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之
茶少推荐:
一个在沧海中失掉笑的人,不能做任何事情。可一个在沧海中失掉笑又能把笑找回来的人,却能克服任何困难。谁说不幸的人注定悲情,山穷水尽处,总待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才不枉那句“与子偕老,一往而深”。
从前有人说徐清浅就是个奇葩,那时的她对于这个称呼是严词拒绝的,但时至今日,连她自己都被残酷的事实给说服了。因为当她发现自己穿越成一根蜡烛的时候,整根蜡烛都升华了!
这里应该是一个祭祖祠堂,四面封闭,只有一个天窗可以将光线折射进来微微照亮内室构造。通过缜密的分析,徐清浅推断出自己应该是摆在所有祖先牌位前的蜡烛之一。其实自己应该感恩穿越成了一根可以存放千年的蜡烛,而不是身边那些随时等待腐烂的食物,更何况她还掌握了360度无死角环视的新技能,别问她眼睛在哪儿。
正当头脑风暴像嚼着炫迈朝着奇怪的方向越奔越远时,大门处传来开锁的声音。徐清浅呼吸一窒,她有种预感,一个崭新的世界即将在下一秒向她打开。
厚重的木雕门缓缓被推开,从竖直的门缝中涌进来的光亮越来越刺眼,一个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直到彻底看清了来者的青衣长袍、束冠发髻与面容,恍恍惚惚的徐清浅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感谢上苍,虽然穿到了古代,但至少还在人类世界。”第二个念头是:“这男人真帅啊!”
蒋清嵘的怒火着实被挑起来了,作为京城十大世家中蒋氏三少爷,自知母亲非京中名门望族,且自幼就喜爱云淡风轻的生活,读读书品品酒,做点小生意足够维持这般悠闲的生活就心满意足,本就无意去争夺这下一任家主的。或许是在娘胎里的时候把野心都继给了胞弟蒋清峥,四少爷蒋清峥却对这家主位置觊觎到疯魔的程度,不惜暗地里做掉了蒋家大少和二少,放出去的消息则是身染恶疾不幸相继去世。
当然,如若蒋清峥念同胞之情就此罢手,蒋清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谁当上这家主本就应当自凭本事。但蒋清峥竟然屡次把手伸到了他的头上,如今更是打算赶尽杀绝,坐稳了这预备家主的位置。蒋清嵘冷笑一声,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挺好,只不过他会让蒋清峥知道,人是不能肆无忌惮的,没有人可以动他蒋清嵘头上的土。
蒋清嵘将手中的食盒放下,跪坐在祭奠台前的软垫上,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列祖列宗在上,同胞相争是子深不孝,但以德报怨之事子深向来无法认同,祸福无门,唯人所召。”
徐清浅目瞪口呆地看着蒋清嵘起身,将自己身旁的其他蜡烛一根一根点燃。这不科学!故事不是还没开始吗?她可不想燃烧自己为人类带来光明!心跳都快要停止的徐清浅眼睁睁地看着火柴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要烧我!”最后一根蜡烛亮起的那一刻,一道清脆的女声响彻祠堂上空,随即是一片静默。想象中的烧痛并没有出现,徐清浅干笑了两声:“看,我头顶亮了诶哈哈……”
蒋清嵘深觉自己最近与兄弟暗斗累坏了身子,不然他怎么会听到一根蜡烛惊乍出声。镇定地将手上的火柴熄灭,闭眼按了按鼻梁骨,对着面前摇曳着火苗的蜡烛,沉声道:“是你在说话?蜡烛精?”
真是槽点多的不知从何吐起,徐清浅表示,是是是,她就是个蜡烛精,请不要问她发声系统在哪里。诶?等等……似乎有什么不对……徐清浅悲哀的发现,她滴蜡了。
“唤你徐清浅即可?平日里就待在我房里,切忌随意开口。”蒋清嵘有些懊恼头疼地看着一根火红的蜡烛在自己的被褥上滚来滚去。也不知为何,当时看到徐清浅可怜兮兮地滴着蜡求带走的时候,脑一热,就把这个看似麻烦的东西带了回来。
“对了,刚才回来的时候遇到那些跟你问好的婢女们,她们眼里可是只有顺从,没有恭敬,看来你在这蒋家地位也不怎么样嘛。”徐清浅幸福地蹭蹭软乎乎的床,人类真是太幸福了!
