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淼
我是卡特亚国最年轻的骑士,名叫都利亚。我只有十八岁。卡特亚国女王赐予我这个富有诗意的名字以及一把锋利的宝剑。
两年前,有个女孩儿对我说:“都利亚,你的眼睛真清澈。”
“我知道,谢谢。”
一年前,有个长老对我说:“都利亚,你就要被女王册封为骑士了。”
“我知道,谢谢。”
七天前,许多人对我说:“都利亚,你要从狼炎族的手里抢回诺玛公主。”
"我知道……嗯?你说什么?长老会选中了我?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直至出征的时候,我也没弄明白。
一、月亮森林
卡特亚国与狼炎族的领地之间,隔着一片绵延宽广的森林,被称为月亮森林。这里没有白天,从来都看不到太阳,只有永恒的月光。传说,这里是月亮的居所。而这儿的女巫便是月亮的仆人,她们世代栖息在这片诡异的森林中。
实际上,女巫的使命是不让卡特亚国和狼炎族的任何一支军队穿过月亮森林,到达对方的领地。因此,我更愿意说,她们象征了和平。
我翻身下马,朝着一团亮到极致的光缓缓前行,身上的铠甲因摩擦而发出“嚓嚓”的声音,掩饰了我急促的呼吸。
那团光,便是月亮森林的入口,它让所有尝试接近的不洁企图自惭形秽。而能够进到那团光中的人也不得不闭上眼睛,忘却此行的目的,被耳畔响起的女巫的神秘歌声所惑,迷失了自我,终生留在月亮森林。而此人的灵魂,也会被带上一道永远不会打开的枷锁。有人说,这是温柔的惩罚。有人说,那是晦涩的奖赏。
不再多想,我彻底挤进了那团光。
当我的眼睛睁开条缝隙,对上了一双眸子,那是一对能看穿万物的眸子,目光却并不犀利。眸子的主人身披轻纱,半浮在空中,浅浅笑着——这也太美了!
要成为骑士,必须要先成为一名绅士。我将右手置于左胸,微躬身体,向她致意。并及时吸回了嘴角的口水。
她说,她叫索菲亚,是月亮森林的女巫,愿为我而歌。
我说:"我叫都利亚,你一定不想听我的全称。我是卡特亚国的骑士,要去狼炎族的领地,夺回我们的诺玛公主。"
索菲亚一瞬间便来到我的面前,零距离的接触,我的鼻尖甚至微微触到了她滑嫩的肌肤。
她说:“圣婴,你终于又回到这里了。”
我晃着脑袋说:“美女,你这玩笑开得大了。”
二、圣婴的仪式
索菲亚将我带到森林中的一处水池,池水虽然清澈却并不能映出人的模样。她捧起一捧池水,推到我面前。水缓缓地顺着她的指缝流出,越来越少,直至流干。
索菲亚蹲下,告诉我:“在水未流干之前,你必须看到一些影像。”
片刻之后,那捧池水中出现一个迟暮的老人,身着卡特亚国最尊贵的长老服饰。他手中捧着一个睡容安然的婴孩儿。影像转变,在月亮森林中,索菲亚像是在主持一个仪式。卡特亚长老将手中的婴孩儿交给索菲亚。这时,出现了另一个狼炎族男子,也怀抱着一个婴孩儿,同样交到索菲亚手中。索菲亚施法术分别在两个婴孩儿的肩头做了标记,接着,索菲亚让老人和男子相互交换了婴孩儿。
池水已快流干,最后,映出四个字:谢谢观赏。我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顿时大了数倍。
索菲亚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她轻轻剥去我左肩上的战甲。我惊恐地护住裸露在外的肌肤,问:”你想做什么?“
索菲亚告诉我,我左肩上的标记就是她当年留下的。她说,命运安排了我们十八年后的重新相遇。她决定让我穿过月亮森林,去做该做的事。
对我来说,这似乎是一个别人的故事。我无法把自己和什么圣婴联系起来。我的使命是找回诺玛公主,只要能到狼炎族的领地即可。面对这些乱糟糟的事情,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茫然地向索菲亚点了点头。
她说:”圣婴殿下,无论前生今世,你都肩负着相同的使命。“
三、曾经的天空
穿过月亮森林,我踏上了狼炎族的领地。空气潮湿,像是刚刚下过雨,风里,混着鲜血的味道。
前方不远,是狼炎族的城池。放眼望去,火光冲天。我一直不太明白,杀人和放火为何总要连在一起。总之,狼炎族的内战,有些狰狞。
