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举芳
[1]
安小萌点燃一支烟,猛吸几口,片刻之后,将烟熄灭,挥舞着双手驱散飘在空气中的烟味儿,然后若无其事走出厕所。
“小萌,你听说了吗?凌晨两点,有人在街上唱歌,那声音,撕心裂肺的,听说可瘆人呢,就在我们住的那条街的马路上,幸亏那个点我们都睡着了,要不然,我们肯定会失眠的,本来我们压力就够大了,马上要中考了,你说这不是要人命吗?”同桌乔微微对她说。
“是谁在唱歌,温暖了寂寞,白云悠悠蓝天依旧泪水在漂泊,在那苍茫中一个人生活,看见远方天国那璀璨的烟火……”安小萌唱着唱着,眼里竟有了盈盈泪光。
“小萌,你怎么了?至于吗?这多么欢快的歌啊,你净瞎浪费感情。”乔微微不知道一向是“硬汉子”的安小萌为何眼里有了泪光。
上课铃声响起了,老班抱着一沓试卷走进了教室。
老师叫了安小萌的名字:“安小萌,你这次考得可是太差了,数学48分,英语55分,地理居然考了18分,说说,这样的分数是怎么考出来的啊?”
“我……反正不是故意的……”安小萌低着头,声音不大也不小。老班用诧异的眼光看着她。同学们的目光也聚集在她的身上。她感觉自己像是放大镜下那个聚焦的点,灼烫、焦躁,整个人都快要燃烧起来了。
[2]
安小萌有着殷实的家境,她的父亲经营着一家公司,母亲是一位著名的外科医生。每天上学,有司机专门接送;吃饭,家里厨师的水平都是拿到国家级证书的。可是,却很少见到安小萌快乐,那种真正的快乐,发自内心的。她的笑容总是很敷衍,浮在脸皮上,浅浅的,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走她所有的快乐。
“小萌,今天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这次模拟考试你考得很不好,是发挥失常还是考题有些偏呢?”妈妈问她。
“不知道,反正我不是故意的……头疼,我想睡觉去。”安小萌拿了书包,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
妈妈对爸爸说:“小萌最近情绪不大对劲啊。”
“哦,女孩子嘛,青春期,情绪不稳很正常的,再说,成绩一回考好一回考坏也很正常,没有常胜将军的。或许快要中考了,心理压力大的缘故。”爸爸永远那么沉得住气。
“那我们要不要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啊?”
“我看没必要,或许下次考试,她的成绩又回升了。我们小萌可一直是班里的学习尖子,从上学到现在,也就这次考得差吧?”
“嗯,可是这次实在考得太差了,她班主任说这次的考题并不难,按照小萌的真实水平,合着眼也能考80分以上,却考得如此差劲,是什么原因呢?”
“难道小萌早恋了?”
“会吗?我觉得不太会,也没见她跟哪个男孩子比较亲近啊?”
“也许是暗恋,你忘了,你上中学的时候就暗恋我的。”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唉,真是女儿大了不由娘啊,也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整天想的啥……”
安小萌贴在门上,听父母的谈话,听着听着,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下来。
[3]
“小萌,昨晚你爸妈没对你三堂会审吧?”乔微微小声地说。
“没,他们才不关心我。”安小萌的脸色又阴郁起来。
“不会吧?你爸妈对你那么好,你看看你上学有车接送,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咱们班里谁能比过你啊。”
“我不稀罕这些……”安小萌把脸埋在课本间。
“小萌,昨晚我听到午夜歌声了,我特意没睡。那歌声歇斯底里,但又好像充满了无助,有些凄凉的味道哦,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女子在唱歌,为什么要在午夜唱歌呢?”乔微微若有所思的样子。
“因为寂寞、孤独、没人爱,就像我。”安小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胡说,你才不缺爱。爱是什么?爱是得到一切想买的东西,你都得到了啊,还有比你更富足的吗?”
“乔微微,你真俗,俗透了,以后别说你是我好朋友。”安小萌把脸扭向另一侧。
“好吧,本来今晚我想和你一起听午夜歌声的,看来只好我一个人听了。”乔微微看着安小萌,安小萌依旧侧着脸,一言不发。
凌晨两点,乔微微悄悄地穿衣起床,轻轻地推开门,四下张望,听听没有动静,轻轻地迈着猫步穿过客厅,推开门走了出去。
深夜的大街,寂静无声,街上没有车也没有人,只有寂寞的路灯,发着苍白的光。柏油马路似一根长的没有尽头的面条,懒洋洋地伸向远方。
远远地,乔微微望着那个纤瘦的女孩,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瘦,越加单薄而寂寞。“你说我像云捉摸不定,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你说我像梦忽远又忽近,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女孩大声唱着,唱着唱着,声音越来越小,她蹲了下来,双手抱膝,头枕在膝上,似是在哭泣。
乔微微快步走了过去,蹲在女孩身边,用手搂住了女孩的肩。女孩抬起头,脸上还有泪水莹莹。她望着乔微微,先是一惊,继而把头靠在了乔微微的肩上。
乔微微轻声说:“安小萌,以后的每个夜晚,我陪你一起唱歌。”
[4]
老师的课讲得有声有色,安小萌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昨夜,她与乔微微相互依偎着,直到天快亮时才各自回家,基本没睡,不困才是奇迹。
她歪头看看乔微微,乔微微用手捂着嘴巴,把一个哈欠生生给“扼杀”在嘴巴里。终于下课了。是大课间,做完课间操,安小萌拉着乔微微来到了艺术楼的三楼卫生间。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乔微微好奇地看着安小萌。
“这儿清静,没人来。”安小萌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凉烟,拿出一根,熟练地点燃,吸了起来。
“小萌,你会抽烟啊?”乔微微惊讶地说。
“嗯,抽很久了,抽烟的一刻,我感觉浑身轻松,什么压力都没有了,怪不得男人们都喜欢抽烟,烟真是个好东西。”说着,熟练地把烟吐成一个一个的圆圈儿,烟圈儿擦着乔微微的脸升腾,不管她的表情有多么奇怪。
“微微,你要不要来一根试试?”
