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斌
太行山在山西、河北之间,是黄土高原与华北平原间的屏障。这里地势险峻,历来被视为兵家必争之地。“抗日战争一开始,党中央、毛主席就已估计到华北抗战形势必将日趋恶化,并预定在日寇深入山西时,以八路军的3个师,分别控制吕梁、五台、太行诸山脉,作为开展华北游击战争,建立敌后抗日根据地,积蓄力量,坚持长期斗争的战略基地”。1937年底,抗日形势更加紧张,为更好地指挥军民抗战,32岁的八路军副参谋长左权随总指挥朱德、副总指挥彭德怀率八路军总部伫马太行,此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参与了八路军许多重要战役的筹划与指挥,留下了许多经典战例。
主战府城显气概
1938年初,日军华北方面军为使华北、华中连接起来,以图占领徐州,威胁武汉,开始了向黄河北岸中国军队的进攻作战。2月初,日军从北面、东面分两路向晋南大举进攻,欲打通同蒲线,夺取风陵渡,企图聚歼中国军队于黄河北岸。
23日,朱德、左权率总部机关和警卫部队到达屯留公路上的古县镇宿营,获悉东线日军先头部队3000余人已接近府城。此时,八路军副总指挥彭德怀已率第一二九师、第一一五师一个旅及部分国民党军赴晋东等地抗击日军,远离了八路军总部。总部特务团的大部分指战员也都分散到太行山区的武乡、襄垣、潞城等地发动群众,总部身边只有特务团两个连约200人。
左权和朱德一起分析了敌情,认为:这股敌人是奔洪洞、临汾方向去的,而且紧跟其后肯定是大部队。此时,阎锡山的第二战区长官部、卫立煌的第十四集团军军部、山西省绥靖公署、中共中央北方局、八路军驻晋办事处等军政机关都驻在临汾,而且周恩来也正在八路军驻晋办事处办事,八路军还有大批军用物资尚未运走,如果不正面迎击顿挫该敌,会对大局带来不利。军情紧急,敌我力量又如此悬殊,此仗打还是不打?
“此仗必须要打!”当朱德向左权征询意见时,左权直截了当地道出自己的想法,并进一步解释道:敌我力量悬殊,与敌交锋困难不小,但避而不战也不是办法!为了运走物资,掩护友军,转移机关和群众,必须打此一仗!
左权的想法与朱德不谋而合。随后,他们立即研究了作战部署,并向特务团部署了战斗任务,以求尽量争取时间掩护临汾各机关和周围群众转移。鉴于形势严峻,左权主动肩负起了到最前沿指挥作战的任务。
24日凌晨,天色未明,左权率特务团向府城方向疾行。到达指定地点后,左权立即指挥部队做好战斗准备。
下午1时左右,阻击部队在府城东10余里处与日军交火,战斗打得异常激烈。阻击部队成功迟滞敌人4个多小时。得知府城周围群众安全转移后,左权命令队伍撤到府城以西,自己则带两个作战参谋和骑兵班坚守在府城左侧山上,继续指挥部队阻击敌人。傍晚,总部开始撤离,左权仍坚持战斗在最前沿,直到夜里11时许才撤离山头。
第二天拂晓,左权赶到总部临时驻地,向朱德报告战况。当时朱德正为派谁去接应阎锡山5个营的增援部队为难,见到左权先是一喜后又为难。他不忍让已连续指挥作战一昼夜的左权再添疲惫,但交给别人又不放心。左权得知后,立即请战。朱德最终还是把任务交给了左权。左权随即率两个作战参谋和骑兵班立即出发。路上遭遇了日本二三百名骑兵。左权率先组织战士抢占有利地形,打退敌军一次次冲锋。左权指挥骑兵班和后来赶来增援的总部警卫排凭借有利地形与日军激战2个多小时,日军始终未能攻上阵地。随后日军弃战沿公路继续西进,左权见日军队伍中有运输马车,行进不快,遂决定带领队伍在大路一侧的山地小路上与敌平行急进,并在日军前面到达了友军驻地,完成了接应任务。随后在友军的配合下,又成功伏击了该股日军。