零星的交战还在继续,而狼炎王子罗米尼率领的军队已经将王宫团团围住。狼炎族的王,正在王宫里等候。他将率领护卫军与自己的儿子进行最后战斗。也对,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城中一片混乱,我几乎没遇到任何阻挡就来到王宫前。我见到了罗米尼—— 一头银色长发的狼炎族王子。碧蓝的眼睛,像对宝石般镶嵌在他英俊的脸上。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我们七岁的时候,停留在卡特亚国和狼炎国和平的假象中。那一年,他到了卡特亚国的骑士领域,和我一起学习如何成为骑士。
在被时间稀释的记忆中,罗米尼一直是我的榜样。他永远不肯向任何一个比他强壮的孩子低头,也绝不允许我表现出一丝懦弱。
我喜欢听罗米尼讲狼炎族与猛狒族战斗的故事,喜欢看他谈及父亲狼炎王时的骄傲眼神,喜欢他领着我一起捉弄诺玛公主。
七岁的诺玛公主,常常拖着她长长的裙摆,在草地上追打我们。一株株淡蓝色的小草像乱挥的小手,抚摸她的足踝。每当这个时候,她那束酒红色的马尾,会在她脑后欢快地跳跃,活像一只精灵。我没记错,骑士领域的草是淡蓝色的,与天空的色泽一样。相传,那是天神撒下的种子。
而曾经的天空,阳光也总是充裕的。
四、王子的错体
罗米尼端坐在马上。见到我之后,他将身体微微前倾,试探着问:“都利亚?”
我微笑点头。
他跳下马,拉起我的手。我们笑啊,跳啊,手舞足蹈。
“我在这儿准备抢夺王位,你来这里做什么?”罗米尼边跳边问。
我边跳边答:“我打算趁你抢夺王位时制造混乱,然后将诺玛公主带回卡特亚。”我语速极快,很兴奋。
罗米尼跳着转过头去,告诉身后的军队:"谁也不能伤害这位年轻的骑士。"
罗米尼催促我快进王宫,还有时间可以参观一下他的父亲,狼炎王--那个他曾经深深崇拜的男人。
我问他:“既然参观,是不是还要花钱?”
“免费的。但只许看,不能乱摸!”多么狂傲的口吻,带着冬天的气息,似乎他终于可以蔑视一切了。罗米尼又昂起头,不想让我发现他眼神中的犹豫和凄然。
当我踏上王宫的台阶,罗米尼的嘱托从身后传来:“都利亚,如果可以,说服他把诺玛还给我,我只要她。”
我也是。说完,我迈入了王宫。
大殿上,两旁屹立着十几根黑色石柱。中间铺了一条红色地毯,一直延伸到王的宝座。身披金色铠甲的狼炎王就坐在宝座前的台阶上,双手交叉垫住下巴,三十三岁的模样,饱经沧桑的阴郁眼神--狼炎族的男子长到三十三岁,面容便不再有变化,直到死的时候,才会骤然恢复实际年龄的样子。
是他!在池水中呈现的影像里,那个与卡特亚长老交换婴孩儿的男子,就是他!
待我与他只有十步之遥时,狼炎王终于开口。我以为他会像索菲亚那样说,圣婴,你回来了。没想到,他说的却是:“别再往前了,那里有陷阱,给罗米尼准备的。你若掉进来,我还得重新布置。太麻烦了。”
我定定神儿,大声说:“我来带走诺玛公主。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跳到陷阱里去,让你麻烦到死。”
狼炎王长叹一声,说:“只有我死了,圣婴才能披上圣甲。我欠下的债,是偿还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罗米尼只身闯入宫殿,叫喊着:“不,父王。我不要诺玛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你别死。”
太晚了,他的软弱来得太晚了。
狼炎王给了罗米尼充满愧疚的一笑。之后,我眼看着他的面容长出褶皱,失去了光泽,托住下巴的双手变得枯枝一般。
伴随着罗米尼一声哀号,狼炎王的眼睛,永远黯淡了下去。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父亲!”罗米尼咆哮着,挥剑向我刺来。
我瞬间失去了知觉,感觉就像又一次闯进了月亮森林前的那团光。
当眼前的景物重现,我发觉自己正握着一柄宝剑,对面是那个自称都利亚的卡特亚国骑士,剑身插进了他的胸膛。
我揽住他的身体问:“怎么会这样?我才是都利亚!”
