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价值链，告诉了我们什么

耿楠

近年来，全球价值链问题受到越来越广泛的关注。我国领导人也在政府工作报告中以及APEC会议、G20峰会等重要场合多次强调全球价值链问题，将其上升到国家战略的高度。

对全球价值链问题的研究和正确认识有助于我们理解国际贸易格局的变化，厘清贸易失衡等全球性问题，使我们在对外经贸合作与谈判以及全球经济治理中掌握更大的主动性。我国正处在深度融入和主动构建全球价值链的新阶段，对这一问题的研究和准确把握更加重要和紧迫。为此，本刊推出“全球价值链的故事”系列文章，将从对全球价值链的初步认识入手，重点关注增加值贸易核算方法的进展、全球价值链中的服务、亚太地区价值链合作、全球价值链的风险等问题，以期从多个角度为读者展示一幅全球价值链的立体图景。

——编者手记

价值链是源自商业管理的一个概念，最早由“竞争战略之父”、曾任美国里根政府产业竞争委员会主席的迈克尔·波特，在其1985年出版的《竞争优势》一书中提出。价值链首先是指在一个企业内部，“一种商品或服务在创造过程中所经历的从原材料到最终产品的各个阶段，或者是一些群体共同工作、不断地创造价值、为顾客服务的一系列工艺过程”。波特在此基础上又突破企业的界限，提出“价值链系统”的概念，将单个企业内部的价值链概念拓展到企业之间。随着企业将生产环节分工延伸到不同国家和地区，价值链的概念也随之扩展。著名经济社会学家，美国杜克大学教授，全球化、治理和竞争力研究中心负责人加里·格里菲在1994年提出了“全球商品链”的概念。根据这一概念，价值链从一国内部拓展到全球范围，产品生产和销售的各个环节由来自全球的企业参与，实现全球资源的优化配置。2001年，格里菲又提出“全球价值链”这一术语，并且得到该领域的很多研究者一致认同。对全球价值链这一概念，不同研究者和研究机构也给出了各自的界定，但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在2002～2003年度工业发展报告中给出的定义比较有代表性：“全球价值链是指在全球范围内为实现商品或服务价值而连接生产、销售、回收处理等过程的全球性跨企业网络组织，涉及从原料采集和运输、半成品和成品的生产和分销、直至最终消费和回收处理的过程。”有一些名词的含义与全球价值链类似，包括全球生产网络、垂直专业化、国际供应链、分散化生产等。这些术语虽然在名称上与“全球价值链”有所区别，但本质上并无太大差异。

从历史角度来看，全球价值链是经济全球化的体现，它伴随着全球化的进程逐渐发展成熟。国际贸易专家、瑞士日内瓦研究生院教授理查德·鲍德温把全球化理解成为两次“解绑”。第一次解绑是生产者和消费者的分离。19世纪30年代以来，由于交通运输效率的提高，地理位置上的距离不再成为制约生产和消费二者分离的瓶颈，而规模经济和比较优势使得二者的分离能够创造利润。第二次解绑是生产环节的分离。20世纪80年代的信息通信技术革命使得企业可以将生产各个环节的协调通过互联网等手段实现，从而使得跨越国境的分工合作成为可能，而工资差距使得这种分离产生利润，因此越来越多的企业选择将生产的各个阶段分散到不同的国家和地区进行，以实现资源的充分利用。这些为全球价值链的形成提供了客观条件。

全球价值链与国际贸易格局

我们可以从一部苹果手机的生产销售过程更加直观地理解全球价值链。美国苹果公司iPhone手机的生产制造过程，除了软件开发和外形设计等由苹果公司总部完成以外，整部手机、包括零部件的制造以及整机组装等都是在美国以外完成的。研发部分由苹果总部负责，在这里，有2000 多名员工负责iPhone手机的研究与开发，而手机的零部件则是从全球不同国家的供应商采购。根据有关资料，日本和韩国的企业供应包括LCD显示屏、触摸屏、CPU、NAND内存和 DRAM 内存等核心部件，约占整机生产成本的60%；美国企业供应包括无线通信设备、电源管理设备以及核心电子机械零部件在内的25.4%的部件；其他的一些辅助性的零配件由荷兰、法国、意大利等国家提供。组装工作则主要由中国大陆的富士康公司完成，这是台湾鸿海精密工业股份有限公司在大陆兴办的全球第一大代工厂，它同时也是全球最大的电子设备制造服务（EMS）企业。在这里，每天都有能够组装数十万部iPhone的零部件进入工厂，同时有组装完成的数十万部iPhone成品运往美国。进入美国之后，苹果公司的销售部门负责iPhone手机的营销，他们根据销售计划将iPhone手机按批次销往世界各国的手机市场。