“我才不学抽烟。小萌,你以后也别抽烟了,不说抽烟对身体有多少害处,要是让老班知道你抽烟,他一定会告诉你爸妈,你爸妈要是知道了,会伤心的。”
“是吗?他们会伤心吗?他们才懒得理我。”有脚步声传来,安小萌把吸了一半的烟掐死,扔进下水道,拉着乔微微走出卫生间,迎面走来的是两个隔壁班的女生,她们看着安小萌和乔微微,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下午第一节是老班的课,他让同学们上自习,然后把安小萌叫了出去。直到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安小萌才蔫耷着脑袋走进教室。
“怎么了?老班找你说什么啊?说了这么久。”乔微微关心地问。
“我抽烟的事他知道了,他说会给我爸妈打电话,微微,这次我是不是真的死定了……”说着,她把头埋在课本间,肩头轻颤着,似是在哭泣。
“小萌,没事儿,我和你一起扛。”乔微微搂住安小萌的肩膀,很坚定地说。
[5]
周六下午,乔微微没来上课,安小萌十分疑惑,因为乔微微从来没缺过课。
“老师,乔微微怎么没来上课啊?”安小萌实在憋不住了,下课后,她紧追上老班问。
“乔微微今天下午有事,她请假了。”
“哦。”安小萌忽然觉得心里空空的。“乔微微,不是说好了有事情一起扛的吗?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直到晚自习下课,乔微微都没来上课。安小萌把自行车停靠在路边,走进公用电话亭,拨通了乔微微家的电话。
“喂,您好,我是乔微微的同学。”
“微微放学还没到家呢,你找她有事吗?你叫什么名字?等她回来我告诉她。”听到电话那端这样说,安小萌赶紧说:“没事没事儿,只是想问她作业的。哦,我看到她了,我挂了。”说着匆忙挂断了电话。
“这乔微微,居然瞒着家人不上课,比我胆子还大。她干什么去了呢?”安小萌一边疑惑着一边往家走。在小区门口,安小萌以为自己幻觉了,她居然看到爸妈正在和乔微微说话。
“乔微微,你?”安小萌看着乔微微,惊讶指数直线上升。
“小萌你回来了啊。”乔微微冲着安小萌做了一个鬼脸。
“说,你捣什么鬼呢?”安小萌把乔微微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
“没什么,我只是带你爸妈去看了我的姐姐。”
“看你姐姐?你姐姐不是在精神病院吗?”
“是啊,我和你爸妈去精神病院了,我就是想让你爸妈看看我姐姐的样子,懂了吧?”
“有点意思哈,乔微微,真有你的,我服你了。”说着,给了她一拳。
[6]
周末,妈妈和爸爸破天荒的都在家,看到安小萌,说:“萌萌,你坐下来,我们谈谈好吗?”安小萌不说话,在沙发上坐下。
“是我们错了,我们不该给你那么大的压力。”妈妈说。安小萌不说话,望着妈妈。
“萌萌,我们不该把自己的愿望转嫁到你身上,给你增添了那么大的压力。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争气的孩子。老师说你学习很努力,学习成绩一直是班里的前几名,我们不该逼着你去上辅导,还给你请家教。明天,我就把家教退了。”爸爸的语气没有了往日的凛冽。
“其实,你们的心思我懂,爷爷奶奶一直希望有个孙子,可是我偏偏是个女孩,他们希望我比男孩更有出息。爸爸的公司生意很好,你们希望我将来更出色,把生意做得更好,我理解你们的心思,也知道你们寄予我的厚望,可是我,还没有长大啊,我感觉好累,每天被压力纠缠着,我感觉自己像被拉满的弓,快要绷断了。”安小萌眼里闪着泪光。
“好孩子,以后我们不再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了,你应该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去创造属于自己的生活。”
安小萌坐到爸爸妈妈中间,幸福的快要晕了。那个夜晚,她没有去唱歌,因为那晚的梦好温暖,她不舍得醒来了。
“安小萌,午夜唱歌的女孩昨晚没有出现,你说她去哪里了呢?”乔微微对着安小萌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
“乔微微,谢谢你,要不是你和我爸妈恳切的交谈,他们的态度不会转变。那样的话,迟早有一天我会崩溃的。”安小萌很真诚地说。
“多大点事儿。只是,我真的不想让你像我的姐姐一样,姐姐当年就是因为高考压力大,高考到来的前几天,她魔怔了,从此就成了精神病院的常客,我可不想看你重蹈她的覆辙。安小萌,我们要快乐积极地迎接升学考试,好不好?”
“嗯,好。”安小萌给了乔微微一个“飞吻”。
阴霾散去的天空显得格外澄澈,安小萌轻轻地唱起:“在你的心上,自由的飞翔,灿烂的星光,永恒的徜徉,一路的方向,照亮我心上,嘹亮的边疆,随我去远方……”
少一些负担和压力,相信每一个人都会在人生的路上跑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