那个都利亚的面情扭曲,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带诺玛回家!求你。”说完,他的五官缓缓展开,双手也无力地垂下。我就这么怀抱着他的尸体,茫然地剧烈地颤抖着。此刻,我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一缕银色头发垂直在我眼前,轻轻一拉,疼!
我忽然明白,罗米尼就是仪式中的另一个孩子。我们交换了彼此的人生,现在,竟然交换了彼此的身体。
我身上的铠甲变了颜色,泛起慑人的金光,肩部还长出一道长长的红色披风。
这时,从王宫外冲进来一队士兵。他们跪倒在我面前,说道:“殿下,猛狒族乘我们内乱,大举进犯!”
同一时刻,王宫的角门处,诺玛公主突然出现,她朝我走来,露出幸福的笑。我愈发不知所措,我觉得应该阻止,可为什么要阻止她呢?我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什么事呢?
她发现了尸体,放慢了脚步,喃喃自语道:“都利亚,你杀了都利亚?为什么?”
我无助地向她摇摇头。我不想说出“我是杀了都利亚。但我就是都利亚”这样让她精神崩溃的话。
“扑通”一声!她掉进了狼炎王给罗米尼准备的那口陷阱。我知道自己忘记什么了——我没有提醒她小心陷阱。
就这样,我不但变成了罗米尼的模样,还披上了狼炎国的圣甲,更杀死了骑士都利亚为父报仇。我,就是狼炎国的新王。
五、唱破预言
大风,贴地疾行地卷走血腥味道。紧随其后的大雨,熄灭了散布在各处的熊熊战火。急风暴雨冲刷不出我本来的样子。那个年轻的骑士,正随着时光流逝,从我的生命中逐渐抽离。
我刚刚率领着军队,第七次击退了来犯的猛狒族。
如果让他们占领狼炎国,卡特亚就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险,猛狒族可以毫不费力地穿越月亮森林。而女巫的歌声对他们也根本无效,哪怕那些女巫唱破喉咙。不知道是因为猛狒族没有音乐细胞还是他们神经线条过于粗大。说来头疼,明明是一群小脑比大脑发达许多、半人半兽,搞得我每次打仗都像打猎的家伙,居然敢自称猛狒。
而我也只能游走在忠诚与背叛之间,一次次的将战争的苦痛留给狼炎。
诺玛公主倚着宫殿的石柱,远远地望着雨中的我。只有她知道我不是罗米尼,她不会认错自己的爱人。于是,在这三年里,她始终守着罗米尼的身体,却不肯和我说一句话。
宫门处,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与她擦身而过。诺玛哽咽了,而后终于开口:"不……啊不……啊不管……你……啊你……是谁……送……送……啊送我……回……回……回家。"
她用了三年时间,终于成功地把自己憋成了结巴。厉害!
双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我懒洋洋地说:“等你弄清了我是谁的时候再说这件事,好吗?”
三年前,与猛狒族展开了第一次交锋的时候。我满心以为只要像罗米尼那样,不惧死亡,不断地进攻,便能取胜。
结果我失算了,我的军队是不怕死,人家却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死!四面八方的敌人毫无章法地蜂拥而上。我只感觉猛狒族的人越杀越多,遍地的黄土被血迹染红,满天飞的都是斧子和狼牙棒子。
厮杀中几乎分不清敌我,猛狒族里可以飞翔的翼人从天而降,哀号声被风裹起响彻我的耳边。当这种声音渐渐退去,我和仅存的一支卫队已经被逼到了绝境。我来不及记住那些刚毅的卫士的模样,他们便一个接一个地倒在敌人的长矛下。最后一个卫士用身体挡住刺向我的长矛,我揽住他的身体。
“殿下,不要哭。只要你没事,我就能安心的死去了。”
我其实没想哭,我只是打算和他说句实话。于是,我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好像,我不是罗米尼。”
他哭了。遗言是:“这下死不瞑目了!”
