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玉
叛逆期的她,像只刺猬,稍有风吹草动就把浑身的尖刺竖起来。
那些天,她依稀记得母亲说腰痛,但对于她,这样的话像一阵微风从耳旁吹过,不留痕迹。母亲服了药,依旧忙前忙后。那天,放学后,她玩到很晚才回家,母亲责怪了她两句,她当即疯狂地回击母亲:“你腰疼也不能拿我撒气啊,你辛苦,我不吃你做的饭你满意了吧?”说完,她把自己关在小屋里。
那个饥饿的夜里,想起母亲不知所措的表情,她心里满是报复的快感。那天之后,每有矛盾,她常常以不吃饭要挟母亲。每当她推开碗筷时,母亲总是换上笑脸,乞求道:“先吃饭,按时吃饭才能健健康康。”
高中时,她早恋了。一向忍她的母亲如临大敌,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先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为她分析利弊,见她丝毫听不进去,母亲干脆来个“跟盯看”,上学送、放学接,就连她在家做作业,母亲也坐在旁边织毛衣。终于有一天,不胜其烦的她对母亲吼:“你成天像个老巫婆一样,烦不烦呢!你要再这样盯着我,我就离家出走。”
那一刻,母亲仿佛被她气糊涂了,毫无征兆地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她正愣神间,母亲却号淘大哭。从小到大,她眼里的母亲从来都是强悍的,此时的她被母亲的大哭吓到了。
那次大哭过后,她和母亲都理智了很多。所谓的恋爱也随着高考的冲刺随风而逝。她不再张牙舞爪与母亲敌对,母亲也少了琐碎的唠叨,转而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上大学时,母亲突发脑溢血走了。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她看到母亲的一本日记,里面记的,都是她成长的点点滴滴。关于大哭的那一节,母亲写道:“真后悔今天打了小清一巴掌,打在她身上,疼在我心上啊!她从小就有个性,不服管。可这一次,关系到她的终身前途,当妈的不能不狠下心来管你。小清,你还太小,不到谈情说爱的年龄,如果你有个闪失,妈活着还有何乐趣可言!”想起她曾恶毒地喊母亲为老巫婆,她失声痛哭。
她也做了母亲。女儿的一声咳嗽会扯痛她的心,女儿生病,她会不眠不休地守着。她忽然想:“母亲当年,是不是也这样守着我,不眠不休?”她上班辛苦一天,下班回到家,做饭、洗衣、拖地,尽一个主妇的职责,抚着酸疼的腰,想起母亲当年的腰疼,她的心终于在这一刻颤抖。和女儿一言不合,看女儿转身,“砰”的一声将她拒之门外。她在门外呆立,迷茫无助。想起当年,她也曾这样对待母亲,母亲也曾伤心而无助。
回過头去,多想走到母亲身边,为母亲捶捶腰,帮母亲洗洗碗,静静地听她唠叨琐碎的事情。但是,回不去了。匆匆那年,母亲的一声声呼唤,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却变成钻石一样晶莹纯粹的回忆,变成岁月深处的沉香。
(图/刘昌海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