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薇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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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总是在真相面前后知后觉,比如明明已经喜欢了,却要质疑自己怎么会喜欢。而在离别后,又痛彻心扉,错过的幸福它还会回来吗?如果所有的感情都有
时效 ,那一辈子可不可以?
和陆斯羽的重逢源于一场相亲饭局。
周日下午,洛深绘和舍友们去扫荡美食,这是高三补课期间她们每周的必修课。她在人山人海的甜品店抢到限量发售的可露丽,付完账后,才发现她脱离了美食扫荡大部队的阵营。
出了门,路边虎视眈眈的流浪狗冲上来,她被吓一跳,慌乱中撞上一位怀抱花束的青年,可露丽飞了出去,沦为流浪狗的战利品。
“洛深绘,你没事吧?”
少女刚要和流浪狗大战三百回合,听到这声音,她眯起近视眼,这才认出说话的气质美男是陆斯羽。
“我没事……”
“我约了人在附近的西班牙餐厅吃饭,你要不要一起?算是撞到你的赔偿。”
鬼迷心窍地跟在陆斯羽后面,孰料,他说的竟是相亲饭局。
黑胶唱机播放着抒情蓝调,落地窗让视野更开阔,远处跨海大桥灯火璀璨,西餐厅内皆是一对对情侣,唯独洛深绘这桌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相亲的美女略显尴尬,洛深绘忙解释道:“我是他的妹妹,请把我当成移动的饭桶,你们慢慢地培养感情吧。”
话一出口,她又觉不妥,哪有人会带妹妹去相亲呀?再看陆斯羽,相亲的人明明是他,他却抿着嘴偷笑,皇帝不急太监急,她何必急着解释。
侍应生上来开红酒,陆斯羽举杯,嘴角噙笑,优雅地和美女碰杯。
“樊小姐,能与你边欣赏夜景边共进晚餐,实乃我的荣幸。”
这回轮到洛深绘憋笑,这教科书式的恭维话,亏他能脸色不变地说出口。
陆斯羽踩了她的鞋,示意她安静,她恪尽饭桶的职守,低头猛吃滋滋作响的海鲜烤饭。
酒壮三分胆,美女在酒后话多了起来,她对陆斯羽的好感显而易见。
“陆先生休息日会做些什么呢?”
“最近我比较常去本城的红酒协会,我们公司的进口部门,把奢侈品红酒的推广和引进列为重要项目,樊小姐对红酒有兴趣吗?”
“真巧呢!我是法语专业的,大学时选修过红酒鉴赏。”
氛围融洽起来,洛深绘借口去洗手间,她可不想当电灯泡。
洛深绘磨蹭半天才回来,餐桌前只剩下陆斯羽。
他脱掉了西装外套,随性地松开领带结,白衬衣勾勒出极其好看的肩线,背影透出些许的落寞。
洛深绘看得出神,一头撞上墙边看上去很贵的花瓶,好在她反应快连忙扶住。
“樊小姐呢?”
陆斯羽唇角上扬,显然看到刚才的一幕:“她先回去了。你走路总是冒冒失失地,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意识到现在是两个人的独处,反射弧略长的洛深绘紧张起来,侍应生来上饭后甜点,她低头专心致志地吃,却食不知味。
“那个,我——”
“你不会是还没吃饱吧?我记得你很能吃,这次只吃了半锅饭,不够的话还可以随便点,不用跟我客气。”
洛深绘用甜点盘挡住脸,在他的记忆里,她真的彻底沦落成一只饭桶了。
“不用浪费了,我把剩下的吃完就好。”
她连忙低头用筷子猛扒饭,怎知刚咽下,一股刺鼻的辣味火箭升空般从食道直冲鼻腔,是她最讨厌的芥末。用筷子扒了扒,饭里还埋伏有芥末。
“就算饭很好吃,你也不用感动得飙泪吧?”
