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山旧事之天德厚

2015-06-26 23:51王爱平栗志强
雪花 2015年2期
关键词:东安商号狍子

王爱平 栗志强

早年闯关东的人经常会提起东大山的名字。其实,这并非专指某一去处,而是对东三省广大地域的泛称。这里提到的东大山指的是乌苏里江左岸完达山脉、那丹哈达拉岭这片地域。乌苏里江边有个东安镇,当时隶属抚远县管辖,我从小就是在东大山这块蛮荒之地长大的。

东安镇因其地处挠力河口与乌苏里江汇合之处,明清时曾为交通之要冲。明代,更是沿诺罗河两岸世居之瓦尔喀和赫哲人生产皮毛、特产的集散地。清代,为通往宁古塔及三姓等地的交通要道。及至清末,东安镇这里有10余户商号店铺与俄国民间通商,可谓鼎盛繁华一时。民国时这里又为县公署驻地。东北沦陷初期,东安镇依然有商号店铺10余家和上百户居民。

等到东北光复前后,偌大的东安镇仅剩下天德厚、震丰号、同意恒三家商号在勉强支撑,其中的天德厚商号则是爹爹和闯关东过来的几位山东老客合伙开办的。

这几人中有位通晓药理的郎中被人们尊称其大掌柜的,他是我的爹爹。三四十年代的东大山,冬季异常的寒冷。小时候睡在梦乡中的我,夜里常常会被一阵阵咳嗽声惊醒。睁开迷迷瞪瞪的两眼,会看到爹爹戴着老花镜,披着厚皮袄,坐在炕桌前,伴一盏青灯,不顾早年在东大山坐下的哮喘病,在那里苦苦研习药理,并常常记下自己的心得。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爹爹的案头那些几乎被他翻烂了的药书的名字。如《皇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医学衷中参西录》等等。那时爹爹在天德厚药铺坐堂,专为百姓看病,商号日常运营则仰仗另两位掌柜的打理,不必多问。

人生易老。东北光复前我十六岁,而今大半个世纪逝去,现已步入耄耋之年。但老去的记忆如影随形像云像雾像雨像风,穿过战争和尘世的喧嚣依然在历史的天空流淌,仿佛时刻向世人述说,提醒人们不要忘却。红与黑、美与丑、善与恶,是非曲直,焉能颠倒!往事如昨,岂能堙没!

忠厚人难逃鬼算计

达槐早年从山东老家黄县来到东大山时,刚二十出头,东北光复前他四十多岁了,是天德厚商号一个不耍奸、不耍滑老实巴交的院心工。

达槐是个非常蹊跷的人,有一身追踪兽迹下夹子狩猎的本事。其实,他本应单打独斗把狩猎视为主业,却偏偏选择在天德厚商铺打杂,一干就是十几年,原因是要回报老东家对他的救命之恩。那是闯关东来到东大山的第二年冬天,达槐独自在大山里住地窨子,专门下夹子捕捉野物,寒冬腊月整天与野兽为伍,饥一顿饱一顿,冷一顿热一顿,不知不觉染上了伤寒。当气息微弱的他被人发现从山里抬回来时,几乎与死人无异,媳妇连装老衣服都预备好了。爹爹不甘心这么一个棒实的老乡说完就完了,凭他多年来治愈百例伤寒病的经验,从驱邪入手下了几剂猛药,亲眼看着家人把汤药一勺一勺地喂进达槐嘴里,并叮嘱守护的人寸步不离,稍有异常立马通报。经爹爹十多天扎古用药,达槐终于奇迹般地转世回阳。自此怀揣一颗感恩之心视爹娘为再生父母,发誓服侍照顾好老东家一辈子!

伤寒病过后,达槐的体格大不如前,洗手不再进山,狩猎成了他年前年后为改善生活偶尔为之的事。小时候,傍近年根家里的山珍野味总是不断流,尤其是狍子肉馅饺子那才鲜美呢!这些都是勤劳智慧的达槐早春时节领着猎犬,穿着雪橇在东大山里撵狍子的丰厚回报。