蒋清嵘也不恼怒,淡然一笑:“会有的。”
“荒谬!凡事都应讲求一个理,蒋三公子克妻一事早有先例可循,而我上官家二小姐却依然衷情于你。如今小姐身患怪病卧床昏迷不醒,蒋三公子却漠不关心,且欲推脱亲事,实在荒唐至极!”上官管家拍案而起。
偌大的蒋家前殿中,蒋氏家主蒋故忠坐在主位品着手中的龙井,淡定观望着自己仅剩的一对双胞胎儿子与上官家派来的人对峙。蒋清峥一副儒雅和事老的做派,亲自上前安抚上官老管家:“且放宽心,自家胞兄我甚是了解,他并不是不負责任之人。克妻一事虽仅是传闻,但毕竟有前车之鉴,或许他真的只是不愿耽误了上官二小姐,认为只有取消了亲事方能救二小姐于怪病之中,也是用心良苦。”
兴许是蒋家四少放下身段的姿态让上官管家找回了面子,脸上的怒气略有平复,衣袖一挥坐下:“简直是胡闹,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说取消便取消,若三少真是个有心的主儿,就应该为我家小姐闯天走地寻找药方,而不是在这儿说着风凉话!”
蒋清嵘于一旁负手而立,冷眼旁观蒋清峥与上官管家的一唱一和,挑起一抹事不关己的漠然微笑,不发一语。默默立在桌子上的徐清浅在内心翻着大大的白眼,拜托你们能不能事先排练好再出来演戏,眼神交流能不能不要那么明显,稍微敬点业好吧。徐清浅略显烦躁的在烛台里轻轻扭了扭,似是能感受到小蜡烛的不耐,蒋清嵘坐到位置上,轻轻摩挲着蜡烛的腰身,给予安抚。徐清浅不着痕迹地蹭了蹭蒋清嵘的指腹,满心舒畅,男神的手好温暖啊。
“哎哟哟,这大清早的蒋家前殿就如此热闹,看来本殿下来的正是时候啊。”徐清浅抬眼朝门口探去,见一俊逸男子身着金色龙形暗花图纹长袍,胸前摇一白色提字纸扇,风度翩翩、气势不凡。
众人一惊,连忙起身行礼:“老臣(臣、草民)参见太子殿下。”龙介将扇子一收,面上带着云淡风轻的微笑,随意摆了摆手:“都起来吧,坐。”移步到主位坐下,端起丫鬟刚换上的热茶小品一口,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今儿本殿下来找蒋三少继续探讨前日未解读完的名家传记,但看今日这情形,倒是我来的时机不对了。怎么?子深你这般无欲无求好相与人竟也是得罪了别人?这可是件奇事,不如给本殿阐述一下,让本殿来说道说道?”
徐清浅顶了顶蒋清嵘,趴在他耳边,用只有蒋清嵘能听到的音量说到:“男神你真棒,连太子都是你朋友?他也好男神啊,跟你不相上下!”蒋清嵘有些失语,趁大家不注意把小蜡烛扒拉进自己的袖口中,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主位上的人,心中略微不屑。
无论是蒋故忠还是蒋清峥,都不知道蒋清嵘竟然与太子交情甚笃,特别是蒋清峥,脸色仿佛吞了苍蝇般难看,还强挂出微笑。而上官管家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太子这话里话外都在维护蒋清嵘,显得上官家无理取闹咄咄逼人。
蒋故忠一脸祥和欣慰,对龙介笑道:“真没想到子深有这么大的福分与您交好,不过太子殿下误会了,此番上官家前来只是共商医治上官二小姐也就是子深未婚妻的方法,并无争执什么。您来的正是时候,刚好收尾。”又转头望向蒋清嵘:“子深,还不带太子殿下到花园,怠慢了太子殿下我唯你是问!”
