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妈妈的勇敢：280斤的胖子舞出轻盈人生

张怡

卢启迪12岁时，考进黑龙江艺术学院。父母离异后，母亲接受了另一个男人，从此他和母亲的关系处于冰点。一次意外摔伤，让他不得不离开心爱的舞蹈。5年后，爱情又像鸟儿一样飞走了。屡遭重创的卢启迪伤心绝望，以狂吃排忧，体重从130斤猛增到280斤……

一

2003年11月初的一天，卢启迪正在简易舞蹈房里练功，母亲郭敏的到来让他颇感意外。母亲说：“儿子，妈跟你王川舅舅在一起生活了。虽然他比我小12岁，但我们没有偷偷摸摸，他也不是因为我离婚，我们是真心的、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卢启迪如坠冰窟，突然起身，指着房门吼道：“有你这样的妈，我感到耻辱！你走吧。”母亲没再说话，从衣袋里掏出500元，塞到儿子手里，走了。望着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卢启迪百感交集，从前母亲给予他的是满满的爱，而今带给他的却是屈辱。

卢启迪1983年10月6日出生，是父母的独子。母亲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到桦南县工商局工作，是黑龙江省三八红旗手、省工商系统劳动模范，这样的荣誉桦南县仅此一人；父亲是个退伍兵，在国企当工人。

父母地位悬殊，性格差异，卢启迪每次回家不是看到他们吵架就是冷战，还时常把离婚挂在嘴边。作为儿子，卢启迪使劲把父母往一块拢，讲笑话哄他们开心，做他们的和事佬。父母答应不离婚，给儿子留一个家……

2000年6月，卢启迪被珠海歌舞团相中，聘为舞蹈演员。2001年年初，澳门要排演大型舞剧《澳门新娘》，舞技精湛的卢启迪有幸被选中担纲领舞。在最后一次彩排中，身旁一个舞蹈演员动作过猛，撞了卢启迪一下。卢启迪站立不稳，从近2米高的二层台上跌落下来。

卢启迪被送到医院救治，诊断为尾椎骨上4节突出、腰椎狭窄。医生说，他不能再跳舞了，只能静养。与《澳门新娘》失之交臂，让他有梦碎的感觉；如果不能跳舞，他的人生岂不崩盘？卢启迪不相信医生的话，偏要去练功房练功。可他刚一抬腿，钻心的疼痛就从脚跟蔓延到头顶，最后唯有放弃。

卢启迪从歌舞团辞职，神情黯然地回到桦南。母亲带着他到佳木斯、哈尔滨和北京的大医院求医，结果，所有的医生都告诉他不能再上舞台了。事业夭折，他开始自暴自弃。由于无节制的吃加上治疗中使用激素，他变成了一个胖子……

看到儿子日益颓废，郭敏心痛。2002年，她将楼下一个闲置的仓库租下，收拾干净，改建成简易的舞蹈房。随后，她把钥匙交给儿子：“你每天在这里抻一抻，时间长了，身体会有改变。虽然不能跳舞了，但你可以搞舞蹈编创，或许还能走出另一条路来。”卢启迪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然而，本就矛盾重重的父母因为他的事吵得更凶。卢启迪很压抑，感觉看不到希望。2003年初夏的一天，父母再次争吵时，他终于爆发了：“你们不是想离婚吗？离吧，我决不拦着。”

家，就这样散了。更让卢启迪感到屈辱的是，半年后，他走在街上总是有人在背后议论，隐约听说是母亲搞起了姐弟恋……那个王川不仅帅，还经营着一家大型超市。卢启迪很郁闷，吃，又成了他安抚自己的良方。

二

卢启迪的体重很快就到了210斤，但他不以为然，觉得自己是男孩，胖一点没关系。然而，肥胖给他带来诸多不便，他不能干体力活、弯腰费力。舞蹈房里凌乱不堪，他也懒得收拾。

2004年7月的一天，卢启迪正躺在舞蹈房的床上听歌，母亲来了。她挽起袖子做卫生，两个小时后，窗明几净。中午，郭敏又给卢启迪包了三鲜馅饺子，盛了满满一碗，端到他面前。