东大山有句老话“棒打狍子瓢舀鱼”,也许现在的人们根本无法相信,倘若用棒子能打到狍子,那东大山的狍子岂不海了遍地都是吗?其实,棒打狍子是有特定前提的。达槐跟我讲过这其中的奥秘:东大山的严冬白雪皑皑,茫茫林海雪层的厚度往往过膝没腰。早春时节乍暖还寒。白昼,暖融融的阳光把山野积雪的表层慢慢地消融;夜晚,滚滚寒流袭来,莽莽雪野便结了一层硬壳覆盖了山川大地。大自然鬼斧神工无形中为有蹄类动物设下了一个硕大无朋的陷阱。此时,便是“棒打狍子”的最佳时机。这时达槐穿戴齐整登上山巅向远处嘹望,那陷在雪窠子里拔不出腿来的傻狍子,就难以从机警的猎人的视线中逃脱了。目标一旦确定,达槐穿上滑雪板,挥动着雪仗,箭一般地从高高的山岗上射下来,眨眼间就蹽到狍子近前。那狍子远远地见有人奔来,拼命挣扎企图逃脱。岂知那狍子的四蹄早已嵌进了硬实实的雪壳子里难以自拔,只好眼巴巴地任由人宰割了。有时,惊恐的狍子被追撵到了冰封的江面上,这就如同步入了绝境。光溜溜的冰面,狍子别说奔跑连行走都劈叉打滑,便卧在冰上不敢动弹了。捕获这种境遇下的狍子岂不是真的易如反掌吗!有一回,达槐恰巧撵到一只幼小的狍子,便心存怜悯将其用绳索栓着,牵回家来驯养了好一阵子呢!

达槐的肚子里装满了狩猎的惊险和趣闻,饭后叼着烟袋眯缝着那双善良的眼睛时,我总缠着他讲那些总也听不够的故事。

达槐,高挑个儿,长方脸,与世无争,为人实诚。起初,我一个十岁的孩子称他大叔,自打他媳妇素贞和我家姐姐蔚霞结成了干姊妹,便改了口叫他姐夫。素贞和蔚霞姊妹相称后,素贞这个名字便寿终正寝,随之更名“蔚云”,与蔚霞姐的名字相唱和。至此,蔚云吃住都在俺家,管我爹我娘一口一个干爹干妈地叫开了。

蔚云比蔚霞大二、三岁,二十出头的样子,她俩平素形影不离。虽非大家闺秀,但合身的装束,时新的发饰,如同那个年代的时尚女性显得新潮不俗,在百十来户,六七百口人的东安镇街里走一遭,不论长相气质都是难有人能敌的“姊妹花”了。

记忆中的一件事,似乎是我多年来无法解开的心结。姐姐蔚霞为人实诚,家里每逢包饺子,饺子端上来后身为干姐姐的蔚云指定会挑逗说:“蔚霞,你若能吃进一百个,姐就服你”!她开始饶有兴致地在跟前查着数,就像正在进行一场奖金丰厚的吃饺子大赛的裁判员一样。害得姐姐充英雄好汉每回都硬生生塞进肚里一百个饺子,由此落下个肠胃不适的毛病相伴终生,这是后话。我品了不知多少回,当蔚霞姐把最后一个饺子吞进肚里,蔚云就兴奋的不得了。看到这些恶作剧,自己心里虽然不愿意但也不好明说。我搞不明白蔚云又不是小孩子,她取这个乐究竟图的是啥呢?

蔚云在年龄上比自己的丈夫达槐小个十几岁。那个年代,近四十岁的男人整天干的是出力的活,若不注重修饰,胡子拉碴的就和个小老头没啥区别了。蔚云容貌姣好,个头适中,走起路来袅娜多姿,魅力凸显的蔚云若和达槐站在一块堆就多少显得有些不般配。蔚云究竟是何许人呢?她祖上山东黄县,可惜她命运不济沦落到了东大山这样的蛮荒乡野,自然难以享受繁华都市卿卿我我、风花雪月的浪漫。蔚云是个看似清高,却偏又有些许谄媚的形态,也许是艰难世事留下的刻痕吧,凡是和她打过照面的男人总想回头多瞅几眼。她的男人达槐自然识不出其骨子里透出的西洋景致,每天脚不沾地只顾忙活天德厚的营生,吃过晚饭,达槐碗筷一推啥事不想便倒炕呼呼睡去,这让平日里无所事事又闲得五饥六瘦的蔚云甚感不悦。endprint