“还不快跪谢本太子及时救你于水火之中。”佳木葱茏,蒋家庭院被清溪环绕,石桥纵横,有一湖心亭立于绿波之上。蒋清嵘将下人们打发走,与龙介坐于亭中,玉石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点,茶点旁违和地立着一支蜡烛。
蒋清嵘与龙介是早年在市集认识的,两人一见如故,无论在性格上还是想法上都相当契合,时间一长,自然成为了彼此难得的知己。那时蒋家大哥二哥健在,蒋清嵘又不像同母胞弟蒋清峥般事事出头,所以他还是蒋府里最不受重视的三少爷,而龙介已登上太子之位,声名鹊起。所以即便不说,但蒋清嵘心中还是非常感恩与太子的相遇和相知。
“上官家近些年野心是昭然若揭,你不就想借着我这股东风整治一下上官家,顺便在你父皇面前再添一笔功绩,稳固自己的太子地位,又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蒋清嵘将徐清浅放进茶点盒中,专注地看着小蜡烛周围的桂花糕一点点凭空消失,漫不经心地答着龙介。
“也就你小子敢不把本殿放在眼里,若是他人,早被拖下去打板子了。”话虽这么说,龙介的面上却满带轻松愉悦之意,将桌上剥好皮的葡萄放入口中,盯着徐清浅,啧啧称奇:“你这蜡烛精倒也神奇,竟还能进食。”
徐清浅徜徉在美食的世界中,吸纳桂花糕味道的同时还不忘回复龙介:“那是自然,不瞒太子,我原是天帝座前的蜡烛,而子深本是位列仙宗的大仙,如今他下凡体感人生疾苦,天帝念其有心,特派我下凡助他一臂之力。”龙介嗤笑,捏着蜡烛丝将徐清浅拎起:“噢?竟有你如此贪吃的神仙?”徐清浅悬在空中扑腾了两下,嚷道:“愚蠢的凡人!你放我下来!清嵘救我!”
蒋清嵘见状无奈,最终还是看不得‘柔弱的小蜡烛受欺负,将徐清浅从龙介手中解救出来,拿一旁的雪白丝巾小心细致地擦拭着蜡烛上沾到的糕点屑,带着些对龙介的不满,语气淡然:“太子殿下位高权重,欺负一根小蜡烛未免有失身份吧。”
见此手帕,龙介心下一惊,那是蒋清嵘生母去世前绣给他唯一的贴身物件,平日里可宝贝得很。龙介不动声色,笑着摇了摇头:“子深啊,没想到我俩多年的情分还比不上这横空出世的蜡烛精?可悲可叹啊。”虽说是打趣的语气,但龙介心中还是带着些许担忧的,这物件总归不可能……与人产生什么关联吧。
“此言非矣,若不是那日将清浅放入蒋清峥的房间,得知他与上官管家今日的计划,你又怎能如此巧合的出现?”给徐清浅擦拭完毕后,蒋清嵘漫不经心地用拇指指腹赞许地轻轻摩挲小蜡烛的尾端,徐清浅舒服地扭了扭身子。
龙介摇了摇扇子:“是是是,有了媳妇儿后,媳妇儿自然是天,唉,兄弟如根草啊!”
蒋清嵘默不出声,倒是徐清浅急眼了:“什么媳妇儿,谁是他的媳妇!就算你是太子话也不能乱说呀,小心我烧死你!”
