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窈
说起小时候,我就总会想念那人,那山,那水。
如今的我,对于记忆深处的那份宁静温馨和自由自在已经远离很久了,但我却时常意犹未尽地想念着,烙进记忆里的印记就随着这份思念变得越来越清晰,像是根深蒂固地长在血液里,只是我再也回不去。
我出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父母为了生计,不得不起早贪黑地挣钱养家,没有时间可以照顾我,于是便将我送到了乡下外婆家去。
因为要远离父母身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不甘愿而且害怕,对那个时候的一些事情就记得特别深,比如妈妈是如何连哄带骗地把我送到外婆家去,又是如何在我放松警惕的时候转身就走,任由我追在她身后一边哭一边跑,最后摔了一跤,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回城的汽车。
刚到外婆家的一段时间,我独自出逃过一次,试图回城去找妈妈,却被一路跟随的舅舅“提”回去,遭受训斥是难免的,但慈祥的外公却明白我的心思。晚上,外公搬两张躺椅到院子里,与我并排躺在椅子上,看满天星斗,美如一场梦境,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教我认识星座。夜风习习,吹到身上来,就像羽毛一样轻轻地拂过来,脸上明明还带着泪痕,我却舒舒服服地进入了梦乡。
在外婆家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住在乡下,真的有点像读过的诗里写的,劈柴,牧马,放牛,无忧无虑、自由自在。那时候每天都能吃到荞面饭和玉米面饭,黄土地里种出来的瓜豆,还有满山遍野都能挖到的野菜,腌制的老腊肉,家养的土鸡等也会时常端上桌,我经常是吃得肚皮滚圆,然后就去后山上顺着果树走一圈,饭后散步,随手就能摘一些成熟的果子吃,营养可谓均衡搭配,如今再想,只觉得馋极了,口水都要控制不住流出嘴角。
这些外婆家的佳肴不止我馋,就连妈妈也经常念叨。
妈妈常常提起的便是腊肉汤煮干白菜。妈妈说,她小的时候并不能常吃到肉,每年腌制的腊肉香肠都要留着过节或者招待客人,吃的时候也不能贪多,而偶尔才煮的一顿腊肉剩下来的腊肉汤就成了妈妈最喜欢的了。用那汤煮上一锅晾晒好的干白菜,简直是美味,而且还能敞开了肚皮吃。除此之外,还有用石磨现磨现煮的嫩豆腐,配上一碗油辣椒,能吃下三四碗饭,还有小麦面做的面条,吃起来有嚼劲还特别的香。
妈妈时常说起的这些味道,她小的时候外公外婆经常做给她吃,在我住在外婆家的那几年也有幸能时常吃到,这些在现在看来是粗陋的食物,但我和妈妈都觉得香。因为这些需要在通过一天的劳作之后才能获得,所以才格外的有滋有味。
还记得,小时候在外婆家那几年,每天天刚亮就要起来,而天黑一会儿,就入睡。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水电俱通,家家户户都是用煤油点灯,早睡早起无非是为了节俭和多做一些农活。
每天外公起来的时候,就会持续的响起一连串声音,打开门时的吱呀声,劈柴的声音,烧水的声音,拧巾帕的声音,过一会儿,外公把洗脸的水“哗”地一下泼到地面的声音,宁谧的清晨就这样被外公一点一点地唤醒了,我便听着这些声音从舒适的被窝里爬出来,用外公烧好的热水洗脸刷牙,然后也有模有样的将洗脸水泼到院子里,提着棕榈叶子捆扎的扫帚打扫院子,将院落都打扫干净。外婆做的早饭熟了,吃完早饭,我就可以跟着外公上山去。
和外公上山去,才是一天忙碌的开始,这一天要砍柴,割青草,还要砍竹子,季节到的话,还要收成熟的水果和花生。我都是从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山上山下地来回跑,虽然累,却觉得开心。
而一天最主要的农活是编凉席。家家户户都在山上种了竹子,待竹苗长成了竹林就砍来劈成细薄的条编制凉席,一家人的生计也主要是靠这个获取。外公和舅舅们将竹条准备好,外婆就领着舅妈们围坐在堂屋里编凉席,我则是看热闹的时候多。在外婆家的时光还有另一个深刻的记忆,在山里,树多,草多,自然蛇虫鼠蚁也就多,老屋周围经常能看到一个拇指大的蜘蛛,一个手掌长的蜈蚣,到山上也经常能见到蛇,而田间也常能看到四处跑来跑去的石龙子,这些记忆令人难以忘怀。还记得因为被吓得太惨,梦里还梦到过巨型蜘蛛,那画面过于真实,令我耿耿于怀好久,和妈妈说起来的时候,却引得她直发笑。
再忆童年时,总还记得外公喜欢睡前喝点酒,我伴在他身边时便会分我一些尝尝味道,我酒量不高,小作坊酿的包谷烧,喝两口就醉了,歪在椅子上,偏过头去。老屋的大门外时常是烧红了的半边天,映着如黛青山,美不胜收。
便是在这样的青山环抱深处,度过了我的童年,虽是短短几年的时光,我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美好,总觉得那个时候的生活才叫生活,与人说起来时,别人与我道,也许怀念某个时候更多的是怀念那时的味道。
是啊,酸甜苦辣无一不是生活的味道,而往昔岁月似酒,尽将这酸甜苦辣都融成香醇悠远的滋味,任由你小饮独酌或是推杯换盏,尝到沉醉时,会心一笑抑或湿了眼眶,都是回忆馈赠的情怀。在梦里反复浮现的那几年,便是再也回不去的童年,却是好梦如酒,一尝便能忘忧。
(摘自《黔西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