我已无路可退。出剑的速度越来越慢,无数根长矛将我围住。散开的银色头发,混着血粘在我的脸颊上。我就像一只用来祭祀的羔羊,即将被割下头颅。敌人会用这种方式,宣告他们要将战火蔓延至卡特亚。
大约有十根长矛同时朝我刺来。我忽然想起来了与罗米尼错体时的情景。也许,我还会和猛狒族的哪个人交换身体吧。我用目光寻索,想找到一张看着顺眼的脸孔——算了!与其跟他们交错身体,我还不如就此死掉呢。
长矛刺进了圣甲。我一直以为这件圣甲会保护我,可直到感觉出剧痛,我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该被戳出来的窟窿一个都没少。可片刻之后,怪事还是发生了--圣甲上的洞竟然自动愈合了。而我的伤口却依然在淌血。什么破圣甲!敢情它就管它自己。
一支长矛的尖逐渐贴近我额头之际,我终于流下了告别的泪水。这时候,冰茉儿出现了。她将时间静止住,并带我进入了传说中的第三层极界--时间的缝隙。在这个不受时间左右的极界中,我和她活动自如,而周围的人和物,都是静止不动的。能够操控时间的人,一定来自魔界。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将眼前这个绝色的黑衣少女与魔族联系起来。
冰茉儿身上大大小小带了许多骷髅造型的饰物,她诡秘地向我笑,问道:“都利亚?”
我点点头。
“罗米尼?”
我点点头。
“你到底是谁?”
我摇摇头。
冰茉儿很满意地连声说好。她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并说自己是魔王的女儿。她告诉我,女巫索菲亚跟她说过,如果哪个笨蛋既承认自己是都利亚,又承认自己是罗米尼,却最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那么,这个笨蛋就是她要找的人。
“你到底要找谁?”我问道。
“圣婴。”冰茉儿轻轻抚摸着圣甲,自言自语似的接着说道,“它并不完全承认你,也不忍舍你而去。它很痛苦。”
“它没事,痛苦的是我!我已经被扎成筛子了!”
冰茉儿恍然大悟的表情,用右手食指按在我的眉心处。一股温柔的力量传遍我全身,伤口的血立时被止住。
冰茉儿似乎对自己的魔法很有信心,并不问我的伤好了没有。而是莫名其妙地问我:"你身上究竟有几颗骷髅?"
虽然转得有点突然,但我还是反应极快地答道:“十六个。”我对自己的洞察力有绝对把握。
不料,冰茉儿非说是十七个。我说不可能。她咯咯娇笑:“看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不是第十七个吗?你怎么和两百年前一样笨?”
不要吧!索菲亚用一捧池水就说到十八年前,这位更狠,用一个手指头就把我支到两百年前去了。
正在我不知如何应答的时候,冰茉儿以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凭空划出六角魔法阵,而后念起咒语。我看到那些静止的猛狒族人,一个一个地化为了灰烬。
“这是第一次!当你第七次击退猛狒族之后,你就将彻底舍去曾经的自己,重新与魔王定下契约,将自己一半的灵魂打上魔的烙印。到那时,我来接你。”
就这样,我记住了冰茉儿,也记住了她的预言。并固执地认为这个预言一定会成为现实。我唯一好奇的是,我究竟会被什么样的理由说服,去定那个什么契约。
六、契约
淋过雨后,我浸在王宫里的浴池中,闭目休养。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人捏住我的鼻子,让我无法呼吸。
我猛然睁眼,看到了冰茉儿,她脸上依旧是三年前那么诡秘的笑。紧接着,四周的水停止了波动。
我假装惊讶地问她:“这是哪里?”
"怎么?你忘记了?这是时间缝隙。你这笨蛋该不会把我忘记了吧?"冰茉儿嘟起了小嘴。
我说:“错!这里是男浴室。”而后,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裸体。
冰茉儿一脚把我踢出了时间缝隙……
这次,冰茉儿带给我一株紫色的草。我将草放在鼻下轻嗅,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我意识到,手中这株草的本来颜色原该是蓝。我曾经在那片蓝色的草地上,拥有过为期一年的友情。自那以后,我会时常躺在草地上,看天空中的浮云流动,品味那一年的青葱岁月。我似乎有一个神奇的盒子,那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糖果。每吃掉一颗,我都会小心翼翼地将盒子封好。而盒子会偷偷地再变出一颗糖果填补回去。
骑士领域一直是卡特亚的禁地,我无法想象在那里会发生何种惨烈的战斗。我用了三年时间去阻止,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
冰茉儿哭笑不得地说:“笨蛋!猛狒族吃了你七次亏,总该明白了要绕道先攻卡特亚!你难道还指望他们过来挨你第八次的揍吗?”
冰茉儿抚摸我的头,提到了影子武士。我一直以为他们只存在于传说中。那是一支没有实体的军队,永远不会被杀死。而他们所经之处,不会留下任何生命的痕迹。或者说,影子武士本身就是一种最残忍的魔法。
我恍然,正是由于自己的抵抗才让猛狒族放弃狼炎去攻卡特亚。那块我一直拼命保护的土地,早已被我置于了最危险的位置。我大吼一声,浴池中的水被震起一圈水浪。我想不通,自以为是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忠诚了谁,又背叛了谁?