此后,朱德、左权又率领特务团,在我军有限增援部队和部分友军的配合下,与日军缠斗了2个多日夜。28日,日军进占临汾。不过此时周恩来在临汾的工作已顺利结束并安全返回,从府城到临汾四五十个村庄的群众也得以安全转移,各大机关已有序撤退,我军囤积在临汾的物资也全部安全转移。
从府城到临汾只有百余里地,日军在这一地区陆续增兵至五六千人,朱德、左权仅以200余人的兵力,与敌战斗了四昼夜,“杀伤敌人三四百人,缴获辎重不少”。这种以大局为重,敢于以寡敌众的气概足以令某些不战而逃的国民党高级将领汗颜。
号令百团显神通
抗战进入第四年,华北形势日益严峻,对此左权深感忧虑。他认为,敌人的军事技术、装备优于八路军,华北的战略枢纽、交通要道与重要城镇又掌握在敌人手里,这已给敌人很大的便利,加之其目前正在增加据点与修筑交通要道,以图更严格地封锁与隔绝各个抗日根据地。在这种情形之下,应该而且必须估计到,在一定时期,各个抗日根据地有遭敌人更严重隔绝的可能,将面临着长时期独立坚持作战的局面。
鉴于以上考虑,左权提出最好由华北多个战略区共同采取行动,对日军在华北的主要交通线进行一次全面、彻底的破击,使其陷入战略上的被动。
彭德怀同意左权的意见,并特别强调,应在适当时机对正太路进行大规模破袭。同时,左权也加紧了战役的调研准备工作。战前准备做足后,朱德和左权决定趁青纱帐与雨季时节对正太铁路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破击战。
1940年8月8日,由彭德怀和左权等人共同拟定的《战役行动命令》由八路军总部正式下发到晋察冀军区、第一二〇师、第一二九师。8月20日晚,正太战役全线打响。后来,彭德怀和左权根据实际参战部队的概数,称此次战役为百团大战。
八路军参战部队奋战20多天,破袭正太路的任务胜利完成。与此同时,平汉路、同蒲路北段及德石路、北宁路和其他主要公路均被八路军破坏或切断,使华北敌人的各交通线陷入瘫痪,第一阶段作战胜利结束。
百团大战第二阶段主要进行的榆辽和涞灵等战役,同样取得了很大的胜利。敌也承认:“此次袭击,完全出乎我军意料,损失甚大,需要长时期和花费巨款才能恢复。”
在反击敌人疯狂报复“扫荡”第三阶段作战中,左权协助彭德怀指挥八路军将敌三十六师团刚崎大队团团包围于关家垴和柳树垴一带。我军内外夹击,与敌短兵相接,苦战多时,终将敌大部歼灭。随后第三阶段作战也取得圆满胜利。
对于八路军来说,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战役,作战、情报、通信、后勤等各方面都面临着一次很大的考验,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马虎。作为八路军前方总部的参谋长,有关此次作战行动的许多问题左权都必须考虑周详。左权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连日军也承认:“此次华军出动之情形,实有精密之组织。”
战役从1940年8月20日打响一直持续到次年1月下旬结束。在这期间华北数十万军民齐心协力,同日本侵略者浴血奋战,取得了辉煌战果。八路军总部后来公布的战果只统计到12月5日,在统计的三个半月中,八路军共进行大小战斗1800多次,共毙、伤、俘日伪军4万多人,攻克敌伪据点2900多个,破坏铁路470余公里,公路1500多公里,桥梁、车站、隧道、水塔等建筑物260余处,使华北日军的交通一度陷入瘫痪。左权协助彭德怀,自始至终参与了这次战役的筹划准备、组织指挥的全过程,对战役的胜利做出了重大贡献。
坚守黄崖显智勇
1939年初,日军逐步向太行山地区延伸力量,晋东南形势日益紧张,朱德指示将榆社县韩庄村的兵工修械所搬迁,寻找更为安全的地方扩建,并将选址的任务交给了左权。
