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超
奇石是否发现的艺术?否! 赏石是发现艺术的行为,奇石,是在鉴赏中被发现的具有艺术价值的自然物。
天然的、稀奇古怪的原石是否艺术品?不能确定!由它自身的材质、颜色、形状、图像等要素聚合而成的意境,通过人们正确解读,找出它有意义的主题,并适当命名,然后再通过配座、背景、灯光、展架等外部氛围对主题进行精到的衬托,示于人前,这才构成一件(组)完整的艺术品。
以上说辞并不深奥,一般石人都懂。平凡的道理不一定都是错的,刻意的创新也不一定全是对的,问题在于:一些常识性的好东西,我们往往不以为然,却由着肚里一股浮躁,去不着边际地任性倒腾。
艺术品形式与内容的关系,也是个近乎古老的话题。古人今人,东方西方,各个流派,纷纷扬扬,见仁见智。内容决定形式、形式决定内容;形式独立于内容,内容独立于形式,不同论点都能够罗列出一大堆相反的论据。
作为特殊艺术品的东方奇石,是根植于大中华文化圈的另类瑰宝。东方文化的哲学基础,是兼容,对称,和谐与中庸。
时下,奇石作品泛滥,奇石艺术品却少见。其根本原因为形式脱离内容,或有内容缺形式,甚至内容杜撰,形式臆造,驴头不对马嘴,里外不靠谱。一块原石,它孤不孤(是否为天然原石),是头道门槛;石型周不周正,或能否以巧饰使其化短为长,是二道门槛;质皮是否浆厚细腻,是三道门槛;色彩或净或杂过渡自然,是四道门槛;线条是否简约有序,是五道门槛。
五道门槛通关后,该找主赏点了。看型似雕的,观赏面不得少于45度吧?观纹似画的,不能在烂杂草里寻兰花吧?否则,就是不合时宜的石痴,掉进去,拔不出,一厢情愿,孤芳自赏,阳春白雪,最终只能霸王别姬。因为你一见钟情的主题,他人不认帐,百看之后无趣味,到头来,抛弃是必须的。这应该是“主题过度解读”的结局,因为它站不住脚。
在现实中,的确存在主题过度解读的石头。比如“见头就是佛”,“疑狗似猫”等现象。一篇洋洋析文,堆满了华丽的词藻,却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但更多地,恐怕还是解读不准,误入歧途。著名的汉江“泼墨仙人”石,在襄阳初读“寿星老儿”,到了外地再读“泼墨仙人”,其中的原由,是大脑里有无“泼墨仙人图”这个知识储存。再是活泛底座的创作,将道袍之角倒连起来,赋于飘飘欲仙之感(如图)。一方面,是人的素质,矫正了内容解读,拉动了形式跟进;另一方面,形式的演进,又推动了内容提升,使整个作品达到新的艺术境界。
传闻说道,湖北房县一块石,在本地读“狗尿苔”,到襄阳读“蘑菇”,送武汉读“灵芝”,到北京读“如意”。一方石头,多种解读,是耶,非耶?老淼未见原石,不敢妄断。但有一点,在多个结论中,只有一个最接近客观,其它的解读,不是不足,就是过度。
片面强调形式也是一种过度。一块长圆的石疙瘩,你给它前安头后安尾,下伸四个爪爪,画龟添足,这是人为的。远看似艺术品,近看是工艺品,想要硬造,可以复制一大堆,可这与奇石有多大关系呢?没有核心内容,形式再美也莫名其妙。
见过一个老板买一方一般的石头,问其原由,只为座儿好看。当然,他是外行。得过一方石头,提出可否不要其座,因为石座拖累了石头。诚然,底座,只是奇石艺术品要素之一,这里只是举例。将奇石当做艺术品的人,目前只是极少数。更多人在潜意识里,奇石与白菜萝卜并无区别。做座,只求站得稳,让人看得清,方便吆喝,卖得出手就得。研究它,艺术它,升华它,既没闲心,也舍不得闲钱,更莫谈运用声光电现代化形式去追求去创意了,在这种心态下,不知抬举了多少庸石,埋没了多少美石!真真可惜又可叹!
来点题外。民国期间,太穷,山区过春节,有看菜一说。八块肥肉被串上竹签,摆到桌中间做道具,只能看不能吃。没里子还要顾面子啊,潜规则,大伙都认可。穷,装不穷,这是内容;置“看菜”,是内容决定形式。可有一户并不穷,却吝啬,也要这样搞,被揭穿底细,坏了名声,这是形式反作用于内容。
一块奇石,只要在它内部矛盾状态下相互依存的因素中能够确立鉴赏主题,那么它作为艺术品初始物的内容也就具备了。具备了这个资格,就值得从更高的视野,调动包括奇石自身在内的所有艺术资源,来整合这个将来的特殊艺术品。这个整合,要投入更广博的构思,更高档的材料,更精湛的工艺,像“海派”作品那样,将“土得掉渣”与“洋得够味”结合,有主有次,主次相映,奇思妙想,巧夺天工,使形式依内容得到夸张而升华,内容托形式得到强化而渲染,让作品的表现形式与核心内容,一分为二又合二为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为一个有机的艺术整体。诚如此,它的美学价值就更加灿烂。
但是,这个整合无论怎样投入,从理论上来讲仍然是有节制的,不能反客为主。否则,那就不是奇石艺术品,而是艺术品中有石头了。
作为东方人,面对不可再生的稀缺之物,笔者以为,把握形式与内容的有机统一,才是成就奇石艺术品的美学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