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遗憾的事,不是等不及相遇,而是来不及告别。
下午最后一节课,物理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我坐在座位上低着头捧着本《盗墓笔记》看得津津有味。张羽田的声音从后脑勺边上传来,“你在看‘盗笔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全班同学和讲台上的老师能听到。霎时间全班鸦雀无声,前一秒还在给同学们介绍自由落体运动的物理老师这一秒已经停止讲课径直朝我走来……
我依依不舍地看着物理老师带着我心爱的《盗墓笔记》返回讲台的背影,随即扭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张羽田一眼。
那小子一脸幸灾乐祸,笑得人畜无害:“那本我看完了,后来阿宁被蛇咬死了。”
我听完一脸黑线,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剧透啊!看着左边的大落地窗,我还真有种想跳出去做自由落体运动的冲动!
下课铃还未响完,张羽田就一下从后桌蹦到我座位旁,我抬头朝他翻了个白眼,便自顾收拾课本,不理会他。
他见状有些捉急,“哎哎,你不要生气啊!大不了我赔你一本!”我不接话,收拾好东西起身回家,他更急了,“大姐啊你就原谅我吧,我错了,以后上课你再看课外书我给你当保镖!老师一来我就发出哔哔的声音提醒你!”
……
我强忍笑意,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张羽田。
他皱着眉头,正一脸郁闷地看我,暖色的夕阳余晖和葱绿色的常青树在落地窗背后互相映衬,少年身上的校服和空荡荡的教室此时看来颇有几分怀旧老电影的味道。
我一个人自顾自地在校园林荫道边走,张羽田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噔噔!”他略微弓着身子,把手上的粽子提到我面前,那只可怜的粽子被当成催眠的怀表似的晃来晃去。
张羽田笑呵呵地把粽子塞到我手里,“呐,给你赔罪来了!”我一脸铁青,有些愠怒地把粽子砸回他手里,“你不知道我看‘盗笔的后遗症就是再也不敢吃粽子吗?”张羽田听罢,笑得更欢了,“我知道啊,所以特地请你吃粽子让你克服内心的恐惧!”我一时语塞,不知怎样回答他。他正在嘚瑟,身旁多了一男生出来,男生一脸八卦地凑过来,一手搭在张羽田的肩膀上,冲着张羽田挤眉弄眼。
我记得以前张羽田说过最不喜欢别人传八卦了,看他的表情估计他现在也和我一样尴尬得要死,结果那哥们儿还摆出一脸“我懂的”的表情。
一时间谁都不说话,气氛古怪到极点。我实在受不了,冲那男生说:“你别到处乱讲啊,我不认识他的!”男生不理会我,反而冲张羽田挑了挑眉,张羽田满脸无辜状:“我也不认识她!”
张羽田摆摆手,朝我眨了眨眼睛,随后一个转身便要走。我见状,朝与张羽田相反的方向转身也要走。搞得那哥们儿站在原地一直“哎!哎!”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我每次走过这条林荫道,站在没有张羽田的常青树下都对那次的转身离开后悔莫及。如果当初能遇见这样的未来,那我一定追上去,把我和张羽田的距离缩得短一点儿,再短一点儿。
我总喜欢在每个周末的清晨钻进书店,然后窝在畅销书的书架边上,搜寻喜欢的小说。
清晨的书店人相对较少,不过也有些像我一样的人早早过来淘书,但是在我到达目的地时我还是诧异地揉了揉眼睛——没错,站在书架边上一脸认真挑选书的人正是张羽田。
冤家路窄啊!