其实，母亲为自己做的这一切，让卢启迪心里暖融融的，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家。但是，想到那些关于母亲的风言風语，想到母亲对自己的伤害，他的心又突然冷下来。他依旧躺在床上说：“你把饺子拿给你的小情人吃吧，我不稀罕。”郭敏把碗轻轻地放到桌子上，在儿子身边坐下，向儿子坦陈了她与王川交往的经过。

郭敏每天都要和个体工商户打交道，也由此认识了王川。接触多了，王川把她当成了“知心大姐”，有什么苦楚愿意向她倾诉。王川的妻子性子急、嗓门大，经常因为琐事跟王川吵架，吵不过就对他施以家暴。

2003年夏，离异的郭敏从原来的家搬出来，租房居住。两个月后的一天，王川突然找到她，他也和妻子离婚了，净身出户。郭敏被吓了一跳，拒绝了王川的求爱。王川并不气馁，得知郭敏身体不好，他就变着花样为她做好吃的，还包揽了全部家务。郭敏得了急性肾炎，王川把她送到医院，在病床前守了一个星期……郭敏被感动了，和王川走到了一起。

听完这些，卢启迪仍是无法接受。他从床上坐起，冲母亲说：“原来我想过一段时间你和我爸想通了就能复婚，我们一家人还能在一起。现在，那个王川把这条路堵死了。我真不知道，他把超市给了原来的老婆，你岁数又比他大那么多，你们彼此图什么？”

郭敏有些激动：“即使没有你王川舅舅，我和你爸也不可能复婚。我们什么也不图，就图能彼此温暖心灵。”这天晚上，郭敏就住在舞蹈室的储藏间里。半夜，卢启迪听见了母亲的哭声……

郭敏和王川于2005年8月登记结婚。随后，郭敏办理了病休手续，和丈夫到北京闯荡。临走，她告诉卢启迪：“你不能再胖了，妈妈会努力赚钱，帮你减肥。”

由于腰伤和肥胖，卢启迪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只是利用舞蹈室辅导几个孩子跳舞，生活开支大部分靠母亲担负。他内心一片灰暗，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从不节制，把吃东西当成一种宣泄。

2005年10月，一个朋友说佳木斯某大学举办艺术节，英语系几个女生要排练舞蹈，想请他义务做指导。卢启迪答应了。在排练现场，卢启迪与大一女生李青擦出了爱情火花。李青是佳木斯人，每天中午都帮卢启迪去食堂打饭。见卢启迪饭量大，她就把自己饭盒里的肉菜拨给他，有时还从家里给他带鸡肉和排骨。卢启迪对舞蹈的执著以及指导排练时的那份专注，让李青很欣赏，而卢启迪也对长相清纯、热情乐观的李青颇有好感。

艺术节演出结束后，两人成了一对恋人。爱情以它特有的热度温暖着卢启迪的心，他开始减肥并节制饮食，体重逐渐掉了20多斤。为哄女友开心，卢启迪以减肥为由打电话向母亲要钱，然后给女友买礼物，带女友看电影、溜旱冰、游山玩水……他并未将自己谈恋爱的事情告诉母亲。他觉得，隐瞒自己恋爱的消息，对母亲也是一种报复。

2008年暑假，卢启迪带李青去北京游玩。钱花光了，他给母亲打电话，说自己在北京，想要2000块钱，给朋友捎点东西。郭敏将自己的住址告诉了儿子，希望他“回家”看看。卢启迪拒绝了，他不想看见王川。

卢启迪将李青安置在小旅店里，随后赶到位于三里屯的老姨家与母亲见面。卢启迪忍不住问：“妈，你怎么又黑又瘦，过得不好吧？”郭敏笑了：“妈过得很好，我和你王川舅舅开了一家物流公司，晒黑了，跑瘦了，这样更健康。”母亲约好了要见客户，留下钱，匆匆走了。老姨说：“你妈后找的这个伴还真不错，他俩从没红过脸、吵过架。你妈只要有个头疼脑热，他马上买药回来，家务活也全包了。启迪啊，你不能再置气了，她可是生你养你的亲妈啊。”卢启迪没吭声。

