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zy阿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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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一个姑娘,这些年来那么多人来来去去,她却一直陪着我。
就叫她大头小姐吧。
名如其人,脑袋大得很。
她没有青春故事里的女猪脚那么光芒耀眼,从小到大爱自拍爱贪小便宜,又贪吃又懒,晚上吃完饭后倒在床上能睡死到次日十二点,这种人丢进人海里估计没几秒就会被淹死。
番姐对她的评价是:“手脚长得特像你爸的,特丑,头大,个子又不高,还好长得好看,不然她的终身大事我看是很难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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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小姐比我大了差不多六岁,QQ资料上她特意隐藏了出生年份,只显示公历三月三日,估计已经不是如花似玉的年龄了,所以才这么忌讳。
我上一年级的时候,大头小姐在念初二,一个天真烂漫心花怒放的青春丑少女。那时候家里还没有添置电脑,但这压根阻止不了她迫切与外面花花世界交流的欲望。于是大头小姐会攒着少得可怜的零用钱和省下来的伙食费来买CD。然后每周回家都会在CD机前假high地握着没插线的麦克风边唱边跳,还不断地向我抛来媚眼,偶尔冲着我喊:“喜!欢!吗!”我安安分分地坐在小板凳上,无视她在一旁严重骚扰,兴致勃勃地把新发来的课本从头翻到尾,再从尾翻到头,乐此不疲。
当然上了二年级后觉悟了,其实课本一点儿都不好看,后来就不再翻课本了。但又苦于没人陪我玩泥沙,于是只能极不情愿地当她演唱会唯一的观众。
那时候听不懂她在唱什么,看着她唱着唱着就两眼汪汪的样子觉得她特傻。她深情朗诵过不少歌词,但最后我记得比较清楚的只有杨千嬅的《可惜我是水瓶座》中的两句:我就回去别引出我泪水,尤其明知水瓶座最爱是流泪。
我托腮问她你怎么唱着唱着想哭,她怒吼你没看歌词吗?水瓶座最爱是流泪!我不敢吱声。她唱完后,嘴巴一噘,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跑回房间里一边抹眼泪一边写日记,留下杨千嬅深情款款地对我唱歌。
但现在我才发现她是双鱼座的。
你看,十四五岁的年龄,连哭都要找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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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四年级的时候,大头小姐在县城念高一。她回家的频率从每周一次变成了每月一次。以前还能每天掰着手指头倒数她回家的日子,现在手指头却明显不够用了。
四年级是小学的一个分水岭,这标志着我不是一名头脑简单的小学生了——至少四肢已经开始发达。那时候家里经济困难,但番姐还是每周给我五块零用钱,随我自由支配。
开始的时候我是很热衷于一毛两毛的辣条和泡泡糖什么的,拥有5块钱简直是土豪。但当进城修炼了一个月的大头小姐回家给我洗脑后,观念立马转变。
她捏着一张紫云面包店的宣传单在我面前晃呀晃,指着上面可爱的小蛋糕唾液乱飞地逐个逐个向我介绍,最后扭过头问我喜不喜欢。
我点头如捣蒜。
我用小手指着其中一个说我喜欢这个。大头小姐的手指滑向价格栏,告诉我这得35块。我惊呆了,反问她:“上面不是写着3.5元吗?”大头小姐很轻蔑地说那不是小数点,而是苍蝇屎。
那一刻我才发现5块钱是多么渺小。为了能吃到好看的小蛋糕,我咬咬牙开始存钱。
存了好久,把钱郑重地交给大头小姐后,又在家盼星星盼月亮等她回来。一个月后她终于回来了,还带来了我梦寐以求的小蛋糕。
虽然有点儿货不对版,但我心里还是蛮高兴的。
第二天大头小姐就被江叔要求跪在地上,鸡毛掸子一下一下地抽在她身上。
“你说你为什么要骗你弟弟那么多钱,你是不是在外面学坏了?!”