我接连用几个词向冰茉儿询问卡特亚的现状--生灵涂炭?惨绝人寰?血流成河?
冰茉儿在一次又一次地摇头之后,说出两个字:毁灭!
“圣婴——也就是你——在前世,曾与魔王定下契约,将灵魂的一半交给魔王,来换取魔界至高无上的力量。当你达成所愿,却又在自己的婚礼上企图违背了契约。你,被杀死了。”
“谁杀的前世的我?”我问。
“你前世的新娘--我!”冰茉儿不自然地笑了,眼睛里多了一层淡淡的哀怨。
“您受累了。”我冷笑着。
“圣婴会转世,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魔王抢先将圣婴的灵魂、身体与力量一一分开。现在,你找回了自己的身体。而你的力量,被封印在魔界。”
“我前世为什么要违背契约?”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一世,你会不会再次为了那个女人而违背契约。”
我似乎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噢,不对,我是说我似乎知道那个女人的后一世是谁。都利亚(或者是罗米尼,又或者是自己的一部分,管他呢!)在死去的一刹那,曾请求我带她回家。
直到此刻,我才有所领悟,那个“家”并不是指卡特亚。那么,又是哪里呢?带着这个疑问,我领着诺玛公主回到了月亮森林。这个地方对我来说,似乎一直在预示着某种转折与开始。而索菲亚,这个老太婆依旧美得让人流口水。她的动作在永恒的月光下飘逸依旧,只有笑容凝重了许多。
我告诉她,我要和冰茉儿去魔界了。
“去接受契约吗?”
既然她在明知故问,我也只好笑而不答。只托她照顾诺玛公主,等我找到家的时候,会回来接诺玛公主。如果可以,我还希望她能治治诺玛的结巴。在这段话中,我撒了一个谎。
索菲亚昂起头,说:“你越来越有曾经的味道了。圣婴,请您放心。当影子武士的铁骑踏进月亮森林的那一刻,我会用尽最后的灵力将诺玛公主送到无限靠近月神的地方。月神会保护她,就看在我丢掉了性命的份儿上。”
她缓缓地讲述着即将到来的死亡,我将泪水锁在眼里。接着,索菲亚向我描述一个曾经真切存在的地方,那里没有战乱,也没有绝望,鲜花不分四季地盛开着。人们用祝福迎接新生命的初声哭泣,也用祝福送别逝者脸上的安详笑容。她告诉我,那里是前世的圣婴为自己最爱的人创造的家。就因为那里太美,圣婴才不想离开,可用灵魂与魔王做交易的人,怎么能够生活在那里?于是,他违背了忠于魔界力量的契约,最终失去了性命。而那个地方,也随着圣婴的死,不复存在了。
我放飞思绪,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我向索菲亚许下承诺,自己会重建那个属于光明的地方,尽管无法拥有。但我会永远地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守护着它。
我半跪在地上,企求索菲亚带我去看那明亮的池水。曾经,我在那里看到过过去。现在,我想看看未来。
索菲亚点点头,并不坚定。我猜她对未来也没有把握,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影像。在池边,她再次捧出一棒池水,推到我面前。池水里出现了一片祥和的蓝天,然后……
所有的影像退去,我的一滴泪水掉进了池水里,有波纹闪动。
七、尾声
魔界里,慑人的无尽的火红色,荒芜了天与地,让太阳不再炫目,甚至显得多余。在魔王面前,我戴上一枚有黑色封印的尾戒。当封印被我启开,便看到一个扬着邪笑的自己正朝我缓缓走来。在我和他相融的一刹那,我闭起双眼,耳畔响起刚刚与魔王的约定——我愿用一半的灵魂与魔王换取这至高无上的力量,并忠诚于它。当我违背契约,将被这力量视为背叛,并承受它的反噬!
可在我脑海里,分明还有最后那捧池水里的影像闪过。在一片祥和的蓝天下,淡蓝色的城堡与天空拼凑成一幅圣洁的画卷,城中卡特亚和狼炎的臣民在共同欢庆着一场圣大的婚礼。我看不清新郎的模样,却认得新婚那束酒红色的马尾。在城门外,有一个散着银色头发的人,肮脏的脸上爬满泪痕,令人作呕。他穿着腐朽的铠甲,那金色,早已黯淡。他用渗着鲜血的双手奋力敲打城门,似乎在哭喊,却久久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