她看到了他眼底的坏笑,可恶,一定是他趁她離席,把整支芥末挤进饭里。她曾经中过这招,没想到现在又栽在他手里,芥末太辣,她一个劲地掉眼泪。
“你竟然敢……咳咳……”
“这是对你丢下我一个人的小惩罚,你明知道,我不擅长跟女孩子打交道。别瞪我,我看到你躲在角落幸灾乐祸地往这边瞅。”
“咳咳……你跟她聊天不是聊得很开心吗?我都完全插不上话。”
她不停咳嗽,意识到恶作剧太过火,陆斯羽招手叫侍应生给她加水。见她还泪流不止,他抱起座位上搁置的那束花递给她。
“这花送给你做赔礼吧。卡萨布兰卡,西班牙语‘白色的房子的意思。”
“我才不要,这花是打算送给樊小姐的吧。”
陆斯羽单手托腮,认真地凝望她:“难道你在吃醋?”
“怎么可能,我又不喜欢你。”
说这话时呼吸一滞,接过花束,花香馥郁,芥末的余味还在刺激着泪腺。
陆斯羽开车送她回学校,在通往校门的大道上,他们遇到她的同学,和她同龄的女孩子们笑颜如花,围上来八卦地追问他们的关系。和同龄的女孩子在一起,洛深绘显得自然很多。
“他是我哥哥,你们狠心地把路痴的我抛弃了,幸好他把我送回来。”
一个短发女生伸手戳她的腰逼供:“看我葵花点穴手!骗人,你哥哥不长这个样子,还有这束花哪里来的,快老实交代!”
“樊舞你快住手,我才不告诉你呢。”
洛深绘和舍友们勾肩搭背地往回走,走出几步,她回头朝他挥手,叫他开车小心。
路灯昏黄,他离她不过几步远,却觉得她去了阳光明媚的世界,可望不可及。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陆斯羽倚在车边,重新遇到洛深绘时,她眼底转瞬即逝的悲伤,还盘踞在他心底。
洛逸行还在读高中时,陆斯羽来过洛家好多次,一来二去,洛深绘也和他熟络起来。
少年做得一手好菜,每次放假来留宿都会大展身手,让父母工作忙碌,从小靠外卖和泡面度日的洛家兄妹大饱口福。
洛逸行曾经开玩笑说:“干脆把我家不会做饭的妹妹嫁给你算了,伙夫先生。”
“好呀,把这么可爱的妹妹送出去,你可别后悔。”
听到少年的玩笑,她忍不住当真。
要知道,陆斯羽是唯一能与洛逸行比肩的存在,无论是外表,还是成绩,让从小就被优秀的哥哥压得喘不过气的她,有了翻盘的希望。
假如他喜欢她,并为了她和洛逸行大魔王反目,该有多大快人心。
少年清朗如夏树,在窗边沉声而立,就若倾城日光般耀眼,她知道,在高中有很多女生暗恋他。若不是有哥哥,她根本连和他说上话的机会都没有。
饱暖思淫欲,她美滋滋地想,他长得那么好看,配她简直绰绰有余。
洛逸行过十八岁生日,在KTV包厢请了一堆朋友。洛深绘也去了,有人恶作剧地把她喝的果汁兑了酒,毫不知情的她稀里糊涂地喝完,脑袋顿时变成嘈杂的蜂箱。
扔蛋糕环节,包厢内群魔乱舞,有人打她身边经过时撞到她,胃里一阵翻滚,她拽住路过的少年大吐特吐。
被当垃圾桶吐一身的少年,是陆斯羽。
他的衣服被吐得惨不忍睹,大寿星洛逸行脱不了身,就那么让半醉的她带他回家换衣服。被街上的冷风一吹,她清醒过来,顿时无地自容。他却安慰她说没事,经过便利店,还体贴地给她买酸奶解酒。
陆斯羽在浴室洗了个澡,换过衣服出来,就看到沙发上熟睡的洛深绘。
时值隆冬,就算是客厅开了暖气,在沙发上睡觉也肯定会着凉。
陆斯羽没有叫醒她,他把她抱进房间,俯身给她盖好被子后,轻轻吻了她的右脸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醉酒事件后,她开始回避陆斯羽,直到那天,他陪季节性皮肤过敏的洛逸行回家。
洛逸行在浴室泡中药澡,他就留在客厅里做高考套题。中途,他敲响书房的门,躲在书房的洛深绘连忙低头,假装在用功学习,头也不敢抬。
“你家的牛津辞典放在哪里,能借我一下吗?”