由此可见，美国苹果公司的iPhone手机从设计研发、零部件采购到整机组装，它的价值链条已经超出一个企业、一个国家的范围。从中国出口的iPhone手机，实际上含有大量美国、韩国、日本、法国、意大利等国的成分，已经很难说出苹果手机是美国制造、日本制造还是中国制造，在全球价值链下的贸易投资合作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成为普遍存在的现象。

再比如，美国波音公司制造的“波音787”，机身的各个部分来自世界不同国家的制造商。美国生产的部分包括飞机的发动机、发动机短舱、甲板控制、逃生滑梯、机身、门窗、垂直稳定翼、辅助电源设备等，日本提供的主要有前机身、中央翼盒、轮胎、浴巾复合材料、翼盒等，英国主要承担发动机、飞机甲板座椅、机翼防冰等部分的制造，法国提供乘客门、起落架、电动刹车部分，意大利提供中心机身、水平稳定翼。飞机的货舱门在瑞典生产，斜翼的生产则由韩国负责。

全球价值链通过环环相扣的过程，把世界上越来越多国家的生产、贸易和投资紧密联系起来，每一个环节都会影响到整个链条，因此各个国家需要相互合作来分享经济全球化的好处。全球价值链为世界更多的国家特别是为发展中国家融入世界经济创造了机遇。发展中国家可能在整个价值链不具备比较优势，但是可以通过参与到具备比较优势的生产环节来参与国际分工。我国在改革开放特别是加入WTO以后，利用劳动力要素禀赋优势，在全球价值链的加工制造环节体现出较高的国际竞争力，成为“世界工厂”。这些贴有“中国制造”标签的商品出口到世界各个国家和地区，中国也跃升为全球第一大贸易国。

全球价值链与贸易利益分配

那么，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参与全球价值链的各个国家分得了多少利益呢？按传统的国际贸易理论，贸易额大的国家获得的贸易利益就高。但是传统的贸易理论是基于国际分工在最终产品层面上，而当今国际分工已向生产过程中的不同环节深化发展，全球价值链在通过“任务贸易”的方式运转，因此，对一国在国际贸易中的规模、份额以及在整个价值链条中获取的利益，需要做更为复杂的分析。

我们还以iPhone手机为例。根据美国有关学者的研究，2010年一部iPhone手机的利润中，苹果公司获得58.5%，非苹果的美国公司分得2.4%，日本、韩国占有5.2%，而中国劳动力仅占1.8%。从上述数据我们看到，作为全球80%以上的手机出口国的中国，在这个价值链条上所获得的利润比例与出口的规模是多么的不相匹配。

为什么会这样呢？人们试图从“微笑曲线”中寻找答案。“微笑曲线”是用来描绘价值链上下游环节附加值的结构图。全球价值链主要包括研发、生产和营销三个环节，其中，研发和营销环节处于“微笑曲线”的两端，创造的附加值较高；而生产环节处于“微笑曲线”的底部，创造的附加值较低。一般来讲，发达国家在全球价值链中占据主导地位，掌握着产品设计研发、关键零部件供应和售后服务等高端环节；发展中国家则处于加工组装等低端环节。比如，我国的加工贸易占很大比重，主要通过劳动密集型环节嵌入全球价值链，正好处于“微笑曲线”的底部，因此虽然贸易规模很大，但是贸易增加值很低。提高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向“微笑曲线”的两端移动，需要在科技研发、自主创新等方面更多的投入，同时要有更完善的创新机制和市场环境。

（作者为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