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晨
无意探究宋朝人曾将多少东西加入了买卖的行列,只觉得宋人曾进行的“三卖”或许有几分不该卖,至少也是卖得有几分怪。
张谔检正中书五房公事(协助宰相处理日常政务的官职),上书言:天下祠庙,岁时有烧香施利,乞依河渡坊场,召人买拆。这话的意思是要将天下的寺庙卖了,然后再如同集市般收税。
當时王安石当政,凡张谔的主张都赞同,中书省通过就实行,也不再上奏皇上。卖庙公文一下,各地开始执行。北宋的南京(今商丘)有一高辛庙,平日绝少香火,县吏想卖个好价钱,可掌管此庙的祝史仅能拿出十千钱。留守张方平上书皇帝说:朝廷生财,当自有理,岂可以古先帝王祠庙卖与百姓,以规(求)十千之利乎?皇上看到奏章大惊,追问其由,才知是张谔建言,中书省没上奏就办。因此下旨,以后有事须奏禀方得施行,卖庙之事因此停止(《东轩笔录》卷三)。现在去看宋人卖庙,确有把钱看得太重之嫌。寺庙是古人精神寄托场所,高辛则是上古五帝之一。把这样的场所统统卖掉,如此做法妥否不言自明。
宋人的第二卖也和寺庙有关,那就是僧道度谍。据《燕翼诒谋录》记载:新法即行,献议者立价出卖。为价百三十千。其价格颇像今天的股票,最贵时值八百千,最便宜时则是二十千一纸。度谍是出家人的凭证文书,无度谍当为假冒。度谍出卖最火的可能是大观四年,仅这一年就卖了三万多张;宣和七年,天下僧道数超过百万,停卖五年。说不清这对控制僧道规模是否起到了作用,只是从《水浒传》看,鲁智深和武松都是有度谍的。
宋人的第三卖则有点近似于改革。绍兴元年,因战事而用度不足,下诏各地将官田全部卖掉,并相继出台了一些优惠政策。这些政策包括:官田比照附近的田租,召人请买,原种者愿买优先,佃种官田三十年以上者打八折。宋人卖田的决心是很大的,到绍兴二十年,各种官田都用这样的办法处理。后又增加了免物力的优惠政策,一千贯以下免三年,一千贯以上五年,五千贯以上十年。买荒田者免三年租。有人还因卖田有功得到奖励。
各地将卖官田钱三七开,七分上供,三分作了常平司籴本。宋人卖田似乎卖出了甜头,南宋孝宗年间,户部侍郎曾怀算了一笔账:“江西路营田四千余顷,已佃一千九百余顷,租钱五万五百余贯,若出卖,可得六万七千余贯;如加上两浙转运司所统计的已佃九十余万亩,加在一起为数浩瀚。应按原来的优惠政策,佃种愿买者减价二分。”孝宗就让曾怀等负责出卖。乾道九年,宋人得江、浙、闽、广卖官田钱四百余万缗。
实际上官田的出卖并不顺利,孝宗淳熙元年,有臣僚指出:“这两年出卖官田,三省、户部为出具文案所困,监司、州郡疲于出卖。上下督责,不能不说抓得很紧,开始限一季度,后又继限一年,已卖的才十分之三,已入库的钱才十分之二。能买官田的都是大姓。估价之初,上等土地,标价很低,成交之后,率先办证;如是中下田地,无人想买,所立之价,轻重不均。不如且令原佃种之家种田输租,这样还可得数十万斛粮食。”可没过几年又下诏各路凡没官田、营田、沙田、沙荡之类,统统卖之(《宋史·食货志》)。如此出卖官田必然加剧土地的兼并与高度集中,加剧社会矛盾。待到贾似道当权时,又用回买公田的办法实施限田,他自己还以家产万亩加以提倡(《国史旧闻》)。
回买公田或许可视为贾似道为挽救南宋颓势所做的最后挣扎,但此时南宋早已没有回买公田的财力了,多用度谍、会子(纸币)充数,其结果只能是实行回买公田的六郡为之骚然,加速了南宋的崩溃。
待到德祐元年三月,下诏说:“公田最为民害,稔怨召祸,十有余年。自今并给田主,令率其租户为兵。”可诏书下日,已接近南宋玩完之时。
宋人出卖官田看上去颇像改革,但看上去的改革终究不是改革。却也至少可以让后人明白,许多问题,并不是简单地一卖就可了之的,更不可视一卖了之为“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