蔚云终究耐不住寂寞,她相中的男人,也长她十几岁,是天德厚的伙计,达槐的师弟毓舫。毓舫,细高挑儿,人不黑不白,不苟言笑,表面上看挺和善。毓舫被人们称为天德厚的“二掌柜”,这是因为天德厚除了行医卖药,还经营着小百货。爹爹是坐堂郎中,整天闷头在里间屋为前来求医问病的人把脉,看完病的顾客随手抓了药,临走顺便在商号里再买点嘎玛的。毓舫就在外间负责抓药、卖货,迎来送往,跑里跑外,大事小情,不一而足。所有不便于大掌柜去干的事,都交他来办,所有不耻于大掌柜说的话都由他去说。那年头,开买卖没遭日伪警察敲诈勒索的商户不多。这些坏透腔的家伙打着各种旗号,变着花样不是搜刮烟、酒、茶,就是拎走一包包点心,甚至连柜上收购的名贵药材、上好元皮、新购进的花色艳丽的布匹都眼馋的卷了去。柜上的伙计若怠慢了准没好果子吃,胡乱给你安个罪名就送进笆篱子了。毓舫这个人善于应酬,说话办事圆滑,许多难缠之事经他出面很快就会化解,药铺里自然少不得这样的人。老话说:黄县的嘴,掖县的腿。这话安在这里就像是专门给黄县人毓舫准备的似的。总之,毓舫交际广,人头熟,在天德厚药铺里的地位,属于远比达槐高出一个层次的人物。因为是天德厚的劳金,毓舫平时就吃住在天德厚的宅院里,平时专门有厨师给他们几个做饭。

蔚云不知什么时候坐下个饭后打嗝的毛病,“嗝”声响亮,曾找爹问过病。爹说,饭后溜达溜达把气顺顺就好了。至此,每顿饭后,蔚云就在天德厚商号后身溜达过来,溜达过去,整天没遍数地来回走。爹爹每天猫在药铺里专心忙着行医,姐姐不知忙什么去了,暑假期间啥事没有的我内心充满了期待,躲在自家窗台边上透过玻璃窗这块屏幕便可观赏到乡村版的皮影戏了:一个女人的倩影,缓缓的走来,又缓缓的去,在商号柜上忙碌的毓舫此时若听到打嗝之声绝不亚于士兵听到了集结号。待蔚云溜达到商号房山墙拐角处时,他好避开杂人伺机和蔚云说悄悄话。有时他们像是在眉目传情,有时莫名其妙地更像是在打哑语,蔚云总是笑眯眯地注视着说话的人,很少接话。奇迹总会悄然而至,彼此脉脉对视的曼妙时光,再也听不到蔚云的“嗝嗝”之声,仿佛“嗝”突然胆怯从她身上逃离,待回转时,“嗝”声像鬼魂一样重又依附在了身上!我把这趣事告诉爹,胆小的爹赶紧叮嘱说:“小孩子家别瞎嚷嚷啊!”

秋去冬来之时,达槐偶感风寒,并没当回事,以为吃上几付药便无大碍。孰料,达槐服了汤药后竟然一病不起了。更蹊跷的是,自打达槐病倒后毓舫以兄弟名份不分白黑伺候,格外殷勤。他亲手熬药更以便于护理为由,苦劝达槐暂不要回去住,将其安置在天德厚的一个偏房,说是可以更好照料他。达槐自是感念,可病却越治越重,人也越治越蔫巴,后来卧床连话也说不出了。那阵子蔚云时常过来瞅瞅,不冷不热地问候几句便躲出去了。其实,达槐家和天德厚商号近在咫尺,丈夫有病媳妇不侍候,毓舫却把个病人整到身边供着,就不能不让人犯寻思了。

闲得没趣时我也经常到商号里转悠。有一天,溜达着走进到天德厚商号,铺子里静悄悄没有顾客,当我无意中溜达到达槐养病的偏房门口时,冷丁发现毓舫坐在病床边,似乎两手正要卡达槐的脖子,听有声响回头瞅见我马上缩回了手。这事吓得我好些日子不敢大声说话,好像在达槐死后我才敢悄悄跟爹学过这事,爹皱着眉头竟惊愕的半天没出声。在那乱八地的时候,谁也不敢去招惹是非,何况毓舫可不是个善茬子。

我打小有个头疼的毛病,一次,忘了啥原因头疼的老病又犯了。爹配了药让毓舫去煎,无意中我发现他煎药时神秘兮兮地擅自加进一味药,立马把这事跟爹学了。爹很警觉也很谨慎,走进药铺俯身在温热的药罐子里扒拉来扒拉去,找出一轱辘中药来。爹仔细辨认后,神情骇然,立马拿着这味药去和毓舫对质。爹气哼哼地说:“怎么能把这味药掺进去,闹不好可要出人命啊!”见爹大怒,毓舫哆哆嗦嗦地检讨说:“是我疏忽,是我疏忽”,算是把这事搪塞了过去。至此,毓舫在家人心里打了折扣,有个头疼脑热我横竖再不敢吃他煎的药了!

