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琪
(山东大学 法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山东科技大学 社会治理与法治中国研究基地,山东 青岛 266590)
转型、空间与区隔
——社会转型期城市居住空间演进逻辑的实证研究
王琪
(山东大学 法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山东科技大学 社会治理与法治中国研究基地,山东 青岛 266590)
本文使用“2006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06)数据,探讨了社会转型与阶层住房区隔之间的关系。转型期中国城市空间在再分配和市场双重动力机制的驱动下发生了分化与隔离。再分配机制中的政治面貌、户口、行政级别、行业在住房分化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同时,市场机制中的教育年限、职业、个人和家庭收入也随着住房市场化后成为影响城市空间分化的重要因素。在双重动力机制的推动下,城市居民在住房质量和住房区位方面分化显著。不同阶层居住空间与社会分层结构表现出高度一致与契合,从而演绎出社会转型期中国城市居住空间的特有逻辑。
转型;空间;分化;隔离
发轫于20世纪末的社会转型使中国社会结构发生了深远的变化,其改变的程度和结果,一直是社会学界所关注的热点。城市住房空间作为一种社会空间,其空间的形塑与再造与社会结构变迁的历史有着内在的契合与一致,展现出社会结构的变化。体制转型是转型期城市住房空间变迁和形塑的重要机制。制度与空间相互关联,制度影响空间,空间演进展现制度变迁。社会转型首先是制度的转型,从计划经济制度迈向市场经济制度的社会转型中,作为社会空间的城市住房在社会空间动力机制的推动下,以中国城市住房特有的发展脉络呈现出中国社会转型演进逻辑的程度与结果。
时至今日,住房成为中国各个不同阶层得以区分的重要标志。随着《不动产登记暂行条例》的颁布与实施,住房再次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一方面,中国社会中不断涌现出“房姐”“房叔”和奢华的别墅区;另一方面,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以下岗职工、失业人员、农民工和流动人员为主的城市新贫困人口住房困难,城市贫困在空间中同样得以展现。住房成为中国社会不同阶层社会财富的重要积累形式,基于阶层分化而出现的中国多层次的住宅供应体系初步形成,社会阶层分化和居住隔离日益明显,并表现出特有的社会空间与阶层分化的契合性。不同阶层之间不仅在住房数量上存在惊人的差异,而且在住房质量、社区品味和居住区域上也是悬殊异常。
社会学者一般将“社会转型”界定为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的社会主义国家和原社会主义国家发生的变革,特别是与市场转轨相伴随的社会转变过程①孙立平:《重建社会——转型社会的秩序再造》,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49-250页。。社会转型的核心内容就是要研究新的制度的引入将会引发怎样的社会分层结构的变化。落实到中国的社会转型,就是要考察当一种新的社会资源的分配方式——市场经济机制引入后,中国社会分层结构会发生怎样的改变。据此,研究中国社会分层结构变化的核心问题变为两个:一是在制度转型中,不同阶层之间获得社会资源的能力、多少和位置有何变化;二是在制度转型中,不同社会阶层获取社会资源的能力和位置发生改变后,整个社会不平等程度是扩大还是缩小。①李路路:《制度转型与阶层化机制的变迁——从“间接再生产”到“间接与直接再生产”并存》,《社会学研究》2003年第5期。住房是最为重要的社会资源之一,对住房空间的研究可以从空间结构中清晰地考察出上述两个核心问题,进而描绘出中国社会转型的程度和结果。
