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回去的能力

冬凝

同事为孩子选择要报考的大学，范围圈定在本省之内。选来选去孩子总不中意，我笑着给他建议：“让孩子自己挑，喜欢学什么，喜欢去哪儿，随他呗。”

同事把眼一瞪：“那怎么行，绝对不能让他走远！你呀，让你女儿给你洗洗脚捶捶背，早引导她学着孝顺，养儿防老，咱们都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辛辛苦苦养大，一定要留在身边，等咱老了有照应！”

不禁愕然。竟然，早早地就让孩子背上这么沉重的负担？不由想起我家竹林子。

那天下班回家，看到桌子上赫然放着一张铅笔画的藏宝图，标注不很清晰，却也画得迂回婉转，看得出费了不少心思。是我上二年级的女儿竹林子画给我的。竹林子说，妈，今天是您生日，我给您的礼物就在这张藏宝图里！

欣喜地按图索骥，果然找到属于我的礼物――竹林子用彩色卡纸亲手做的包装盒，上面用双面胶贴着自己剪的彩色团花，看得出她做时的认真与郑重。

打开盒子，是样式不一口味不同的六块动物饼干。

竹林子说，攒了好久攒了五元钱，本想买一块小蛋糕的，可是去糕点店一打听，最便宜的蛋糕也要二十元，所以只好买饼干了，她小心地跟阿姨商量，可不可以买各种不同的口味，因为是要送给妈妈的礼物，样式多一点，就显得隆重些。糕点店阿姨欣然答应。于是竹林子就倾其所有买了八块饼干，路上自己尝掉一块，另一块留给爸爸尝尝，其余六块就成了送给妈妈的礼物。

我快乐而幸福地亲吻这个小孩。这真的是一份很隆重的礼物。

其实从她懂得礼物的定义开始，我就经常收到她的礼物，很多时候不需要理由，她无缘无故便会宣告：我有一个礼物给你！

这礼物，有时候是她的信手涂鸦，有时候是一片叶子，或者是一朵小花，还有时候，只是粒普通平常的小石子。凡是带给她快乐或者新奇的东西，她都会做为礼物，很虔诚地献给我。而我，则会无比受用，拥抱她，吻她，由衷感谢她给我的爱，以及这份爱所带给我的喜悦之情。

竹林子所做，比较捶背洗脚，算不算孝顺呢？

我爱她，为她劳心尽力可倾其所有，而她亦爱我，她把她的快乐给我，把她以为最好的宝贝给我，只为我开心喜悦。

总以为爱回去的能力，应该是孩子心里最强烈的本能，而不是我装做劳累的样子要她为我捶背，更不是打一盆水让她给我洗脚。这些行为做到这里，已经是经过反复思考和咀嚼的道德律令了。如若孩子能在润物细无声中懂得爱，并且与孩子之间的情感关系固若金汤，其乐融融，哪里还需要有意识地引导孩子感恩尽孝，老子说，六亲不和，有孝慈。可在陶陶然一片真心美意之下，实在没有必要提倡感恩和慈爱！

每逢看到“父母恩重如山”、“感恩父母”这样的字眼，我都会侧目。我的理解里，这些词语，都是孩子感受相异的陌生道理。

我们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当然有责任爱他们，照顾他们到成年。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也带给我们无数的惊喜快乐，在道义上，双方已扯平。而在感情上，虽然我们给孩子无微不致地关心和爱，但孩子仍然有权利按照自己内心的感受与判断，来决定怎样去爱爸爸妈妈，这是一种本能。在我看来，被爱和要爱回去的感觉完全是自然而然产生的，孩子过份要求父母是自私，而父母对孩子感情所提出的要求，倘若超出他们情感接受的范围，也都是过分，是自私的。

我一直都想，我的竹林子将来能飞多高就飞多高，想走多远就走多远，我绝不会用“孝顺”“感恩”这样的字眼把沉重的责任强加给竹林子，来牵绊她的脚步。但我同时相信，无论她飞多高走多远，在我需要她的时候，她都会毫不迟疑地调转方向，因为我们有一个和谐温暖的家，我们之间美好的母女深情，一直都在浓浓地发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