龙介哈哈大笑:“哎哟,这根蜡烛倒是恼羞成怒了。”
徐清浅挣脱蒋清嵘的手,蹦到龙介身前,狠狠用自己砸了一下龙介的手,然后转了个圈委委屈屈地钻进了蒋清嵘的怀里,反正蜡烛也是红的,谁也看不出来徐清浅到底有没有脸红。
蒋清嵘带着些隐约笑意,似乎很满意小蜡烛的投怀送抱。
徐清浅一个人从床头滚到床尾,百般无聊地等着蒋清嵘。平日里蒋清嵘是不会晚归的,这个点应该在房里看书,但今日前厅有摆酒宴,蒋清嵘必须到场,也不知道蒋清峥又在搞什么鬼。窗外夜色迷蒙,没人说话的徐清浅蹦回桌面上,把面前的书蹭开,立在桌子上等蒋清嵘回来。
最近蒋老爷子的身体抱恙,蒋清峥以冲喜的名义宴请四路商贵,蒋清嵘看着哄闹的蒋家前厅,瞥了眼已經空出来让老爷子坐的主位,心中冷笑,这是在冲喜?是催老爷子早日过世吧。
晚宴结束,蒋清嵘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院落,走近屋子发现屋内有微弱的光芒,蒋清嵘心下一惊,大步向前谨慎地推开房门。燃着暖黄烛光的小蜡烛瞬时映入眼中,烛火微微地摇晃仿佛打瞌睡在点着脑袋,蒋清嵘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下有了久违的温暖。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一盏烛光,在深夜为自己点燃。
房门推开的“刺啦”声将徐清浅从瞌睡中惊醒,她睡眼惺忪地看向门口,开心道:“你回来啦!”由于晃动的幅度太大,把烛光晃灭了,房内霎时一片漆黑:“哎呀,我熄灭了。”
蒋清嵘好笑地走到烛台旁,点燃了别的蜡烛,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拭着徐清浅身上的余蜡,嗓音如夜风般温柔:“嗯,我回来了。”
“你这个坏人!为什么要吃掉我的糕点!”一块糕点都没吃到的徐清浅委屈得哇哇大叫。
“这是惩罚,上回就跟你说了不准再点燃自己,昨晚你做了什么?嗯?”蒋清嵘不为所动地边看书边淡定地吃掉最后一块枣糕。
“可是你不觉得点燃我自己为你照明,是件很浪漫的事吗?”徐清浅在心中鄙夷古代人的浪漫细胞。
蒋清嵘轻叹一声,放下书:“可是相比浪漫,我更在意的是你,你每回滴蜡后都缩短的身子让我更不知所措。你就这么一点,万一烧没了,又回去了你原来那个世界,我要到哪去找你?”
“砰”龙介拍案而起:“蒋清嵘你还要儿女情长到何时?好不容易得到蒋清峥与朝内多位要臣于夜里共聚怀醉楼密谋的消息,如今天又有徐清浅,有它相助我们必胜无疑!若能把握此机会,可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不是你我等待多年的最佳时机吗?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去,确实只有我最合适。”徐清浅伫立一旁说。
“不可,你派不上用场。”蒋清嵘语气淡淡地驳回,字词间带着强硬之意:“且不说如何在掩人耳目的情况下将徐清浅置入拥有多方眼线的怀醉楼,蒋清峥的心眼子最多且最为谨慎,他并不一定会以口述的形式陈述关键点,而蜡烛摆放位置不定,若是在隐秘的地方书写,徐清浅去也无济于事。”
龙介反问:“噢?如此说来子深有更好的方法?”
看著这争执不下的场面,徐清浅在心中叹了口气。她隐约知道为何蒋清嵘不肯让自己去,一是此次风险确实大,二是夜里必定要点燃蜡烛,她与蒋清嵘都不知道,自己燃尽后会归去何方。想起此事徐清浅心中也有些许难过与惶恐,但更多的是因为蒋清嵘而感动,想到他们之间的‘秉烛夜谈,想到他为自己擦拭糕点残渣时的温柔,想起他指尖上的温度,徐清浅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不急。”未合拢的窗子被冬日里的寒风刮开,蒋清嵘瞥见徐清浅被冷地一哆嗦,起身欲将窗子关紧。
龙介被气笑了,心中怒意翻涌,正准备与蒋清嵘开吵,突然感觉有东西戳了自己一下,低头一看,徐清浅用烛蕊指了指背身关窗的蒋清嵘,晃了晃身子,又指了指她自己。龙介在一瞬间明白了徐清浅的意思,心里暗赞小蜡烛,面上依旧是无差别的怒气冲冲。
龙介冷笑一声,挥袖落座:“呵,眼看蒋清峥就快要上位,你可应该比我急多了。既然如此,那到时就看看蒋三少有何高招。”
怀醉楼灯火斑斓,来自江南最有名的戏班子今夜将在此处表演,许多达官贵人集聚此处,怀醉楼前厅及门前也聚满了慕名而来的老百姓。
而徐清浅,早就立在包厢里等待他们的到来。按照自己与龙介的计划,徐清浅于晚宴前说她要睡一觉,让蒋清嵘别管她去忙他自己的就可以了,趁蒋清嵘离开房间时,将早已藏好的几乎与徐清浅一模一样的蜡烛推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偷偷滚出房间,等待龙介接援。
包厢里门窗紧闭。
“听闻贵府二小姐也被列入此次计划范围,上官兄真乃大义灭亲的典范啊!”