我挥手拂去额前的冷汗,默默地走到张羽田身边,“唰”地一下抽出本《盗墓笔记》。张羽田回过头看,发觉是我便咧嘴一笑,“早啊!”我一脸阴沉地回他声“早”。他倒是饶有兴味地打量起我手里的《盗墓笔记》来,然后眉头一皱,说:“你一个好好的新时代小女生为什么喜欢看‘盗笔啊?”我白他一眼,“在你眼里所有新时代小女生都喜欢看琼瑶阿姨的书咯?”张羽田一听就乐了,兴奋地跟我讨论起《盗墓笔记》里的人物来,少年特有的阳光气质混着他独特的嗓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整个书店似乎活了过来,洋溢着股股生气。
“哎哎!你别只顾着自己找书啊,你倒是听我说啊……”
“哎,哎!你别走啊!你还喜欢什么类型的书?武侠喜欢不?金庸古龙梁羽生我给你推荐一个?……”
我抱着书自顾自地往前走,心说今天的书店真是特别啊。
不对,是有张羽田的地方都很特别。
期末考将至,所有人都鼓足干劲儿,准备在期末考中大干一场,给这个学期画上个圆满的句号。可就在期末考前两天晚上,学校突然停电了!
一时间全校同学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整个学校都像一场狂欢的party。四周一片漆黑,我无心参与班上女生的“鬼故事协会”,便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
“鹿眠!”座位旁出现了个人影,我听声音知道是张羽田,没好气地回答他:“干吗?”他听我这口气也不生气,反而凑上前,把整张脸都贴了过来,小声地说:“我喜欢你。”我脸一沉,更没好气了:“玩游戏又输啦?怎么还玩那么老套的惩罚,你们真是无聊透了。”张羽田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我会是这反应,随即郁闷地看着我,“好吧,那你至少得让我把台词说完啊,我下学期要转学了,转到北方的Z市,好远的,可能以后咱们很难见面了……”他顿了顿,又凑过来,“你会想我吗?”“我就算是把‘盗笔里出现的怪物都想一遍也不会想你的!”我话音刚落,张羽田就立马打开手电顶在下巴上,把舌头吐得长长的,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猝不及防,“啊”地尖叫了一声,随即后排男生堆里爆出一阵哄笑声。张羽田无奈地冲我笑笑,转身朝后排的男生堆里走去。
后来的后来,我无意听同班一男生说起这事。他说当时游戏的惩罚只是让张羽田做鬼脸吓唬我,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磨叽了那么久。
我听后干笑两声,什么也没说。
慵懒的寒假生活在春暖花开里告终。
开学第一天,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只笨重的企鹅一样挪到告别了一个月的座位旁。课桌上积了层薄薄的灰尘,轻轻一碰,那些灰尘便扬起卷入空气中,此情此景总是让人想到古旧斑驳一类的词。
打开抽屉正想清理,低头一看,一本崭新的《盗墓笔记》静静地躺在里头,我拿起来一看封面,正是被物理老师没收的那本!正纳闷,后面冒出两个男生抬起张羽田的课桌就要走。我惊诧地拦住他们,他们也满脸狐疑地看向我,末了其中一个男生跟我解释,说是张羽田转学了,课桌没人用,所以老师让他俩把桌子搬到学校的仓库去。
我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张羽田转学了?张羽田怎么会突然就转学了?”
“他爸妈做生意啊,然后家就搬到北方的Z市去了,所以他就转学了呗……哎,你坐他前面那么久你怎么不知道啊?”
我突然想起以前张羽田问我最不能接受什么场景,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他,离别。
我不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盗墓笔记》紧紧抱在怀里。我突然觉得很冷,裹着厚厚的羽绒服都还觉得很冷。
开学后几个星期都无聊透顶,我不知道是不是南方春天湿润的天气让我变得沉默不想开口,但我总是在放学后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着落地窗后面的夕阳和常青树,觉得它们很孤单。
我在座位上看《盗墓笔记》时,后桌的女生总会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你怎么看这个啊?”
我笑而不答,但每当这时我都会无比想念那个上课突然从后脑勺边传过来的声音,那个在书架边上认真的表情,以及那个在一片黑暗中莫名其妙跑过来带着点儿羞涩却又无比坚定地说喜欢我的少年。
世上最遗憾的事,不是等不及相遇,而是来不及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