“在书架最上层,我拿给你。”
她慌忙踮起脚尖去够书架最上层,一只手越过她的头顶,把厚重的辞典拿下来。
他站在她身后,一个转身就是拥抱的距离:“我自己来就行,你……很讨厌我吗?”
“诶,为什么这么说?”
“最近我来你家,你都刻意躲着不见我。洛逸行说,肯定是我做了什么惹你讨厌的事,如果是的话,我跟你道歉。”
他那么真诚,反而害得她不好意思了:“真的没有,你别听哥哥乱说。”
“那就不要躲在书房,看不到你的话,总觉得有点冷清。”
那晚她并没有完全睡着,落在右脸颊的吻,她一想起来脸颊就会发烧,却不敢问他。如果他回答说喜欢她,那她该怎么办呢?光是想象,她就紧张得不敢见他。
见他如此镇定,她也不方便再躲着他。
躺在床上回顾了一遍过去,洛深绘才发现,他们间的关系如此暧昧不明。
洛深绘开始费尽心思,找机会接近陆斯羽。
放月假时,她偶然看到妈妈带回家的企业宣传小册子,本市的红酒博览会在近期召开,场地定在皇冠商业中心,距离她们学校半个小时车程。
陆斯羽说过,他对红酒有兴趣。
这些天放学后,洛深绘总会找借口外出,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在周五下午看到陆斯羽。
他倚着车门喝罐装咖啡,凝望喷泉的侧脸很好看。
她的内心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见到他,忧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上话。她像地缚灵般蹲点这么多天,就远远看着他的话,和跟踪狂有什么区别呢?
还没等她做好决定,夏末的倾盆大雨突袭,洛深绘没带伞,顿时被淋成落汤鸡。
她孤零零地站在周大福门外躲雨。有撑伞的年轻男子搂着女友从面前走过,初秋的天有了凉意,湿透的制服衬衣黏在皮膚上很不舒服,她若是想避雨的话,多得是地方可以去,可要是躲起来,他就看不到她了。
当他的车往这边驶来,她萌生出逃跑的冲动,他怎么会猜不出她的小心思呢?
陆斯羽摇下车窗朝她招手,雨声磅礴而盛大,她的声音消融在瓢泼雨幕里。
“我喜欢你。”
他将手拢在耳边,提高了声音,墨玉般的眼珠氤氲了淡淡水汽。
“你说了什么?雨太大我没听到,先上车吧,你会感冒的。”
水滴顺着脸颊滴落在地毯上,她坐在副驾驶座,接过他递来的毛巾:“我说,这雨下得好大。”
“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陆斯羽拖长了尾音,她的心砰砰直跳,生怕他猜出真相,结果他一脸严肃地冒出四个字,“你逃课了?”
“哈?”