俗语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表现在住房领域就是居住隔离。“隔离”一直为社会学界所关注,并与社会排斥等成为社会学重要的基石性专业词语。“隔离”具有多重分析维度,从空间的角度将不同社会阶层聚集区集中的现象称为社会居住隔离或居住区隔。“居住隔离”与“居住分化”紧密相联,不可分割。“居住分化”体现的是过程,而“居住隔离”则是“居住分化”的结果。“居住分化”和“隔离”与收入联系在一起,当一个社会出现了较为严重的贫富分化时,往往意味着“居住隔离”时代的来临。城市住房空间结构变迁与当代中国社会转型的特殊时代背景密切相关,也是城市中各种社会因素在空间的投影和反映,城市住房空间重构的背后是城市中各种不同阶层力量的博弈、组合与重塑。
城市空间居住隔离是社会学、人类学、政治经济学和城市社会地理学等多学科重要的关注议题。与其他学科不同,社会学主要关注社会空间的隔离和分化,不是以空间为其归宿,而是以阶层作为其归宿②吴启焰:《城市社会空间分异的研究领域及其进展》,《城市规划汇刊》1999年第3期。。早期社会学对于“居住隔离”的研究较有代表性的理论主要有人文生态学、都市人类学和空间经济学等流派,伴随着西方城市化进程,城市居住空间分化与隔离研究不断深化。大量实证研究发现,西方城市居住空间分化与隔离的维度主要为种族、职业和阶层。不同种族、职业和阶层的差别转化为住房空间之间的不同,造成了住房阶层的分化与区隔。居住隔离主要有三种类型:种族文化隔离为主的北美城市居住隔离;受福利制度影响的欧洲城市居住隔离;发展中国家的城市居住隔离。③黄怡:《城市社会分层与居住隔离》,同济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8-40页。而随着研究的细化,出现了对于居住隔离测量的方法和指标④Massey D S,Denton N A,“The dimensions of residential segregation”,in Social Forces,Vol.2(Dec 1988),pp.281-315;黄怡:《住宅产业化进程中的居住隔离:以上海为例》,《现代城市研究》2001年第4期。。
对中国转型期城市居住隔离的研究集中在两个领域:城市住房“居住隔离”的动力机制与现状分析。城市住房居住隔离的动力机制是住房空间分化隔离演进的原因,在中国社会转型背景下,城市住房空间分化与隔离的动力机制打上了转型的烙印,学界一般认为转型期城市住房居住隔离有两大动力机制:再分配和市场机制。住房再分配机制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在社会转型期依然作为重要的住房分化演进机制发挥作用。住房再分配机制建立在单位制基础之上,市场化进程中城镇住房不平等的背后仍然存在着单位之间的差别,单位的规模、行政级别和性质等市场外因素仍是住房不平等的主要原因⑤边燕杰、约翰·罗根、卢汉龙等:《“单位制”与住房商品化》,《社会学研究》1996年第1期。。因此,单位制下的住房不平等是考察社会主义住房分层结构的一个重要测量标准。进入社会转型期后,作为路径依赖,“再分配”住房机制依然发挥了重要作用,成为社会转型期城市住房分化的重要机制。
在中国住房市场改革初期,住房市场化是以单位为市场主体推动的。鼓励企事业单位参与建房,通过把分配住房的责任定位在单位来推动住房市场的形成。随着国家政策的调整,在1998年后开始以低于市场价格的形式出售单位住房,与此同时,政府给予房改房完全的产权。这样,大量二手房在市场上出售,原先的单位房住户获得了一笔可观的收入⑥吴缚龙、马润潮、张京祥:《转型与重构——中国城市发展多维度透视》,东南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4页。。在住房产权的改革中,单位越好,职工获益越多,房改时间越早⑦边燕杰、刘勇利:《社会分层、住房产权与居住质量——对中国“五普”数据的分析》,《社会学研究》2005年第3期。。一般而言,从单位性质来看,政府机关单位具有很强的住房资源分配能力,事业单位次之,企业单位最差⑧李斌:《住房利益分化与社会分层机制变迁》,中南大学出版社2004版。。在单位内部,行政级别是住房分化的重要标准,“干部楼”是单位中居住条件和生活设施最好的住房⑨李强、王美琴:《住房体制改革与基于财产社会分层秩序之建立》,《学术界》2009年第4期。。国家政策导向明显,无论是住房补贴还是住房出售,依然是城市精英获得更多的住房利益(10)李斌:《中国住房改革制度的分割性》,《社会学研究》2002年第2期。。由此可见,依托单位制度的再分配住房动力机制是国家主义的,国家政策在住房分化中发挥导向性作用。对此,学者借用中国社会转型期社会分层机制“权力衍生机制”加以解释①刘欣:《当前中国社会阶层分化的多元动力基础——一种权力衍生论的解释》,《中国社会科学》2005年第4期。。随着住房市场的建立和住房货币化分配机制的形成,市场机制已经在城市住房空间变迁中发挥着基础性作用。