大头小姐的泪一滴一滴打在散落在地上的低面值人民币上。
我躲在门后面不敢说话。
那时候江叔给她每个月的伙食费及零用钱才三百块,而我现在光是伙食费已经三百了,她抓破脑袋省钱把一毛钱掰两半都不够花。
大头小姐,其实我早就知道那一个小数点不是苍蝇屎。你给我说的那天晚上,我用橡皮擦了很久很久都擦不去。
尽管那时候我不知道钱除了买辣条还有什么用,但我隐约明白你骗我有你的苦衷。我压根没想到你会兑现你的承诺买小蛋糕,省下来的三块五或许可以帮你改善一下伙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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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初一的时候大头小姐已经是一名标准的大一新生了。
其实按理她应该念大二才对。只是第一次高考落榜,她又复读了一年,忍气吞声终于扬眉吐气考上了广美,高二的时候还顺带牵了个男朋友回来。
那一年我从小镇考到了县城的中学,生活环境和学习进程都和小学时很不一样,既不适应新环境又没有朋友,憋屈得想哭。而大头小姐在广州天天吃嘛嘛香,在微博和QQ空间疯狂刷屏,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同样是新生,差别大得我想哭。
那时候对直板手机的渴求不大,于是,200卡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那时候学校装的电话机不多,又很破旧,每次用都得输入一大堆的数字,我动作慢,每次都会被后面排队的人小声地骂几句。十几位的账号和密码把我折磨得不行,更别说电话号码了。最后干脆把大头小姐的电话号码刻墙上了。
我在这头孤苦伶仃地向大头小姐诉苦,大头小姐在另一头一边和室友打闹一边应付我。每次都给不了我有实际意义的建议,说得最多的是:哈哈,是真的吗?真无聊,你等会……哦,嗯,然后呢?
华仔说:“今时今日这种服务态度是不行的。”
可每次还是会排长长的队一边埋怨前面的人怎么那么多废话,一边埋怨大头小姐每次都敷衍我。
但在接通电话的那一秒,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释怀。
想起了小学的时候每次填监护人电话我都会抓耳挠腮,因为总是记不住,每次都被老师骂很久。六年级花了很大劲儿才勉强背下了番姐和江叔的,所以背电话号码对我来说真的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
到现在为止,我能脱口而出的手机号码只有番姐的,江叔的,我的。
当然还有大头小姐的。
学校楼梯下的200电话机日渐被忽略,被冷落了。
不知道那串刻下的号码还在不在。但每一笔一划,都刻在了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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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高中后,学习和社团把我忙得团团转,大头小姐的大学生涯也进入了尾声阶段。
毕业就等于失业,失业就得结婚。大头小姐男朋友的家里人催着他俩结婚,大头小姐说太早了不急不急。
她在微信告诉我要等到我高考完才结婚,因为她不想影响我的学习。
我立马回了一句:好假。
心里某个地方却温柔得像一片海。
但今年的一月份大头小姐出嫁了,而我还在念高三。
你看,果然是假的。
男方在广州,而我家在罗定,相距两百多公里,最终没能在同一天办喜事。上门那天就当是嫁女了。那天中午我请了假回家,家里挤了很多人,大头小姐坐在客厅应付着亲戚,真的挺热闹,而我却未能好好地和大头小姐说上几句话。两点多吃了一顿饭后,大头小姐就要回广州了。
她上车的时候,我哭不出来。简单地挥了挥手,算做告别。我视力不好,看不清车窗里她的表情。
一周后,大头小姐在广州举办了婚礼,而那天我要考试,没能参加她的婚礼。
大头小姐曾经和我说得天花乱坠,要让我穿上西装,梳着帅气的发型,见证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我那时候还特忧虑地说我没穿过西装会不会很难看。但事实上她在婚宴上喜极而泣,而我在两百公里外的考场上眉头紧锁苦苦挣扎。
你看,多假。
但并不代表我忘记了。
那天晚上,我和一个小伙伴在楼顶上吹了很久很久的风,整个晚上我都心不在焉。时不时掏出手机看时间,猜着婚礼进行到哪一步了,想象着大头小姐一步一步走向陈先生,幻想着陈先生温柔地吻了她。
我再适时地鼓掌,欢叫,然后湿了眼眶。
那晚楼顶的风温柔得要把人都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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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我有一个特牛的姐姐。
虽然她上不知天文下不知地理,不敢上刀山下火海,不能为我两肋插刀,甚至关键时候还插我两刀。
从小到大爱自拍爱贪小便宜,又贪吃又懒,晚上十二点赶回家后能睡死到次日十二点,这种人丢人海里估计没几秒就会被淹死。
但我就是觉得她牛,不需要理由。
“我就回去别引出我泪水,尤其明知水瓶座最爱是流泪。”
可惜你不是水瓶座,你没理由哭了,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乱哭了。
我亲爱的大头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