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中心主义是祸根

宋铁军

《绿色世界史――环境与伟大文明的衰落》

作者： 克莱夫·庞廷 王毅译

出版社： 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

2015年5月，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了新版《绿色世界史――环境与伟大文明的衰落》。这是一部探讨千百年来人与自然关系的环境“正史”。作者克莱夫·庞廷曾任斯温西威尔士大学政治学和国际关系的讲师。

本书第一版于1991年面世，被译为13种语言，被誉为具有全球史观的力作。本书以复活节岛文明的崩溃为引子，然后论述了古代人类的伟大文明在人口激增与有限资源的博弈中“盛极而衰”的过程，以及人类如何奠定了工业文明的生态观。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人类面对资源压力选择了“下下之策”——贪婪之心操纵下的科学技术只能带来恶性循环……新版对个别章节做了增删，更新了数据。

本书与《世界环境史》之类的著作一样，是了解人与自然关系史的重要参考书和资料来源。它也可以看成是将各个版本的世界通史中人与自然关系的部分提炼出来，综合整理排列。的确，书中的绝大多数史料，许多读者都耳熟能详，但作者以自己的角度做了筛选排列。

这不仅是一部正史，也是一部观念正统的著作。作者在1991年提出的对人与自然关系、人类发展模式的反思，足可以成为环境保护者的理念共识。

作者在以复活节岛文明的崩溃为引子时论述道：复活节岛的历史并不是什么失落的文明之一，也不必用深奥的理论来解释。它是一个令人震惊的例证，说明着人类社会对环境的依赖以及环境破坏所带来的不可挽回的后果。

在引子部分，作者就阐明了全书的基调：如同复活节岛，地球也只是以有限的资源来支撑人类社会及其全部需求。200万年以来，人类在获得更多食物和榨取更多资源上获得了成功，在此基础上维持着人口的增长和越来越精巧、技术越来越发达的社会。但是，比起复活节岛的居民们来，在找到不会最终耗尽自己所能得到的资源、不会不可逆转地损害自身生存所依靠的支撑系统的这样一种生活方式上，人类会较为成功一些吗？

在全部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从不同的生态系统中获取资源的方法，这样人类就可以得到足够的资源――食物、衣物、居所、能源和其他物质材料来维持生存。如此就不可避免地意味着对自然生态系统的干预。人类社会的问题就是如何抑制自己种种超越了各种生态系统能力的需求，以抵挡如此而造成的那些压力。

而在与生态系统的联系上，有两个因素将人类与所有其他动物区分开来，第一，人类是唯一能够威胁以至于摧毁自己生存所依赖的环境的生物。第二人类是唯一的扩展到陆地所有生态系统之中的生物，而且还能通过技术的手段来支配他们，人类甚至也能够发展出高度开发海洋生态系统的方法。

环境的终极问题，就是人类对大自然的态度问题。本书的精华部分，是作者特辟一章《思维的不同方式》，从哲学层面探究人类的自然观。这一章节我反复读了好几遍。

作者认为，人类对于周围这个世界的思考方式，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论证自己对于环境所采取态度的合理性，为自己在这整个结构中所扮演的角色提供解释。

在那些基于本性的命题中，有一个是所有的思想传统都论及的：人类与大自然其他部分之间的关系：人类是自然的一个组成部分，还是说人类是从自然界分离出来的，或者从在某种意义上要高于自然。这个命题产生了其他相关问题：世界上所有的植物和动物，是否就是为了人类的利益而存在？人类是否有责任去保护或者照顾自然界的其他物种？

作者用不小的篇幅介绍了东西方哲学、教义中有关这一命题的各种观点，并提出了两个观点，一、对这一命题，在最近几百年中，源自欧洲的对于世界的思考方式占据了支配地位。二、在最近这200年左右的时间内，这些宗教和哲学问题在很大程度上被经济问题所取代。

作者认为，西方思想占据了支配地位，东方哲学尽管有许多可取之处，但并非主流。然而他又指出，在创造迥异的人类社会的行为方式上，这些观点能够产生什么影响就不清楚了，那些在不同时期支配印度帝国和中华帝国的社会与国家在破坏环境方面，丝毫不亚于西方社会。他们也毁林开荒，随心所欲地榨取各种资源，而且也被那些深层的经济因素所驱使。

如此看来，今天围绕着减排的博弈，也确实不是什么文明的冲突，如作者所说，宗教和哲学问题，在很大程度上被经济问题所取代。

作为西方学者，作者对西方哲学中的人类中心主义持批判态度，他认为，这些思想基础为欧洲殖民者掠夺世界资源提供了合理化的支持，为人类的进步确定了一种衡量尺度，那就是人类在多大程度上能够改变世界，能够开发利用占有自然资源。“欧洲人看待自己周围世界的那种思维方式的确是重要的，它的确有助于为欧洲人对自然世界的所作所为提供一种精神上的自我辩护，为他们按照自己的目的来改造其他社会，为他们榨取世界上的各种自然资源进行自我辩护”。

同时，书中也介绍了一些其他文明对欧洲的人类中心主义的批驳，他引用了与流行的西方观点直接对立的宣言――来自西雅图的土著部落首领于1854年致美国总统的信，抗议白人定居者对待北美土著民族和环境的那种方式。信中写道：

“如果人对地球吐唾沫，他们也就是对自己吐唾沫，地球不属于人，而是人属于地球，人并不构成生命之网，他只是这网中的一根线，他对于这张网所做的一切也就是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伦敦《观察家报》对《绿色世界史》的评价是：“如果说在这样一个主题上，有一本书可以激励热心者，平息批评者，唤醒无知者，那么，就是此书。”，这样的评论是恰当还是过誉，各位自有评判，但一部真正有价值的书的确应当有这样的作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