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合也有春天

江岸

年老，不仅意味着衰老，也意味着可以更加随心所欲地享受生活。人生最后几十年的活法，是一个人这辈子是否活得精彩的关键所在。但到底怎样活才算精彩？

都说《红楼梦》写的是青春世界，大观园简直就是剪辑出来的少男少女天地。但其实，曹雪芹写起老太太来，也着实精彩。

在贾母之前，实在没有作家写出过如此丰富立体，情商智商都攀新高的老太太。她是高明的管理者，也是有情趣、有审美的生活家，她会吃、懂茶，爱热闹、爱说笑，她让黛玉以银红窗纱来衬托潇湘馆外的翠竹，她送给宝钗四样东西：石头盆景、纱桌屏、墨烟冻石鼎、水墨字画白绫帐，来冲淡她住处的寒素之气，这几样东西高雅古朴，简约大气，让宝钗“雪洞一样”的屋子顿时有了灵气。

贾母喜欢被年轻人围绕，玩也玩得雅致有品位，她时时花样翻新，猜谜语，说酒令，赏花弄月，各有精彩。元宵家宴，贾母让芳官清唱，只用箫伴奏。中秋赏月又提议“如此好月，不能不闻笛”，还说“音乐多了，反失雅致，只用吹笛的远远吹起来就够了”，“须得拣那曲谱越慢的吹来越好”。明月清风之下，天空地净，笛声清越悠扬，从远处的桂花树下传来，让众人杂念顿消，物我两忘。

并不是有钱，或是生在大富之家就有贾母这样的情趣，看看同样出身显贵的王夫人就会知道。王夫人少了贾母的童心和灵性，还有属于女性的婉转心思，更重要的是，虽不乏大家闺秀气度，但泥胎木塑、菩萨一样的王夫人没有贾母有趣。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有趣”？

知乎上有个网友回答了这个问题，以《红楼梦》里被公认为“有趣”的黛玉、湘云、探春、凤姐四人来举例。作者王小圈认为她们都不符合时代标准的大家闺秀的形象，而她们有趣的那个点，恰恰就在于不符合她们身份的行为。“本质上，‘有趣是一场愉悦的意外，是一种惊喜。”

我很赞同这个看法。贾母和凤姐、黛玉、湘云们之所以有趣，是因为她们的言行总在我们意料之外。比如贾母，她的审美和情趣以及言行，就不符合世人所理解的老太太的样子。

贾母从未放弃过她的任何喜好。她的活法，也恰好印证了日本作家渡边淳一的说法：年老，意味着可以更加随心所欲地享受生活。“人生最后十年、二十年的活法，是决定一个人这辈子是否活得精彩的关键所在。”

人生的最后路程，到底怎样活才算精彩？

去年日本皇后美智子80大寿时，《窗边的小豆豆》一书的作者黑柳徹子通过《朝日新闻》为其送祝福：“迎来伞寿的美智子陛下，80岁说起来似乎有点可怕，但请想象您身体里住着4个20岁的女孩子吧！”

黑柳徹子的祝福并非是迎合或是谄媚，因为她自己这一生，就是这样践行的。出生于1933年的她，是日本现今依然活跃在电视界的第一代节目主持人，也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和好奇心，依然像少女一样活力四射。

黑柳徹子这样的少女奶奶，是古董级的“女神”，她让人们看到：尽管人类无法拒绝衰老，但在人生的修行中，可以令脸上的皱纹也美成一道风景。就连岁月，都拿她这样心里住着好几个20岁女孩的女人毫无办法。

渡边淳一将经历了漫长人生和岁月磨砺，心灵深处潜藏着光芒的老人称为“白金一代”。贾母那样的老人，恰好为白金一代的誓言做了注解：不被世俗左右，充满好奇心态，追求人生所爱，不惜赞美他人，不忘自赏自爱，优雅洒脱有点“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