可怜的达槐终究经不住人的暗算,没隔多久“病”死了!毓舫不久如愿娶了蔚云做了二房。

达槐的死让我心里难安,总感觉自己就是真正的凶手,明明坏人在自己近旁却不敢去揭发指认。甚至回回梦中见到达槐看到的都是同样哀怨无助的眼神,他直愣愣地瞅着我仿佛有一肚子的冤屈想要诉说。

达槐是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一个人!那年清明节,我让姐姐陪伴偷偷去他的坟茔烧纸上香,荒草凄凄的孤坟不知达槐在里面能否听到我的哭诉?达槐啊!你若听到了会原谅这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吗?!

天睁眼作恶终报应

闯关东来东安镇落脚之前,毓舫在山东老家黄县就已经有了妻室儿女,到东大山这几年虽然没大富大贵总算混的还算不错,但他并没有把老婆孩子接来的打算。听闻他媳妇一直吵吵着要过来,毓舫始终不吐口。直到东北光复前两年,他老婆才撇下了关里的家,领着孩子历尽千辛万难来东大山寻他。本来,毓舫完全可以把老婆孩子安置在东安镇,把她们留在跟前,以此弥补多年来对家人的亏欠,尽到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应尽的本分和职责,与分离多年的老婆孩子共享天伦。毓舫却不这样想,他做出了一个与常人思维相悖的决策,把老婆孩子统统撵到离东安镇一百四十多里外的小佳河住去了。因为只有这样老婆孩子才不会碍他的眼,更不会碍他的事。当然,对外人解释他会有一万个理由,什么沟里小开荒多,什么靠山靠水打鱼摸虾搞副业便利,什么挖参,采山,抓皮子顺当等等。

老婆孩子在东安镇暂住的时日,毓舫对家人淡然,对媳妇更是如此。他媳妇中等个,大脚,瘦了嘎呀,不丑不俊,是个会过日子的关里女人。但东安镇的人和她还没混个脸熟,就难觅她的踪迹了。不难想见,四十年代远离人烟的小佳河村该是怎样的蛮荒之地,然而,毓舫硬是狠心把两眼摸黑,人生地不熟,匪患横行,刚见面不久还领着两个半大闺女的结发之妻扔得那么老远,几乎把他们与世隔绝起来。

天无绝人之路。转过春来大山里的树木泛绿,采山的时节到了。毓舫媳妇头回领着半大闺女进山,采山时闺女不慎从石砬子上跌落摔伤了腿。路遇一个靠放山为生叫刘年祥的跑腿子,别人管他叫“留念想”,帮着把孩子从十里外的大山里背回了家。这个无儿无女的老人见她娘仨孤苦伶仃,日子过得不易,手头宽松时就帮衬着她们,那一阵子让毓舫媳妇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情。她心里一直感念这个年已花甲的放山老人,经常帮他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一个近乎被自己的丈夫抛弃了的女人,自然顾及不了左邻右舍的眼光和风言风语了。“留念想”每逢从山上下来时她总是把酒烫好,好吃的预备下,留老人在家里多住几天。老人腿脚麻溜人又勤快,不白吃白住,劈的袢子沿着园杖子码得老高,新鼓捣搭建的偏厦子咋瞅咋顺眼,原本颓败不堪的宅院总算有了过日子的模样。endprint

七月,原始森林里参花怒放,棒槌鸟早晚在啁啾不停地呜叫。

每年这时都是参把头进山的好日子。“留念想”这一年运气特别好,挖到了一苗六品叶的山参,这可是他挖了大半辈子参都没见过的宝物!若能寻到好的买主,这后半辈子日子就够过了!

毓舫不知咋听说了这个天大的喜讯,就让有个叫二毛楞的车把式进家捎话,说他在镇上给搭噶好了一个肯花高价钱的老客,让明天起早动身,安排由他亲自赶车护送,把参把头径直拉到天德厚商铺与买主见面。

翌日天一放亮,毓舫媳妇送走了参把头,就在家里掐着指头计算着他们的归程。左等右等,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也没有等回参把头和二毛楞的半点消息。第四天头却等来了一个惊人的噩耗:二毛楞起早赶的马车过二道桥时,辕马受惊不慎坠河,车毁人亡。那件裹在参把头包袱里的稀世之宝“山参之王”亦不知去向!奔波劳碌了一生的参把头就这样蹊跷的殁了!毓舫也跺脚叹息,这在苦命的毓舫媳妇心里更是留下了永远的念想!

