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贤
初中毕业后20年没见面的熟男熟女,在一条很偶然的朋友圈评论里相遇,于是很自然地叙旧,于是很偶然地想起了建一个同学的微信群,于是很娴熟地轻触手机屏幕,一个又一个发小被加了进来,他们热情地互称——小伙伴。
勇几乎是雀跃着跳进群的,一番热情的寒暄后,他突然伤感:“这么多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我从身家七八百万,到被骗后一贫如洗,到从头再来且难且行,阅尽形形色色人等之后,才发现,还是小伙伴好!”几秒的停顿后,回忆迅速蔓延……
回忆是松露巧克力,入口微苦,后劲甘醇。人人都爱回忆,一如美味无人能拒。因为回忆只需要单纯享受过往,是缓解压力的强心剂;更因为回忆能暂时忘却现实的苦恼,是打发寂寞最好的方式。明星群里有个出名的“六年一班”,王菲是班长,赵薇、那英等“腕儿”是同学,他们戴着红领巾装嫩,聚会K歌,相片里笑成了花儿朵朵。他们也正是在寻找“小伙伴”的感觉,没有世俗没有纷扰,有的只是在别处:延续回忆里纯真年代的美好。
在别处,通过回忆寻找存在的意义,这其实是现代人的集体病征。现实的压力逼得人喘不过气,缺乏归属感的心灵世界其实一直在寻找慰藉,而没有攀比没有功利只有回忆的“小伙伴”之间就有了“在别处”的温暖:记忆里斑驳的木桌椅上划出的三八线、巴掌大的小树林里奔跑玩耍的背影、那位左脸长着大疤的老师可怕的表情……曾经的喜怒哀乐,经过20年岁月的沉淀,在当下都成了回忆的老照片,虽然早已泛黄,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醒目。像雨后的城市,烟气弥漫,突然一抹光线洒下来,云开雾散。如果幸运,还能看到七色彩虹,已然让人惊喜得内心满满都是橘红糕的味道。
听到汪峰的歌:突然我又想起你的脸,突然我又想起你当天的叮咛,明明灭灭星光的夜里,恍恍惚惚我又看见你的脸。这让我想起了大学同学苏。大学4年里,她经常念叨高中时候的小伙伴,那神情那语气,完全就是:你们算什么?和我的小伙伴没法比的。当时同宿舍的小女生们私下可是对此颇有微辞。大学毕业后的一个偶然,我来到苏的城市。见到我,苏十分惊喜,带我走着她每天走过的路,嘴里说的全是大学里的故事。我忽然理解了当年的苏。她只是“回忆症”比较突出的一个孩子,其实每个人又何尝不是时不时回到记忆里呢?
穿越剧里,刘诗诗遇到了吴奇隆,金喜善遇到了李敏镐,传递的都是至情至善。回忆也是一种穿越,满足的就是人们回到过去、弥补不足、吃后悔药的心理。当儿时的小伙伴不约而同地打开记忆的卷帘,有人突然说:“我们都是在谈过去,没有人提到将来。”小伙伴哗然:“将来姓什名啥?谁又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而当下呢?过去和未来之间的当下。当下的人们在回忆,这也是逃避现实的惯性使然。现实越是残酷,回忆里的过去越久远也就越美好。开拓的人们恋着逝去的缤纷,其实都是铺垫了想象力的梦幻色彩。
可是,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许多年后重逢的小伙伴,印象还是当年,所有的交汇点都在过去,当记忆里的老故事——讲完,需要面對的却是物是人非的彼此。回不去的是从前,到不了的是远方,每个人恰恰活在两头都靠不上的当下。既然这样,那就泰然处之吧。张爱玲说:人生就像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回忆亦是如此。再尴尬狼藉的当下,也是明天反复咀嚼的温暖回忆。
微信群里的勇洋洋洒洒地感怀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还要去谈个客户,小伙伴们,我先走了,为我加油吧!”当下就是如此,再艰难也要面对。每一个美好的回忆都是彼时的当下,也许再过三五年,此时的艰难也成了未来沁人心脾的回忆。
人生不只有回忆,还有诗和远方。没有残缺的对比,没有艰辛的映衬,记忆里的美好也就无所谓美好了。拾掇起回忆的碎片,让陈年往事发酵升华,成为通往明天的路旁别致的风景。回忆之前,忘记之后,把握好这个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