他探过身来,用毛巾给动作僵住的她擦头发:“看这表情就猜到你肯定是逃课了。虽然你说过不喜欢学习,但是也不能发展到逃课的地步,快把头发擦干,我送你回学校。”
“我做什么跟你无关,不要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来教训我。”
她假装生气,要解安全带下车,他拉住她。
“别离开,我不会再教训你了。”
她的断句能力出错,把他的话误听成“别离开我”,再也使不出力气逃走。
洛深绘没有下车,他也不开车,沉默地透过车窗玻璃凝望她的倒影。她的头发快及腰,气质也变得妩媚,两年时光不算长,若不是分别过,或许他不会这么明显地察觉到她的变化。
他们总是保持这样距离,明明一个转身,就能拥抱彼此,却没人敢再靠近。
雨后天晴,陆斯羽在学校外的公路边停了车。
坐在副驾驶座的少女伸了个懒腰,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僵持不曾存在。
车内暖气开得很大,她的头发和衣服干得很快,皮肤白得反光,右脸颊笑起来有很好看的酒窝。她对他真的很放心,完全没有对异性该有的防范,就像在洛逸行面前一样。
洛深绘解下安全带:“你能陪我下车吗?前面那段路好黑,这个季节路两边的榕树还会掉毛毛虫,我不敢一个人走。”
“好啊,我也正想呼吸一下雨后的空气。”
陆斯羽随她下了车,她步履轻快地走在前面,丝毫不像会怕黑的人。
“下周一晚七点,我们学校会有古筝比赛,我报名参赛了,你要来看吗?爸爸妈妈有工作不能来,校内比赛的话,对观众的限制不严格。”
她满怀期待地等他回复,他记得,古筝是她从小就学起的乐器,也是唯一能炫耀的特长。
“我会过来的。”
“那就一言为定,晚安。”
她说完快步走出了他的视线,他的世界。就像他放飞的风筝,在向阳处随风渐行渐远。
陆斯羽回到公寓,时针斜斜地指向深夜十点。
去年,他开始接手公司进出口的相关工作。公司今年还策划了一个新项目,将派人到法国进行为期一年的学习。有小道消息说,名额早已内定了他。
收件箱有好几条樊夏的短信,他揉着太阳穴,耐心地一一回复。
相亲会是叔父兼他的直属上司安排的。樊夏父亲的公司,和他们的家族企业有密切的合作关系,叔父的用意显而易见。
学生时代的他不擅长应对女生,因为他看不透那些女生的心思。
唯独洛深绘是特别的,她耍再多小聪明,他也能尽数一眼看穿。而后来他才明白,并非她有多浅显易懂,而是他总在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周一那天,陆斯羽申请了早退,去精品店挑了半天的礼物。
店员笑眯眯地恭维道:“你女朋友真幸福,我很少看到有人挑礼物这么仔细。”
“我送的是告别的礼物。”
这话,大抵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来看古筝比赛的观众很多,男女老少皆有,果真是家属就随便参与。
第一个表演者,就是洛深绘。
比赛选手要求穿古装。她穿的是水蓝色汉服,化了淡妆,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古典美,他以前都没发现,她的气质很适合这样的装扮。
在古筝前坐定,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弹奏。
他从小学钢琴,大一时加入过校乐队,还尝试过作词作曲,接触过一段时间的古典音乐,现在荒废了一年多,手指不再灵活。否则,他多想上去给她伴奏。
出神间,一曲终了,台下观众的掌声雷动。
陆斯羽起身,摸索着去后台找她,打算把礼物交给她。优柔寡断只会伤害到她,而他,带给她的伤痛已足够多。
“陆斯羽,这边!”
她压低声音喊他,趁观众的注意力都在台上选手那里,拉住他溜出后台。他们就像趁上课时间偷溜出去玩的小孩子,风掠过耳际,心跳不停加速。
搭配汉服的鞋子略显拖沓,她跑起来不是很自在,好几次差点摔倒。
“慢点,手给我。”
他赶紧牵住她,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刚才表演太紧张,她的手心满是冷汗。
夜晚的校园一角很安静,静得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她深呼吸,抬眼看向他,这次,她无论如何都要向他传达她的心意。
古筝比赛洛深绘拿了冠军,颁奖的时候,她没有去,而是躲回宿舍床上睡觉。
操场的方向喧闹不已,她堵住耳朵翻来覆去却还是不奏效,莫非播音员是武林高手,用内功发的音?折腾大半天,她才发现,喧嚣的是她自己的心。
陆斯羽今晚来,是为了送她礼物,一枚嵌有百合花状钻石的尾戒,白金冰冷,钻石硌得手指生疼。
在她打算告白前,他先开口了。
“给你,告别的礼物,我下个月准备去法国,归期未定。”
就在昨天,公司正式通知去法国的名额归他,很多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他没有理由拒绝。
