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不要回头

养分

收到样刊时我正要到科学楼电脑室上口语课，一接到高三级长的电话后就像无头苍蝇奔着一直不知道它有存在着的收发室走去。期间，高三级长还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告诉我具体位置。即使他不教我已经两年了，但见到时还是会调侃一下再探讨探讨议论文怎么写。他身旁的儿子个头已经长高了很多，看着他从幼儿园到二年级，看着我们在二中每个角落留下的这些足迹，看着师兄师姐们纷纷毕业然后到外地求学，看着新生们从不相识到熟络打闹，而我也在这不紧不慢的岁月里，踽踽向前，走了高三的一半。

十一月，我生活在的东南沿海城市天气聒噪闷热，完全不像北国的秋天。每天太阳高挂着，滋润万物。我的心也像向日葵，终于学会了向阳，心情不似以前，倒是舒畅了不少。我算是已经习惯这种重复不变的生活，习惯把单调和无趣转化成充实与忙碌。

我换了位置换了同桌，同桌话不多但也不是口蜜腹剑的人。她是被我嘲笑吃饭时也想着怎么做才能提高成绩的书呆子，她是一路考试都不理想但是又不肯放弃的憨人，她是存在我手机联系人三年的傻子敏……谁让我这么喜欢“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的坚持的她。她还跟我签订“梦想合同书”，就像约定一起实现梦想的合伙人，她每天早上帮我打好热水，为了给我省点时间去读书，她说有时佩服我对待事情认真，比如写文。

还记得星期日晚，她风尘仆仆地从家里赶来，一改常态趴在桌子上一语不发。我放下手中的笔询问她怎么了，同桌一脸泪痕却告诉我没事。

直到下完晚自习后我才知道原来她妈妈做手术了，肿瘤。

说话过程轻描淡写，我无法了解她那一颗逞强的心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与不安。她给我也给自己一个笑脸，笑笑说：我一定要考上大学，了我与妈妈的心愿。

我突然心酸到说不出话来，感觉就像是老爸打电话跟我说要不要回家我推说太多事情干了回不来时，他在电话那头说我也懂你学习压力大我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安慰话，你不要伤感，爸爸一直支持你。

这个女生从来不在我说很惨时添油加醋说我比你更可怜，她会乐观面对生活带来的种种不幸。她也不说鸡汤，她相信血淋淋的现实比遐想带来的风花雪月更激励人。

这或许就是我喜欢她的理由吧。就像十二月一到，连绵不断的细雨侵袭着这座城，风从门缝里吹进有一种蚀骨的冷，耳机里富有磁性的男声在读着3500单词。我望向窗外，阴冷的风吹乱了女孩儿的秀发，身旁的男孩儿帮她轻轻撩开。恋爱中的人似乎是弱不禁风的，我想到自己竟然感到一阵失望。我示意她看时，她只是笑笑再无感。她一心想着学习，过比这种无疾而终更好的生活，就连面对别人言辞的偏颇，她也只是低头不语，静心学习。

当然她也会在看了我写的一些诘屈聱牙的文后给我鼓励，但她绝不会因此而耽误学习时间。

当我向她说昨晚又在书摊买了吴忠全的小说并抒发由衷的赞叹时，她指指黑板上渐近的倒计时，我浇灭了想要向她诉说昨晚在书摊又有哪位男生向我搭讪但我一心沉浸在书海无暇顾及他的念头，我自我调侃一下又错过一段好姻缘后抬头便看见“合同书”，还有那些贴在讲台前的写满理想的便利贴，我在失望的罅隙却看到一丝逢生的机会，便也一头扎进了数学习题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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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起风的日子里想起那段高三补课时光。

刚开始写稿是在高二快结束时喜欢上一个体育生以后，他有着好看的轮廓与薄唇，浓眉大眼像极了陪我度过整个童年的蜡笔小新。我那时候应该很喜欢他吧，不然怎么会帮他和他戴口罩的女朋友拍照时还手舞足蹈欢呼雀跃呢？

我欢喜地流泪，卑微到尘埃的女生有一天也能把写字梦实现了一下。

而后的二十天暑假，我暂且忘记自己是准高三，写了好几篇稿子，没有石沉大海没有杳无音信，但无一例外都被退了，原因是不是小说类型情节平淡之类。我对编辑的回复锱铢必较，每晚深夜必读，想着怎样才能把感情抒发得淋漓尽致些，但是没等我娓娓道来，补课就开始了。

