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的平凡人

秦湄毳

天上流云，地上花草，都是天地之精华。人是万物之灵，人是精华之精华。

那挥斥方道的、道貌岸然的、富甲一方的、名闻天下的……更是精华，众人仰之，吾亦仰之——一直这么认为，成就卓著的出类拔萃的是人中精华，是滚滚红尘里的雪莲花。

学习的时候，以为那些天上地下虚的实的斑斓多彩的知识是人类的精华，是大地的精华；望着教书的老师们，我以为他们是校园里的精华，是行走在大地的精华，他们是火种的传播者，他们是人类文明的播种师。

跳舞的时候，画画的时候，弹琴的时候，那舞蹈，那画面，那美妙的乐曲，是大地上的精华，那些大师当然是制造精华的精华圣者。

曾几何时，精华种种，那么精妙绝伦，那么天花乱坠，那么美不胜收，我憧憬，我敬畏，我爱戴，我膜拜。

可是有一天，翻卷的洁白云彩流泄出“天机”，绚丽的霓虹抖落出幻象的“底儿”——

慢慢长大，慢慢明白，树有树的丰姿，人有人的品性，鱼有鱼的逻辑。世间万物各自有其行为准则和尺度，而人的质地，却并不完全在于外表表现出的所谓文化、财富和学历。

凡尘行走的细节，点点光，如金如银，折射大地青葱茂盛的真谛——

有一天，我骑乘的单车坏掉了，我去修理，那黑污的手，那流着汗水的皱巴巴的额头，那疲倦的眼神，我悄悄地丢下了钞票，为的是无声息地给予他一碗盒饭——一个月之后，在我路过的时候，他居然大呼小叫，追着撵上来，这样说，“闺女，这是你的钱，落在我的修车摊子上了！”他举着，还回来，然后，跛着他的腿，歪歪扭扭地走回他的修车铺，那灰蒙蒙的稀疏头发在大太阳下，闪着汗津津的光芒，那么刺目，耀痛了“精华”带给我的困惑——晕眩了我的电动车，“苹果5”，LV手包，这个牌子的鞋子，那个牌子的衣服——哪是精华，物质的精华，精神的奢侈？

乘车掠过田地的时候，我看到那晚风里祈祷的农妇，她站在麦田里，那样虔诚，那样真挚，晚霞也黯然失色于她那纯真的面孔——她的心上的花朵，她粗糙的手指，是大地上的精华，跟麦穗一样，跟大地一起永恒。

暮霭里，还在送快递的小伙子，匆匆忙忙，那明显的外地口音，那卑微的身影，渺茫渺小，一如他在这个城市里出没的命运——邻居大姐多给他两角钱，他也要认真地找还，楼上阿姨错写的一个字，让他奔波了两个来回，那认真地当做天大的事来纠正的态度，令人动容。“小伙子，好样的！”拄着拐杖出门来的老爷爷不住地夸赞他。

卖菜的大姐，把浸了水的发芽豆统统扔掉了，折了本钱；粮店的老板发现自己进的这批米有问题，把卖出去的“民工米”又追了回来，无人退赔，这月活白干了；烧鸡店的老板娘曾经问过我，这些用过的油应该怎么处理才合适，我也茫然，有一天，我看见她把它们倒进了下水道，有人说可惜了，可以低价出售给小商贩，她答，宁愿泼了，也不让它们去害人！

我看到种花的老奶奶，我看到辛苦的搬运工，送水的大嫂，认真指挥倒车的看车人……街头粘贴的寻狗启示，那是一只害了眼病、瘸了腿的又老又残的狗，主人找到它，只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它，主人还说有人送回或提供线索要“重谢”，如果有人愿意收留，主人还细心地写了要用什么眼药水，要如何护理；小区里的大树上，无端多出一张打印纸：“昨天在此擦刮的是谁的车，请打这个电话——对不起了，我来付维修费！”……细节是人性的珍珠，品行把它们串起来，组成了这个世界，是不是？伟大的必然是精华，平凡的就是糟粕？哪一样才是红尘眉眼间熙攘人群中的精华？

公公婆婆近九十岁了，他们和和善善一辈子，如今老两口依然坚持自己吃住，能不麻烦人就不麻烦人……说起世上的美好与繁华，婆婆说，平凡的人最美好；公公说，干干净净的心，才是人世上的锦绣。

爱掉书袋的侄子附和他的爷爷奶奶，“王尔德说，有许多品德美好的人，如渔民，牧羊人，农夫，做工的人，尽管他们对艺术一无所知，但他们，才是大地的精华。”

是哦，平凡的人，他们干净地过生活：辛苦劳碌，他们怀揣一颗诚实善良的心，不坑害不欺诈，行走在大地上——这样的人，是大地上的精华。

怦然心动

“精华”，绝不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一件艺术品，它的构成要素，只需是一個平凡的人，一颗干净的心。诚实的修车人，勤恳的农妇，认真的快递员，善良的商贩，坦诚的邻居……他们都是你我身边最平凡的人物，然而，他们所拥有的洁净、澄澈的心灵，却未曾被世俗、庸常的尘埃所遮蔽。唐代的神秀和尚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原来，干净的心灵即是一种高贵的人生修为和境界。

【文题延伸】澄澈的心；平凡亦伟大；干净，是一种高贵的修为……（小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