“若是那蒋清嵘真的找到解药,那岂不是……”
上官见仁一捋胡子,语气轻松:“自家小女能为各位出一份力,想必她也会觉得荣幸。至于解药各位请勿担心,此毒是蒋侄儿特意派人于南疆寻到的蛊,毒性强烈,致人于昏睡中,气息将逐日消减,直至彻底闭气。重中之重则是,此蛊无药可医。”
徐清浅听蒋清嵘说过,上官家本是朝中的名门望族,德高望重,但自从上官见仁坐上家主之位后,暗里做了不少欺善凌弱、勾结官臣贪污腐败之事。虎毒还不食子,这上官见仁的狠毒也是彻底恶心到了徐清浅。
“你说什么?!你所谓的办法就是纵火?”龙介惊恐地站了起来。
夸张的反应让蒋清嵘皱了皱眉:“没错,此次蒋清峥他们会面,有极大的几率会交换走私账簿,有了这些账簿,定罪之事即板上钉钉。而我的线人发现他们会面的包厢里有一处暗格,蒋清峥使暗格内部水火不侵,以那些人贪生怕死的性子,出现火灾一定慌乱逃窜无人会惦记那些账簿,蒋清峥定会先将它们存入暗格,随即逃离。此时我们就能让提前埋伏好的人趁乱去取暗格中的账簿,此举必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是那根蜡烛现在也在包厢里!”
“什么?”蒋清嵘呆愣地看了会龙介,猛地跑到了自己房内,摸到那根与徐清浅一模一样的蜡烛时他就知道,那不是她。转过身给追过来的龙介狠狠地一拳,随即跑向怀醉楼。
怀醉楼此刻已然大火弥漫,老百姓自发拿桶取水扑火,无奈火势太大。簇簇窜向天际的火焰映在气喘吁吁的蒋清嵘的瞳孔之中,焦急懊悔痛恨之意如残忍的焰火般齐齐直击蒋清嵘的心头,烧灼得他的几近窒息。蒋清嵘想,他已是离不了那个燃烧自己,为他照明,却把自己弄的可怜兮兮的徐清浅了。
“你不要命了吗?!你给我冷静一点!”赶来的龙介被奋不顾身就要往火场里面冲的蒋清嵘吓到了。
“放开我!”声音像是被火淬了般沙哑。蒋清嵘用手肘狠狠顶了一下龙介的腹部,趁龙介吃痛时挣脱开他的束缚,冲入火场,瞬间被大火湮灭了身影。
龙介痛的狰狞了面部,气急败坏地喊道:“来人啊!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保护蒋清嵘!”
蒋家近日气氛低沉,蒋家家主一病不起,而前段日子仅剩的两位少爷都困于怀醉楼大火差点未能脱身,如今暗斗转为明斗斗得不可开交,大院里人心惶惶,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蒋清嵘独自坐在书房内,手中捧着一个烛台。龙介看着他眼下两抹乌青,想着他大致是好几晚没有睡觉了,有些于心不忍:“我知道你怪我,但一会儿就是最后一战了,我们要打好,让清浅的离去有所回报。”
蒋清嵘沉默片刻,声音喑哑:“我没有怪你,是我害死了她。”那日蒋清嵘冲进怀醉楼,淬了火的房梁不断落下来,但他不停地在寻找,在弥漫的大火与呛人的烟雾中,摸索着找到包厢。楼内除了尖叫声,就是灰色的烟雾,蒋清嵘当时在想,有洁癖的小蜡烛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因为这样的环境而崩溃。在包厢里,他疯狂地喊着徐清浅的名字,即便烟雾小颗粒窜入了他的咽喉,刺激的他睁不开眼,蒋清嵘依旧在大喊着,然后,他得到了回应。那个时候,徐清浅已经快要烧得见底了,蒋清嵘根本找不到她。小蜡烛的声音还是如初见般悦耳清脆,但蒋清嵘却很难过,因为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快走。火场里的烟雾刺激地他泪流满面,是的,泪流满面。兜兜转转,还是留他一人,面对这样一个世界。
“噢?敢问三哥是如何认定这几本账簿便是真的呢?就算是真的,如今奇能异士当道,谁知是不是三哥从哪儿学来作假的旁门邪道专门添上我的名字以便陷害于我?”蒋清峥故作淡定地在前殿与蒋清嵘对峙,但他心中早已对蒋清嵘开骂,他就知道那场火灾是蒋清嵘搞的鬼!