三

2010年2月14日，卢启迪给李青打电话，却被告知分手。卢启迪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抽空了。2010年10月，他奔赴北京寻找女友，未果。此时他接到李青同学的电话，这才知道李青找了个“高富帅”。

卢启迪病倒在老姨家，郭敏闻讯后匆忙赶来，王川也来了。看着儿子，郭敏落泪了，她伸出一只手，在儿子的额头和面颊轻轻地摩挲。卢启迪感觉到，母亲的手摸到哪里，哪里就暖融融的。那一刻，他突然有种投入母亲怀抱的冲动，但是看到站在门口的王川，心又凉了下來。

“可以让你王川舅舅进屋吗？妈妈一个人来，他不放心，怕你病得厉害。”郭敏小心翼翼地问。卢启迪心动了一下：他与李青相恋5年，她抛弃了自己，而这个比母亲小12岁、比自己大13岁的男人，已经与母亲生活了8年仍不离不弃，就冲这一点，王川有良心。

王川站在卢启迪面前：“我带你去医院吧。”卢启迪说：“谢谢，我吃过药了，没事。”见儿子不再排斥丈夫，郭敏很高兴，和妹妹去厨房做饭。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男人。一阵沉默过后，王川告诉卢启迪：“你妈妈跟我讲过一个场景——你学舞较晚，为了拉韧带常疼得大汗淋漓，她在一旁看得泪流满面，可你却告诉她，你喜欢跳舞，吃多少苦都愿意。你的这句话，已经印在了她心里。可是一想到你因为我们的事和她生疏，甚至伤害她，你还把自己吃成个胖子，她就偷偷地哭。但她相信，你有明白的那一天。即使她知道你以减肥为借口向她要钱花，她也毫不犹豫地给你。这就是你妈，她永远是爱你的。”卢启迪听了，愧疚不已。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团圆饭。郭敏听说儿子还怨恨李青，就劝他：“一个人出现在另一个人生命中，是有使命的。你在最低谷的时候，李青能陪伴你，给你快乐，你就应该感激她。现在，她的使命完成了，自然就离开你了，你不能再抱怨人家。”

母亲的话，让卢启迪醍醐灌顶。终于，他在心里彻底放下了李青。他觉得，母亲才是温暖自己心灵的人。他决意要弥补过失，报答母亲。

2011年元月的一天，卢启迪问母亲：“我想满足你一个心愿，你需要什么？我给你买。”母亲略一思索：“妈真有个心愿，想让你上星光大道，在那个大舞台上跳舞。”“我这么胖，舞蹈又扔了这么长时间，根本不是上星光大道的菜。”母亲说：“妈总觉得你比别人优秀，就想看到你站到星光大道的舞台上，不为出名，只为圆你的舞蹈梦。”卢启迪动心了，鼓足勇气报了名。

卢启迪想减肥，然而医生检测后发现，他的肥胖主要是因激素而起，不可能一下子减掉那么多脂肪。母亲幽默地鼓励他：“你有扎实的舞蹈功底，这是最主要的。瑕不掩瑜，你用这身材跳舞，保不齐能成舞台上独特的风景呢。”母亲的乐观，感染了卢启迪。

重返舞台，卢启迪最大的困难是腰伤，如果他想将动作做到位，腰部就疼痛难忍。为了自己的梦想和母亲的期盼，他咬牙支撑排练。2011年2月28日，他通过了星光大道的海选。5月，卢启迪来到《星光大道》录制现场，他第一个舞蹈动作就赢得了观众的一片掌声。10年没在舞台上表演了，他却一点没有陌生感，他专心地、充满激情地跳着……

2011年6月，随着《星光大道》播出，卢启迪受到无数观众的喜爱，“最胖的舞者”成为他的标签。随后，卢启迪又受邀参加了中央电视台《综艺盛典》、《回声嘹亮》、《正大综艺》、《牛人来了》等节目的录制。

2013年4月初，卢启迪和全国各地十几位草根舞者参加了央视的《舞出我人生》，获得第6名。2014年，他当起了《星光大道》的评委，并应邀为多名选手编排舞蹈。2014年10月，他参加了《星光大道》10周年庆典，获最佳才艺奖提名。同年，他被特招到桦南县文化馆工作。

编辑 尼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