在中国社会转型期,两种机制并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促进或有机融合,共同发挥作用。住房市场机制是在再分配机制的基础之上形成的。单位房改以后,给予完全产权,业主可以在住房二手市场上进行交易,促进了二手房市场的形成和发育。另一方面,由于原有单位住房环境发生了改变或住房需求发生了变化,原有业主可以以抵押、出租原有住房来获取资金,通过市场价格购买新的商品住房,加速了住房市场的形成。同时,在住房全面市场化的进程中,政府依然在住房市场中发挥导向作用,针对不同收入家庭实行不同的住房供应政策,如中、低收入家庭的经济适用房和廉租房。可见,城市住房分层体现了“国家”和“市场”两种力量的联盟,国家资源分配机制和市场机制对城市居民的住房分层均产生了重要影响,共同塑造了当前的住房分层结构。②毛小平:《购房:制度变迁下住房分层与自我选择性流动》,《社会》2014年第2期。
社会转型期,这两大城市住房动力机制不仅各自对城市住房分化产生影响,而且两种机制并存的结果叠加了住房空间的分化效果。伴随着双重城市住房分化机制的形成与发展,基于阶层而形成的多层次住宅供应体系与分化格局基本形成。随着20世纪后期我国大城市原有阶层高度混杂的共生居住区逐渐消失,很多城市的居住空间分异格局逐步形成③杨上广:《中国大城市社会空间的演化》,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页。。不同阶层选择不同区位的住宅,住宅呈现出聚集特征。住宅市场的趋利性导致住宅空间自身质量和内的人群发生显著的区隔与分离。高收入阶层选择住宅质量和环境好的小区居住,中低收入阶层只能在条件差的环境中居住。社会阶层与住房出现了高度的契合性,体现在两种纬度之上:住房质量和住房区位。部分学者实证考察了部分城市的住房分异,如西安市分为人口密集混和居住区、干部居住区、知识分子居住区、工人居住区、边缘混杂居住区、农业人口散居区等六种类型居住区域④王兴中:《中国城市社会空间结构研究》,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20页。。随着2000年以来住房市场化程度加深和产业结构变迁,上海居住隔离正在加快,尤其是户籍人口与非户籍人口之间的居住隔离更为显著⑤杨上广、王春兰:《上海城市居住空间分异的社会学分析》,《社会》2006年第6期;陈杰、郝前进:《快速城市化进程中的居住隔离——来自上海的实证研究》,《学术月刊》2014年第5期。。
在贫富差异的背景下,城市住房和阶层认同联系在一起,地理意义上的空间分异转化为情感和认同意义上的隔离⑥张文宏、刘琳:《住房问题与阶层认同研究》,《江海学刊》2013年第4期。。不同国家的住房隔离与分异的共同背景都是贫富悬殊。随着经济发展,不同职业、行业和区域收入差距逐渐拉大。城市化过程中农村人口涌入城市,进入低端劳动力市场,造成了城市经济收入和社会空间的极化。由于户口制度等体制上的原因,外来人口与本地人口、郊区农民和城市人口之间在住房方面存在差别。中国城市化过程中出现了大量“城中村”与“棚户区”,其居住者多为进城务工人员⑦张云英、廖素敏:《棚户区进城务工人员生存状况研究——以长沙市为例》,《湖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中国国有企业体制改革,导致了下岗职工、失业人员和困难企业职工住房大多住在安置房、承租房、廉租房内⑧高峰等:《国内城中村研究综述》,《现代城市研究》2006年第7期。。
(一)研究问题与假设