她接过礼物袋子,低头踢着坑坑洼洼的地面:“明年六月我毕业,本来打算让你冒充我的哥哥,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让我们班的女孩子羡慕一把,看来是没戏了。”
她知道,只要一提到她哥哥,他就会无条件迁就她,她太狡猾了。
听见她的话,陆斯羽轻抚她的长发。
“我不是你的哥哥,没有人可以取代洛逸行。”
“我当然知道,我没有想过要你代替谁,因为……我喜欢你啊。”
希望他来参加毕业典礼,是因为听说在那天跟喜欢的人告白,就能永远幸福。
可是抬眼看到陆斯羽眼底的痛惜,她却转身,提着礼物袋子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舍友们陆续回来时,洛深绘躺在床上装睡。
她们体贴地没有开灯,蹑手蹑脚地换衣服躺下睡觉,女孩子们的默契和体谅,在某些时候很是暖心。
睡在她隔壁的樊舞钻到她被窝里,轻拍她的背。
她想推开她,要知道,现在可是九月份,宿舍虽然开了空调,两个人贴着睡还是会好热。
樊舞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小声问道:“来找你的那个人,他是叫陆斯羽吗?绘绘,你不会是喜欢他吧?他可是……”
——他可是对你哥哥见死不救。
两年前的暑假,洛逸行和陆斯羽去海边游泳,他们遇到了溺水儿童,一同下水去救人。游上岸的只有落水儿童和陆斯羽,救援队伍在大海里打捞了三天两夜,都没有找回洛逸行。
眼泪决堤而下,洛深绘咬住拳头无声地呜咽。
不用谁说,她也知道不能喜欢他,如果感情和记忆可以删除该有多好。
樊舞没有说下去,手忙脚乱地拽过她床头那盒纸巾,给她擦眼泪。
洛深绘不记得她是怎样睡着的。一觉醒来就是上午十点,她惨叫,竟然没有人叫她起床去上课,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呢?亏她昨晚还为她们没开灯的温柔而感激涕零。
收回感动去到教室,就在她为要以怎样的借口为迟到开脱时,数学老师和善地看着她。
“洛同学,同学说你不舒服请了病假,身体好点了吗?不要太勉强。”
原来,真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是她。
她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声带像装了消音设备,她扼紧喉咙。
陆斯羽送洛深绘回到家时,时针指向夜里九點。
一连几天,他都在忙出国前的准备和工作交接,每天睡得很少,白天接到洛深绘的无声电话,他有不好的预感,立刻放下一切工作来看她。
原来,他也会为了谁不顾后果,一心只想去到她身边。
洛深绘完全说不出话,她的父母在国外出差,不能及时赶回来照看她。
他带她去医院检查,除了贫血之外,各项身体指标还算正常。带她去咨询心理医生,医师说她得了失语症,病因是心理压力太大,要想恢复正常的话,需要挺长一段时间。
奔波大半天,他用厨房里单调的食材,给她做了素面,顺便加了个煎蛋。
“洛深绘,你在哪里?”
客厅里空无一人,他在窗边探头,发现少女坐在游泳池边,路灯黯淡,她捧着大大的素描本。
“我做了鸡蛋面,就算你没胃口也还是趁热吃点吧。”
她刷刷地在素描本上写下一行字,递给他:我在看月亮,今天是满月呢。
他也在她身边坐下,注意到她戴着他送的尾戒,他轻声解说道。
“这钻戒的图案是卡萨布兰卡。卡萨布兰卡有很多花语,其中一个,就是‘负担不起的爱。昨天你说喜欢我,其实我当时想告诉你,我也很喜欢你。”洛深绘错愕地抬头,他轻轻把额头抵在她肩上,“两年来,我都无法忘记你。”
少女沉吟片刻,在素描本上写了长长一句话:哥哥的事,责任明明不在你,爸爸妈妈却把一切归咎于你,对不起。还有,我不该跟你说不要再见面的,因为我其实很想见你。
两年前,洛逸行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报刊等媒体热烈表彰了大学生舍己为人的精神,在他人眼中年轻得体的爸妈,几天时间苍老了很多。
陆斯羽也来参加葬礼,有人指着他说,是他害死了洛逸行。
当时网络上流传一个帖子,自称是目击者的网民,详细地回忆了溺水事故的经过。
帖子里说,两人救下小孩后,洛逸行用尽全力将陆斯羽和小孩推向浅水区,随后,陆斯羽在其他热心市民的协助下将小孩救上岸。若是在那时,他及时返回救洛逸行的话,本可以避免悲剧,陆斯羽是游泳健将,还拿过大学生自由泳比赛冠军。
洛深绘也看到了这帖子,但她相信,陆斯羽不会那样做。
真正的凶手,应该是她。
洛逸行遇难前,曾问过她是否喜欢陆斯羽,她回答是。
出乎意料,平时总爱拿他们开玩笑的哥哥却说:“他有其他喜欢的人了,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你这么笨老是给人添麻烦,只有我才会给你收拾烂摊子。”
他揭人伤疤的话让她很受伤,她脱口而出。
“我喜欢他又不关你事,如果你嫌我麻烦,等我上高中就读寄宿学校!”