是时,社会正值变革中,作为东安镇为数不多的几家商号,天德厚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那时爹爹和天德厚的几个掌柜整天提心吊胆,忧心忡忡,担心土改时农会说不上哪天把他们给批了斗了,把好不容易积攒下的那点家业给分了。爹爹当年闯关东撇下家里上了年岁的老娘,是因为山东家人多地少,生活难以为继。作为家中的长子,也是为养活一大家子人,爹爹和弟弟一块谋生计来到东大山。爹爹与黄县老乡在东安镇合伙行医治病开买卖,经过十几年苦斗还算能维持家用。而弟弟自打落脚在东大山后不务正业,挣的钱不够抽大烟的,后来干脆音讯皆无,连关里家的老娘、媳妇和三、四个孩子都不管不顾了。爹爹是个有担当的人,自己手头再紧巴,每年分红都悉数把钱寄回关里老家,他要替不争气的弟弟尽孝道,更要帮衬着把未成年的侄儿侄女们拉扯成人。所以,他干的这个买卖养活的不光是自己一个小家,而是加上关里家和天德厚商号里的整整十多号人啊!

社会动荡之时,毓舫打起了自己的如意算盘。一次,见他撺掇爹爹说:柜上还有些收上来的元皮没出手,这些浮财与其将来被农会收去,不如先找个地方藏藏,容日后再说。老实巴交的爹爹不得不赞同地点头。就这样,天德厚几麻袋元皮和一些值钱的东西被毓舫转移走了。

常言道: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此时的毓舫可谓今非昔比,满脑门子铮亮,红光满面,精神焕发。过年前后,瓜皮小帽,紫红马褂等行头一佩,那扬风乍帽的样子连几位老东家也得甘拜下风。二房媳妇蔚云的穿着打扮和花销也都比再早洋气阔绰了许多。天德厚的掌柜和伙计们人人心里有杆秤,嘴上不说心里犯嘀咕,莫非参把头和二毛楞的离奇之死也是毓舫暗中做的扣使得绊子?!

又不知过了多久,毓舫的结发之妻从小佳河来过一趟镇上,短短两三年的光景,生活之艰辛世事之艰难再加上最疼她的参把头“留念想”的不幸离去,使这个孱弱的关里女人顿显老相。因为平日里毓舫是不准许媳妇到镇上来的,这次来好像是染上了风寒,瞧了瞧病后抓了点中药又匆匆回去了。殊不知,回到小佳河吃了没几付药人就不行了。坊间传闻没准毓舫对媳妇傍个拉帮套的记恨在心,又往她大媳妇的药里放了啥嘎玛的。毓舫奔回小佳河草草料理完大媳妇的后事,心中窃喜以为自此天下太平,可以高枕无忧美美地过日子了!

世事难料。天德厚最终与其说倒闭不如说被农会清算了。几间门市归了农会充了公,剩下的几间房屋反落到了毓舫的名下。毓舫对农会的人说,他给天德厚吃了十几年劳金,没得到啥好处,挣点钱仅够年吃年用,这些房子归他不屈。摇身一变俨然成了天德厚老字号的最大受益者。之前被他悄悄转移走的那些值钱的元皮和其他东西全被他匿下不提,后来干脆不认账了。

达槐有个侄子住在东安镇,当年叔叔死得不明不白就让他心里直画魂。但那时年岁小,怕摊事,更怕告不倒毓舫自己反再吃官司。土改后,有政府给他做主遂揭发了毓舫在山东家时那些骇人听闻的罪行。殊不知,早年毓舫在山东老家黄县时曾与其父和另一人图谋害死了一个共产党,是用石头砸死的。但毓舫狡辩说,他打死的是一个小线或胡子。政府当然不会轻信一个人的胡搅蛮缠,而注重的是确凿证据。后来,黄县司法机关派人来将其押解回去,羁押期间毓舫死在狱中。

正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细算算,毓舫手中该有五条活生生的人命。人若不做善事,早晚会有报应!达槐在九泉之下应瞑目了吧!

毓舫死后,蔚云改嫁回了原籍,没过几年亦抑郁而死。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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