经过几个月翻山越岭、长途跋涉的实际考察之后,左权选中了黄崖洞。黄崖洞,又称黄烟洞、黄涯洞,是个镶嵌在海拔1600多米高的黄崖峰西面崖壁上的天然大石洞,洞高25米,宽20米,深40米。这里陡崖千仞、壁峰矗立、树林密布、四面环山,是个能打能藏,易守难攻的理想地点。6月,左权陪同朱德、彭德怀前往黄崖洞视察。两位首长当场表示非常满意,拍板定下厂址,并嘱咐尽早开工建设。
在工厂搬迁重建的同时,根据朱德、彭德怀的指示,左权开始了防御工事构筑前的地形勘察工作。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左权把整个黄崖山上上下下、沟沟岭岭,都实地勘察了一遍。凡是需要构筑防御工事的地方,左权都在图纸上标了出来。根据地形的特点和作战的需要,哪里应构筑暗堡,哪里应明堡、暗堡、交通壕相结合,哪里能利用天然洞加以改造,哪里构筑投弹所,各点的火力如何配置,就连各个射击视线前有什么障碍物,左权也都将其在图上标得一清二楚。除此之外,哪里应配置地雷组,哪里应设置雷区,图上也都作了说明。这一设计方案得到了朱德、彭德怀的肯定。
此后,左权带领战士们在黄崖洞奋力抢修防御工事。到1940年9月,整个兵工厂防御工事全部竣工。
在左权的操持下,兵工厂建起不到两年,年产各种兵器的数量已经可以装备16个团的兵力。所造武器弹药种类包括步枪、马步枪、50式炮及其炮弹等。顿时,黄崖洞成为华北侵华日军的心腹之患。
从1940年起,日军就开始调集精锐兵力,多次向黄崖洞进犯,企图断了八路军的军火。屡未得逞的日寇,1941年11月又纠集了5000余人的兵力,在空军配合下,再次进攻黄崖洞。
左权要求驻守黄崖洞的八路军总部特务团坚守阵地,并做好工厂机器设备、产品和其他物资掩埋工作。左权认为:既然日军总想进攻黄崖洞,此次外围部队干脆让出一条路放其进来,然后特务团在黄崖洞防区里吃上一顿“老虎食”,狠狠教训它一顿,从中提高部队防御作战能力,检验一下防御工事。由于此次战斗敌众我寡,敌明我暗,所以左权特别强调部队在作战中要拿捏一个“稳”字,要充分利用有利地形,把敌人咬住拖住以后,猛中求稳,不骄不躁,不惶不恐,不紧不慢,以守为攻,以静制动,以逸待劳。左权将这种战法形象地称为“咬牛筋”。左权要求特务团先在山口上顶一两天,挫挫敌人锐气,在二道防线上再顶几天,然后再上高山,待增援部队赶到后对敌来个反包围。
战斗打响后,左权就昼夜守在地图边,根据各方面来的电报、电话,分析、研究敌情,判断敌人的动向和阴谋,尔后通过电话、电报与特务团联系,指挥战斗。早在组织构筑工事时,左权就坚持亲自实地勘察,并逐个给工事编了序号,这会都用上了。敌人到几号工事前,哪个方向来了多少敌人,他在指挥部的地图上标号,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
特务团凭借工事与日军展开激战。日军虽然武器占优,人数众多,但由于黄崖洞早期建立的工事牢固、合理,日军每前进一步都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员。战至第八天,日军发现山外有我重兵埋伏,连夜逃走,又陷入第一二九师的埋伏圈,伤亡500多人后才挣脱逃窜。左权下令乘胜追击,日军此次“扫荡”计划就此被粉碎。
左权率领八路军特务团和当地抗日民兵,利用有利地形与日军激战了8个昼夜,最后以毙伤进犯之敌1000余人的战果获取胜利,我守卫黄崖洞的军民仅伤亡166人,黄崖洞兵工厂的主要机器设备无丝毫损伤。黄崖洞保卫战开创了抗日战争史上敌我伤亡对比前所未有的记录。中央军委评价这次保卫战是“反‘扫荡的模范战斗”。毛泽东在给朱德的贺电中号召“全军学习朱德警卫团黄崖洞守备战”。
血染太行显本色