隔天,洛逸行出门游泳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想,这一定是上帝对她的惩罚。
看到她写在素描本上长长的一大段话,陆斯羽苦笑。
“帖子的发帖人就是我。那天,我跟你哥哥说了我喜欢你,他告诉我,他不会允许我们交往,我和他争执起来。因为心存芥蒂,当时打算折返去海里救他时,我迟疑了……”
他在网络上发了那个帖子,刻意把矛头引向自己,是他罪有应得。
在事件发生前不久,他们的父母打算协议离婚,洛逸行曾跟他说过这件事,如果父母离婚,他们兄妹必定会分离。
对洛逸行而言,父母工作忙碌他几乎把照顾妹妹当成了自身存在价值。父母不和对他的打击不小,失去相依为命的妹妹,是他最为恐惧的事。
洛深绘如坠冰窟,父母曾打算离婚的事,她根本不知道,而她还对担心他的哥哥说了那样的话。
她忘了,别人欺负她,洛逸行虽然说她太懦弱,却会去教训那些人。
她成绩不好,他虽然说她笨,却会帮她补习,考试前给她划重点。
她会弹古筝,他白痴般得意地跟人炫耀说,他妹妹弹古筝时就像仙女一样美。
陆斯羽俯身拥抱几近崩溃的少女,对洛逸行的死,他们都自认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是横亘在他们心头一根鲜明的刺,无法拔除。
陆斯羽去法国的前一天,洛深绘收到了一大束卡萨布兰卡。
她的失语症尚未痊愈,也曾想过以此挽留他,最终还是作罢。能够意外得知他们的感情,其实是一场双向暗恋,她是否该庆幸呢?
哥哥的葬礼过后,她曾对站在院子里的少年说:“哥哥说过,所有感情都有‘时效,在悲伤的时效过去前,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吧。”
他迁就了她的任性,默默地和她保持距离,她却后悔了。所以,当她好容易在人海里找到他,就不打算再放手让他走。
天气晴朗,悲伤的云翳被拨开,她收到樊舞的短信。
樊舞说,她姐姐拒绝了和陆斯羽的相亲。她这才想起,陆斯羽的相亲对象叫做樊小姐,那天晚上,她大概是要告诉她这件事。
陆斯羽登机前,曾给洛深绘打过电话,她没敢接听,怕自己会奋不顾身去机场。
来电转接到语音信箱,良久,她才鼓起勇气听语音。
“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不知道昨天我送你的卡萨布兰卡你喜欢吗?这花有很多花语,真希望你能知道其他的花语。绘绘,如果阿行的死我们都有罪,那么我们就是共犯。对我来说,世界上怕是没有比这更幸福的名词……我不想放弃你,在悲伤和原罪过去时效前,我会耐心等待,等到我能问心无愧地牵你的手为止。”
放下手机,洛深绘上网查了卡萨布兰卡的花语,当看到其中一项“不要放弃一个你深爱着的人”时,喉咙突然被堵住,停滞的悲伤洪流终于爆发。
并非所有相爱,都是能够走向幸福的喜劇,他们的感情,更像是会以离别告终的悲剧。
——即便如此,到不得不说出再见那天为止,我仍希望能给我爱你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