“四弟觉得这几本账簿不足为据是吗?那好啊。”蒋清嵘面无表情地起身:“李大人,还不出来见见自己的老朋友?”
李大人?蒋清峥不由瞪大了双眼。
只见那日共聚的其中一位大人从正门被官兵压着进入,面如死灰,身体似比前两日又佝偻了些许。
龙介笑了笑:“素闻李大人与清峥交好,且向来注重礼数,想必此次前来定给清峥带了些礼物?都呈上来吧。”
然而这些物件映入众人视线一件,蒋清峥的脸色便差一分。这些全是近些年蒋清峥暗里贿赂李大人的金银以及画押的据证,其中不乏为表以忠心对朝廷对官吏的辱骂,每一件物证都是足以致命的东西。没想到这老东西竟然把这些东西都留着!蒋清峥心已死,看清了今日真就败在这儿了。
此刻蒋清嵘心里也不好受,因为这些东西都藏匿在李氏的私库中,而私库的方位,是在火场中已快化成蜡水的徐清浅拼死告诉他的。不然,这件事也不会这么快就结束。
上官见仁却还想负隅顽抗,想着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罪臣做错了事,自然是要受责的,只是可怜了我家小女。听闻之前与蒋三少见上了一面,回去后便患怪病不起,臣也不求什么,只愿在锒铛入狱之前,求太子还小女一个公道。”
“公道?本小姐自是需要一个公道!”
本应卧床昏迷不醒的上官二小姐突然出现在蒋府里,惊到了在场所有的人。蒋清峥瞪向上官见仁,不是说此蛊无解嘛?上官见仁也被此情此景震慑地说不出话来。
上官二小姐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蒋清嵘的身上,眼神柔和些许:“我上官浅遭人暗算一事自然不能就此了结,查就要查个彻底,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也不能让子深平白蒙冤。”
世界仿佛寂静了下来,除了上官浅的声音,蒋清嵘只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几乎就在她唤他子深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是他的小蜡烛。
在火场燃尽后,徐清浅觉得自己在混沌里飘荡了很久,突然出现了巨大的引力,把她吸向了一处。待她睁眼后,她惊喜的发现自己恢复的人身,与身边的丫头说上了几句话,徐清浅发现她竟然穿进了上官二小姐的身体里。询问了下‘未婚夫的情况,她就匆忙赶来。
“是蒋清峥陷害我的。”随后,徐清浅将她在包厢里听到的有关上官见仁和蒋清峥联手陷害‘自己的事叙述了一遍。
“至于子深克妻一事,哼,全是一派胡言!蒋清峥强为胞兄配妻,两任妻子一为细作、二为病弱。子深心善,不愿与胞弟相争,也愿为那二位女子留一个好名声,才放任自己克妻的传闻。今我上官浅嫁给子深,将会与他白首偕老,破克妻传言!”
龙介也认出了徐清浅,没想到此刻峰回路转:“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你们还想如何狡辩?来人!先将蒋清峥和上官见仁收押,然后立刻派人去南疆查明真相!”
“遵命!”
徐清浅偷偷朝蒋清嵘眨了眨眼,仿佛在说我回来了,那盘被你独自吃掉的枣糕我可是要讨回来的。
看着如此有活力的徐清浅,恍惚之间,蒋清嵘看到了那一天夜里,他坐在桌前看书,而小蜡烛燃着自己的头为他照亮字迹,伴他左右。
蒋清嶸从未如此感谢过天道,令徐清浅回到他的身旁。
得一佳人,常伴于身旁,此生足矣。
子深,子深。
徐清浅在心底轻唤蒋清嵘的表字。
与子偕老,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