我曾试过泄气试过寂寞到死，我每天都在背书听课，但一考试脑子就短路，数学每次都刷新最低记录，我自卑到不敢跟老师交流，也不敢发邮件给编辑。每天浑浑噩噩，夜里的暗色台灯与长篇大论却成为那些天治愈我的良药，但我的浅薄令我无法虚构故事，刻意的虚构与刻画在我眼里是不真实的，我有心却无力去把故事还原，拙笨如我。

那些天里喜欢上看窗外的繁华世界，我憎恨窗外的他们不懂我，我置身其中，但他们却是静观其变。我戴耳机会被班主任勒令关掉手机，我看文摘会被语文老师抢去然后自己看，我看看数学答案再做题会遭到数学老师的批评，一切都如此不顺心，就连在终于熬到开学后的大热天时寝室却闹虫子而我不得不搬到校外，也因为不习惯新环境而得了过敏症。那段时间的我是不快乐的，生活恍如一潭死水没有起色，每天值得期待的恐怕只是在夜里蜷缩在床角写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日记而因为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而哀伤不已罢了。

嗯，令我着迷的事物果然是有限的。

距离政治课下课还有五分钟时，我被窗外那缕阳光吸引得六神无主。班主任叫了正迷恋地看着太阳的我，然后半开玩笑地说，终于能见到太阳了。

是啊，下了一周雨后的天空终于放晴了。一下课班上的同学就一窝蜂跑到走廊晒太阳。感觉阳光之于我们，就像干旱了几个月的大地逢甘霖一般，同等重要。

几天前我认识了一位当代文学出版社的退休主编，她用字正腔圆的北京腔告诉我想要当编辑要有一颗耐得住寂寞、甘受冷落的心，她说要有强的逻辑思维还有博览群书，她说且不论现在兴趣是文字等过了六七年兴致还在再谈也不迟，她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每科功课学好……

于是我把数学当做心头肉手中宝，课前预习耐心听课课后复习，也因此成绩好起来，我也竟因此一点点恢复了自信。毕竟我没有梦的天份却有梦的天真，毕竟我还是那个想要得到老爸认可的女儿。

而后在周六晚上我还是做出了疯狂的举动，搭着摩托车被风吹得没有形象地去见了喜欢的写手，街猫。一切如想象中的美好，还有的是她独立独行的思想深度。她不说她有思想，但她调侃自己观点太多。

暖气厅里我们低头写英语，不时抬头聊聊编辑、写手与文字，令我想起至今为止第一次和别人深聊到三点的补课光景，再在那些漫漶的时光里看她每天按时发给我的文章。她善谈又能把你深深融化，让我自己都感到处身于梦中，似幻似虚。

英语作业最后还是没完成，跟她临行一抱告诉我要加油，我感激她陪伴了我这么久。坐上车后看到她独自一人轧马路，风大得可怕，她穿得单薄，感觉和这繁荣的街道格格不入。我确实历练不够，而她像是已经能一个人帅气地面对生活，就像吴忠全说，只有忍受了生命的寂寥与孤独，才能成为更好的人。

突然间觉得我承受的根本不算什么。

希望我们能像《老人与海》里说的，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但到后来，那些受伤的地方一定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地方。

“你对未来如此期待，甚至没想过高考的退路，那就不要打退堂鼓，不要再说复读这种苟且的话，不要再期望有什么意外美好的事，你能做的只是继续走，不要回头。”

这是我看完毕淑敏写的一篇文章后写的日记。她说回头不是单纯的一个脖子动作，而是心灵的扭曲和战栗。她说练练看，不回头，你就发现，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心情也好了不少。她说一直写下去，不要回头。

我感激生活里遇见的这些人，经历的这些事，在我感到一切都与我背道而驰，在我自信损坏时，告诉我，继续走，不要回头。它们都会让我羽翼变得丰满，脚下的路变得踏实。也像是一阵吹拂我窗边的君子兰的风，轻轻拂过写着我少女心事的日记，斟酌着品味着字里行间的故事，然后告诉我，即使浮光掠影，即使往事如烟，都要秉持自己心中的烛之光。

我会一直走，不回头。待我步履蹒跚时看见自己一笔一划写出的文字，心头依然会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