中国抗战作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共有100多名将官在火线阵亡,左权是在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牺牲的最高级别的将领。
自太行抗日根据地建立以来,日军即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经常对根据地进行“扫荡”,有时还专门企图捕捉八路军领导机关。因之,“扫荡”和反“扫荡”成为日军与八路军斗争的重要内容。驻于这一地区的八路军总部,由于自身警卫力量不足,在斗争实践中也就形成了对付日军的有效办法:敌人逼近时就转移,敌人退了再回来。每当总部机关转移时,左权都会事先做出精密安排,转移中经常在前线指挥,并在不断地转移中指挥部队寻机歼敌,粉碎了日军一次次“扫荡”,取得了一个个胜利。
然而,日军也在不断吸取教训,改进战法。1942年5月左右,日军再次集结5万余兵力,采用“铁壁合围,捕捉奇袭”等战法企图聚歼八路军。鉴于过去屡次使用大部队捕捉八路军统率机关不能奏效,且兵力异常分散与疲惫的教训,这次日军特别挑选受过专门特务训练的士兵组成特别“挺身队”,专门负责捕杀朱德、彭德怀、左权等领导人及破坏八路军机关。他们身着便衣,或化装成八路军模样,夜行昼伏,先于主力潜入抗日根据地,5月22日已经接近八路军总部,幸被侦察人员及时发现。
军情紧急,左权和彭德怀迅速召集总部和北方局各方面负责人开会,研究对策。鉴于当时西线、北线敌情较为严重,考虑到八路军总部、中共中央北方局各机关均驻此附近,且机关庞大、非武装人员多,战斗部队少,左权和彭德怀与各方面负责人慎重研究后决定:向东分散转移,必要时转入“敌后之敌后”的冀西一带,以避免被日军合围。
在部队撤离的过程中,由于后勤部门的疏忽,致使几千人马阻滞在山西、河北交界的十字岭一带,暴露于敌人面前。25日,战斗愈益激烈,局势异常危险。这时,左权首先想到的是彭德怀的安全。彭德怀是八路军副总指挥,他的安全就是总部的安全。左权令作战科长王政柱和两个参谋一起陪同彭德怀先行突围,由警卫连连长唐万成带一个排掩护。彭德怀起初不肯,坚持要同机关一起突围。左权严肃地说:“事关重大,时间不允许争了。你是副总指挥,你安全突围出去就是胜利,我直接指挥机关突围就行了。”说完,随即命令警卫人员硬把彭德怀扶上马。随后,左权一面沉着指挥部队凭据有利地形阻击日军猛攻,一面催促机关人员迅速突围。
护送彭德怀突围后的唐万成又急匆匆地返回来接应左权,拉住左权请求他尽快离开。左权毅然说道:“我有我的职责,我不能离开战斗岗位!”并督促唐万成快去追赶彭德怀。左权知道,此时此刻十字岭上不能没有他,他的一言一行都意味着给同志们以战斗的力量和胜利的希望。只要有一个人没突围出去,他就坚决不离开指挥岗位。他对率部坚守十字岭正岭的第七六九团一营教导员王亚朴说:“告诉全体指战员,坚持这个山岭很重要。现在,还有很多人在山下,丢了这个山岭不堪设想。你们一定要坚持到底,只要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来,你们就不能撤退!只有所有人员全部转移出去,才是完全胜利。”
在左权率领下,突围队伍终于来到日军最后一个火力封锁口,冲出去就能钻进深山,跳出敌人的合围。可谁也不曾想到,就在此时,几颗炮弹袭来,其中一颗就在左权身边爆炸。左权头部被弹片击中,当场牺牲。
一代抗日名将,满怀报国之志壮烈牺牲,时年仅37岁。
在场突围人员冒着炮火,含着眼泪掩埋左权后,继续突围,最终成功转移。而此时,左权烈士的血已经洒在了十字岭上,浸染了太行山脉,融入了祖国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