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未尽,鸳梦已藏

2015-07-06 01:06郁馥
传奇故事(上旬) 2015年11期
关键词:杨坚荣辱长剑

郁馥

庭轩虚敞,晚风阵阵。少女入神地望着那件惹眼的锦绣嫁衣,清愁暗生。父亲的叮咛声还不停地在耳边盘桓:“丽华,莫忘了我杨氏一门的荣辱。”一门荣辱,那是多么沉重的担子,而她分明還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新婚之夜,宇文赟抓住她的手腕,目光中分明透着狠戾:“杨坚既然把你嫁给了我,你便要终生侍奉我,不得有二心!”她的心一阵抽搐,须臾间,眼眶中已泪光莹然。那对爱情与婚姻抱有美好愿想的少女情思霎时碎了一地。屋里静极了,连斑驳月光都透着苍凉。

可她很快就定住了心神,带着些恰到好处的恭谨笑容说道,君臣夫妻之道,父亲早已教过,请他放心。宇文赞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将身上的喜袍脱下,转身离开。

红烛燃尽,一夜良宵空度。她转过头,掩住眼神中的落寞,任凭侍婢们将她装扮成一个雍容华贵的太子妃。

东宫的日子平淡又乏味,好在她天性喜静,或奏一曲新乐,或画一幅丹青,仿佛还是个在闺中憧憬着美好未来的少女。

父亲的线人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而她总是淡淡地说两个字:“无事。”她可以想象出父亲失望又不甘的表情,可她也没法子。纵是她有天姿国色,可入不了宇文赞的眼,也是枉然。

终于有一日,皇帝病逝,宇文赞即位。不久,他便将她和其他四位宠姬同时立为皇后。五后并立,这是给她的难堪,还是给她那位权倾朝野的随国公父亲的难堪?若说她全不在意,那是矫情的话。这几年间,宇文赞很少留宿在她处,就是那少有的几次,也是敷衍了事般地冰冷相待。

他于她,终究不能付出真心,她对他又何尝不是漫不经心地虚与委蛇?

即便在这样的政治婚姻里,还是孕育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令她意外的是,宇文赞很喜欢这个女儿,喜欢到对她讲话的语气也和缓了许多。他说:“朕给咱们的女儿起名‘娥英,你可喜欢?”纵使知道他的温情不过是瞬间的心血来潮,她心中的柔肠还是被不经意地触动了。

是啊,她原也只是个想要太平生活的女子,可那关于家族荣辱的重担又分明是个魔咒,禁锢着她的身,亦禁锢着她的心。

那日午后,宇文赞带着怒容进了她的寝殿。她出门相迎,盈盈下拜,慵懒的阳光轻洒在她的面庞上,显得她分外贞静淡然。宇文赞愤恨难抑,随手将一只金边花碗砸得粉碎。他说:“今日朝堂之上,随国公给了朕好大的难堪,你可知道?”她面不改色,只是用一如既往的从容语调答道:“君明臣直,父亲自是为了陛下好。”

这等中规中矩的回答,本是没什么不妥。可在宇文赞看来,这无疑是他们父女俩对他至高无上的皇权的蔑视与挑衅。他本无大志,也不想当什么经天纬地的明君,他要的只是所有人无条件的服从与颂德,尤其是这个在他卧榻之边的女子。然而,她终究无法说些谄媚的话来讨他欢心,她也有自己的自尊。

这一番冰与火的较量碰撞得格外激烈,两人冷语对峙,宇文赞盛怒之下甚至拔出随身佩戴的长剑,可当长剑冷冽的寒光闪过她眼眸时,她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岿然不动。这样的女子无法不撼动他的心。她的刚毅,他向来知道,她的冷漠,他也习惯去承受。然而从现在开始,他再也不想承受了。

宇文赟蓦然丢下长剑,紧紧握住她的手。他荒唐了这么多年,迷茫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他说:“丽华,从今以后你我坦诚相待,可好?我知道,你与她们不一样。她们是我的妃嫔,而你却是我的……妻子。”

她震惊地望着他,四目相对间,她从他眼里读到了一份深切的孤独与悲凉。她慢慢将手从他的手中抽离。他却再度握住她的手。柔肠百转,她的心纵然再刚强,也无法抵御他这般执着的坦诚。她低了头,缓缓唤一声:“陛下……”

“我字乾伯。”宇文赞打断她的话,微微一笑。他从小就不会笑,因为看过太多谄媚的笑,便固执地以为笑就是谄媚。直到今日,他才懂,笑也可以是因为快乐。他想,他现在是快乐的。

她心慌意乱,却不由自主地叫出了他的字。她无法不向他坦白,她的身上担负着家族使命,所以她不应动情,不能动情,也不想让他对自己动情。

可是新婚之夜,她已令他意乱情迷。只是她的使命,他也知道。不能动情,岂止是她对自己的忠告,也是他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自己的话。可惜,他失败了。

她愣了许久,才说了一个字:好。

她答应与他坦诚相对,他欣喜若狂,激动地将她揽于怀中。他终于肯定,他们之间是有爱的。从此以后,他们便坦诚相待、无话不言了。

那是他们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爱的火焰在他们的心中越燃越烈。只可惜,这样的日子太过短暂。她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便戛然而止了。

宇文赟死时只有22岁。

新帝宇文阐在登基伊始就依照祖制,尊她为皇太后。九个月后,手握兵权的随国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皇城,逼皇帝禅位。那一夜,刀剑碰撞中火花四起,照得长安城宛若白昼。

杨坚亲手将御寒的斗篷披在女儿和外孙女的身上,他的嗓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父亲多年的心愿终于达成。丽华,从今以后你就是大隋的长公主。父亲会将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天下最好的?她不禁自嘲一笑。你早已给过我,而今你要给我的还能是什么?

人人都说杨坚宠爱乐平公主胜过其余诸女,虽说曾是亡国之妇,可她不过双十年华,又生得柔美动人,因而朝内向皇帝提亲者无数。杨坚总带着些讨好的语气问她可相中哪个了。她总是凝眉不语,将那颗鲜活的心彻底冰封起来,就像最初那样。

她哪个都相不中,她唯一相中的那个,已与她生死相隔,他叫乾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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