中国城市空间分化与城市化和社会转型同步进行。与西方完全市场机制下的城市住房分化机制不同,中国城市住房分化机制有两种:再分配机制与市场机制。再分配机制主要体现为单位福利分房,在转型期仍继续发挥作用,但主要集中在党政事业单位和国有大型垄断性行业。单位的性质、所属行业和行政级别是再分配机制的重要测量指标。同时,户口因为与中国户籍管理制度联系在一起也是再分配机制的重要测量指标。1958年建立起来的户籍制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户籍制度原初的意义和价值,与个体劳动就业、教育、社会福利和保障紧密联系在一起,成为城乡二元社会形成的重要制度性因素之一。本来仅是标示性作用的户口,却变成了社会分层结构中最为重要的划分标准之一。改革开放后,户口依然发挥着重要的制度性区隔的功能。城市中依照户口分为城市居民和农村居民,只有城市常住居民才能享受到福利分房的优惠和经济适用房的购买。
市场机制则是在20世纪80年代住房市场化形成后出现的住房动力机制,随着住房商品化程度的提高,市场化机制逐渐成为城市住房分化的重要机制,住宅市场运行的内在逻辑不同于单位运行机制。在市场经济体制下,住房仅是一种商品,住房分配本质上是一个阶层分化现象,收入、职业、教育水平和其他变量决定着居民的住房产权、面积大小和居住质量。商品房是指在房地产市场中公开出售的,依照市场规律进行买卖的房屋,房屋的供求决定房屋的价格和房租的水平,完全依赖市场调节。商品房分为高档商品房和普通商品房,不同的商品房对应不同的社会群体。市场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住房需求问题,同时,市场也将住房的差异变化为住房区域(小区)、住房价格和住房质量的差别。在市场机制下,收入成为影响住房的最为主要的因素,而按照人力资本理论,影响收入的主要因素是教育程度和职业。由于住房的购买是非常昂贵的,往往不是花费一个人的收入,而是整个家庭的收入起到关键的作用,特别是年轻人购房更是如此。市场机制的主要因素为收入、职业和教育水平。
根据上述理论分析,转型期住房分化的假设为:转型社会中,再分配机制和市场机制影响不同社会阶层住房质量和住房类型,导致阶层之间的住房分化。
1.再分配机制研究假设
再分配机制表现为:政治面貌、户口、单位性质、行政级别和行业。政治面貌,主要是党员身份。在社会转型期,党员是忠诚度的重要标志,而党员身份的获得对于再分配机制中资源的获得具有重要作用。户口也是非常重要的再分配经济因素。单位性质就是所有制形式,不同所有制形式的单位在再分配经济中的位置不同,决定了获取资源能力的不同。单位性质分为个体经营、企业、事业和社会团体、党政机关。行业的划分有多种标准,按照是否具有垄断地位,分为垄断性生产部门、竞争性垄断部门和党政机关以及公共服务部门三种类型行业。个体在单位里的行政级别分为有无。再分配机制影响到住房质量和住房区位。住房质量测量数据为住房套数、住房价值、住房面积;住房区位测量数据为住房类型。
假设1a:再分配机制影响住房套数、住房价值和住房面积。
假设1b:再分配机制影响住房类型。
2.市场机制研究假设
按照人力资本理论,市场机制主要表现为三种指标:职业、教育水平和收入。市场机制因素主要表现为:职业、学历、个人和家庭收入。市场机制影响住房质量和住房区位。住房质量测量数据为住房套数、住房价值、住房面积;住房区位测量数据为住房类型。
假设2a:市场机制影响到住房套数、住房价值和住房面积。
假设2b:市场机制影响到住房类型。
(二)研究数据和主要操作化测量指标
1.使用数据
本文采用2006年中国社会综合社会调查数据(CGSS2006)。这次调查是在全国2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中,抽取了125个县区,500个街道或乡镇,1000个居委会或村委会,10000个家庭,每个家庭随机抽取一人为最终调查对象,样本总量为10151,农村为4138人,城市样本总数为6013。
表1 连续变量描述
表2 定类变量描述
2.因变量
因变量为住房质量和住房区位。住房质量包括三个方面:一是除了现有住房,还有其他住房的套数,此变量考察的是住房产权问题;二是住房的使用面积。在数据处理上,对住房现在市场价值加1后取对数;三是住房的市场价值,住房的现在市场价值从价格上反映出住房的质量。在数据处理上,对住房现在市场价值加1后取对数。
