高山流水,比如春暖花开。

时间既然是“人造”的,人能把控时间吗?古往今来无数的哲学家、思想家,都感叹时间如白驹过隙,岁月如梭,说的就是无奈,无奈到谁也无奈。无论你是三皇五帝,还是流氓草寇,无论你是天才精英,还是乌合之众,谁都无奈时间的脚步。于是就形成了定律——时间面前人人平等。

事实真的如此吗?老夫不敢苟同。时间也不是个好东西,这家伙也能腐败,也能被权力遥控,被金钱收买,时间这家伙也青睐智者,远离平庸。比如那些为了生计奔波劳顿的人,就没有多少自己的时间,他们的时间就是工作、甚至是加班加点地工作。老板用金钱买下了他们的时间,有钱人有了足够的金钱之后,就可以把自己干的事情让别人干。在自己什么也不干的时间里享受清闲,他就会活得滋润了。当一个人自己支配自己的时间越多,就干自己愿意干的事情时,他的生命有了乐趣,有了幸福感。有钱人就有支配别人时间的权力了,给你放假,或让你加班。

我们大多数人是不能自己支配时间的,你要工作才能生存,工作着的角色不是自己定义的。你被谁定义了社会角色,你的时间就由他掌控了。你是店长,你就得听总经理的话,他说明天让你去他办公室汇报工作,你就得按时到公司等候他的召唤,他要是没到,你就候着,是晚一小时、还是晚40分钟,都是正常的,他剥夺你生命的时间不算罪过。一个官员在台上讲话,数百人聆听,可他讲的完全是空话、废话、车轱辘话,你也不许交头接耳、打瞌睡。他可以平庸,你不能不尊重他的平庸;他可以捆绑你的时间,你不能为了“自由”而逃离。他是职务行为,你是职业服从。

时间都哪去了?时间在很多时候都奉献给了无聊。比如那些座谈会、研讨会、交流会、论证会、务虚会、不写字的笔会,为了开好某一个会,还专门开了一个预备会。无数的会,其实意义不大,要说还有点儿意义,就是证明开过了这么一次会。无论是官场还是民间、无论是业界还是学界,我们是世界上开会最多、会议成本最高的国家,这个成本不仅是经济成本更包括时间成本——生命成本。

每个人的生命长度都是一段时间的年谱,可这个年谱中的内容往往不是自己填写的,我们的时间只有被组织“放假”后属于自己。就说在自己时间的“自留地”里吧,我们能收获自己的庄稼吗?也并非如此,因为时间还是喜欢与有智慧的人合作。日本杂物管理咨询师山下英子有一部新书《断舍离》,是教人发掘自己和物品之间的关系的书,这也是一部智者与时间关系的书。他告诉我们,你拥有“物”,也就容易被“物”所拥有。断,就是断绝不必要的东西;舍,是舍去多余的废物;离,是脱离对物品的执著。不被“物”所羁绊,就会拥有行为的自由,不被虚名所累,就会拥有心灵的闲适。不要太相信自己是个成功者,“成功”的背后未必是幸福,不成功人士的闲适生活比成功人士的谋略人生更是人过的日子。

由此可见,时间并非在人人面前平等,摆平时间不比建功立业轻松,因为活得闲适比奋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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