住房区位通过住房类型展现,将城市社区分为:棚户区;未经改造的老城区(街坊型社区);新近由农村社区转变过来的城市社区;经济适用房、普通商品房小区;工矿企事业单位社区;机关、事业单位社区;高档商品房。上述城市社区依次编码为1—7。
3.自变量
教育按照年限设计为定距变量;行政级别分为无和有行政级别两种;单位类型分为个体经营、企业、事业和社会团体、党政机关四大类;政治面貌分为党员和非共产党员;户口分为非农户口和农业户;收入分为个人收入和全家总收入;由于地理环境和市场经济的差异造成地域差别,地域分为东部、中部和西部;行业分为竞争性生产行业、垄断性生产行业和公共管理服务行业。
将目前城市就业(最后)非农职业分为7个类型。分别为7单位、部门负责人、村居委主任;6私营企业主;5专业技术人员;4办事员和专辅;3自雇佣者(个体工商户);2商业服务人员;1产业工人;0农业工人。
控制变量:年龄,年龄的平方,性别。
4.模型
模型选择上采用了因变量为定距和多类别的多元线性回归模型。表3中共有三个因变量:住房市值;其他住房套数;住房使用面积,全部为连续变量。表4因变量为多类别变量,采用的因变量为多类别的Logit模型。
表3 社会阶层住房市值、住房套数和住房使用面积差异
注:***p<0.01,**p<0.05,*p<0.1
表4 社会阶层住房类型差异
注:***p<0.01,**p<0.05,*p<0.1
5.统计分析结果
(1)再分配机制假设检验
对于再分配机制的假设从住房质量和住房区位加以验证。从住房市值、其他住房套数和住房面积三个方面考察分析住房质量。模型一以现在住房市值的对数为因变量,发现由于城乡户口之间的差异,城市户籍的住房市值高于非城市户口的住房市值。验证了户籍制度在城市住房分配中的作用;模型二是以其他住房套数为因变量,通过分析发现,非城市户籍可能获得多套住房。这是因为,农村住房市值比较便宜,相对于城市而言,农村居民有更多的住房套数。
从住房区域来看,政治面貌具有显著的作用,具有党员身份相对于没有党员身份的,更不可能住在未改造的老城区和普通商品房,更有可能居住在高档小区,这说明党员身份对于不同居住区域的选择具有重要作用。
从单位性质来讲,企业性质的单位相对于个体经营单位,更不可能居住在棚户区、未改造的老城区、新改造的农村社区、普通商品房和机关单位社区。事业单位和社会团体相对于个体经营,更不可能住在未改造的老城区。从行业来讲,垄断性生产行业相对于竞争生产行业,更不可能住在未改造的老城区,更有可能住在机关单位社区。公共管理服务行业相对于竞争生产行业,更有可能住在未改造的老城区和机关单位社区。
城市户口具有筛选功能,具有城市户口的居民相对于没有城市户口的农村居民,更不可能居住在未改造的老城区、新改造的农村社区和普通商品房。城市户口依然发挥着作用,非城市户口的居民,特别是外来务工人员更可能倾向于选择住在未改造的老城区、新改造的农村城市社区。
从住房质量和住房区位来看,验证了再分配机制的假设。政治面貌、户口、行政级别和单位性质对于住房质量和住房区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2)市场机制假设的检验
市场机制假设也通过住房质量和住房区域加以检验。从住房质量检验来看教育水平和收入影响住房质量。教育水平是人力资本的重要指标,模型一发现,教育水平越高,越有可能获得住房市值昂贵的住房。个人收入和全家收入中,家庭收入无论是对住房市值,还是对其他住房套数和住房使用面积都影响显著。中国是家庭本位的社会,由于住房昂贵,买房子不是个人的经济收入所能解决的,而是全家的经济收入共同支撑。所以家庭收入对于住房影响最为明显,家庭收入越高,越倾向购买价格昂贵的住房、较大使用面积的住房和多套房子。
从职业角度分析,私营企业主阶层在其他住房套数方面相对于工人具有明显的优势,单位和部门负责人在其他住房套数和住房使用面积上与工人相比较具有显著的差别。相对于无行政级别,有行政级别更有可能获得其他住房和较大面积的住房。
从住房区域分析中发现,个人收入越高,在棚户区和新改造的农村社区中居住的机率低,而家庭收入越高,显示在越不可能住棚户区,更有可能住在普通商品房、事业单位小区和高档小区,说明住房问题上,个人的收入只能保证使自己不住在居住环境差的小区,但是要想住在条件好的社区,必须依赖家庭的收入。也反映出,当前住房价格的畸高,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人的承受能力,只能依赖整个家庭几代人的收入来承受。住房的差异在家庭收入和个人收入上显著,反映出伴随着中国住房市场化的进程,市场经济要素的作用再发挥着越来越显著的作用。
教育水平是市场经济中人力资本水平的标志,在社会转型期开始显现出较高的价值,教育年限越高,越不可能住在新改造的农村社区,越可能住在普通商品房和机关单位社区。可见,在城市社区类型选择中,教育越高越可能获得较好条件的住房环境。住房市场化后,人力资本发挥作用。
从职业来看,模型五显示服务人员在住房小区选择上,相对于工人来讲,更可能选择未改造的老城区居住。模型五和六显示,自雇佣者在住房小区类型的选择上,相对于工人来讲,更可能选择住在未改造的老城区和新改造的农村社区。从模型八来看,办事员相对于工人来讲,更有可能住在机关单位社区。专业技术人员相对于工人来讲,更不可能住在未改造的老城区和新改造的农村城市社区。单位和部门负责人相对于工人来讲,更有可能住在机关单位社区。
从住房质量和住房区域来看,验证了市场机制的作用。教育程度、职业、个人和家庭收入对于住房质量和住房区域选择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在区域差别中发现,在住房市值上,中部和西部住房市值远低于东部地区,而从住房使用面积来看,中西部居民的平均住房使用面积高于东都居民的住房面积。随着中国社会转型,中国住房地区之间的分化显著。
(四)小结
鉴于社会转型的巨大力量,中国深处转型的社会现实成为理解城市发展与城市空间重构研究的基本出发点①吴缚龙、马润潮、张京祥:《转型与重构——中国城市发展多维度透视》,东南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页。。城市住房空间既然作为城市社会中经济与社会因素的投影,中国社会的转型以及由此引发的社会分层结构的深刻变革必然在城市空间的重构中显现出来。社会分层结构作为社会结构中最为重要的基础性结构纬度,其分层结构中所嵌入的物质性资源、社会地位和财产等,必然也以住房空间的形式加以展现。阶层之间的差异必将反映和投射在空间中,特别是当阶层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明确之时,在贫富分化显著的背景下意味着不同社会阶层居住空间发生隔离。
结果表明,无论是住房质量还是住房区位方面都存在显著的阶层分化趋势,城市住房居住空间已经阶层化。在住房质量方面,不同社会阶层在住房价值、住房套数和住房面积方面存在明显的差别。与住房质量相对应的是不同社会阶层在住房区位和住房类型的差别。不同社会阶层生活居住在不同的小区中,形成了明确的阶层居住区域和居住空间。当代城市住房居住的差异不仅仅是住房居住环境的差异,并且也是居民背后不同职业背景的差别,不同职业背景选择不同的小区,城市居民出现了居住空间与职业阶层的趋同。
可见,随着数十年的社会转型,体制转变带来的阶层差异已经以“碎片式区隔”形式展现出来。住房分化与隔离是再分配经济因素与市场机制双重动力叠加的结果。再分配机制是城市原有住房分配机制的延续和发展,再分配机制中的政治面貌、户口、行政级别和行业等的诸多因素影响了居民的住房质量和住房类型。与此同时,随着住房市场的形成,市场机制中教育、职业、个人和家庭收入因素也加速了城市空间的分化和隔离。伴随城市不同阶层之间的分化,城市空间以结果的形式展现出社会转型的程度与状况。
(责任编辑:陆影)
C912.81
A
1003-4145[2015]08-0071-08
2015-04-15
王琪(1975—),男,社会学博士,山东大学法学院博士后流动站研究人员,山东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转型社会学、社会统计和社会法学。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新媒体空间话语权力构建与运行的实证分析”、山东科技大学人才引进科研启动基金项目(批准号:2013RCJJ039)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