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池塘的小径

任富亮

一

“本台消息，近日流浪猫数量剧增，因猫而引起的各类事件也呈上升趋势……”

流浪男孩阿吉正坐在屋顶上，他打开身旁的收音机，听到了关于流浪猫的消息，他没有在意。

他在膝盖上铺开了素描簿，把北天出现的星座一点点地画下来，与仙后座遥遥相对的是大熊座，大熊座的后背和尾巴里藏着北斗七星，再过几天就是仙后座流星雨降临的日子，那时仙后座会升到天顶，北斗会在天空的最低处。

“喵呜！哗啦哗啦！”夜色中一只黄猫四处张望，敏捷地跃上屋脊，又跳到一棵树上，仰望起璀璨的星空来。

阿吉当时没有在意，几天后他再一次遇到了这只猫，竟开启了一场奇妙惊险的旅程。

那天他参加完“星空爱好者”聚会，快到午夜时才往回走，突然从路旁的玫瑰花丛里钻出十来只猫，差点儿撞倒他，接着他就发现了一条小路——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一条小路。

阿吉往里走了几步，黑暗中听到猫叫声，“啪”的一声，路灯亮了，桔黄色的灯光下，有猫的影子四处逃散，路边的屋子像猫弓起来的背，树像猫的尾巴，树瘤像猫眼……这条路会通向哪里呢？

阿吉正想回头，竟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他拽了进来。

几十只猫从草丛里窜了出来，尖叫着撕打起来，一只箭朝阿吉射过来，没等阿吉做出反应，一只黄猫挥手砍断了飞过来的箭。

这只黄猫穿着骑士铠甲、腰上佩着剑，站在阿吉身旁，阿吉半天才镇静下来，发现他正是那天夜里在树上跳跃的黄猫。

几十来只猫跟这只黄猫对峙。

“交出猫王国的金戒指！”为首的独耳猫指着黄猫叫嚣起来，他身后的猫群耳朵直立，胡子铮铮竖起，缩成细缝的眼睛里燃起邪恶的火焰。

“应该是你交还属于猫王国的另一枚银戒指。”听他说话的语气，阿吉想黄猫一定是受了伤，他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团羊皮纸。

“主人来了！”突然有猫尖叫。

只见前面漆黑的路上吹来了裹着黄沙的劲风，紧接着响起尖利苍老的声音，一团黑雾般的影子跳了出来，立刻膨胀起来，变成了一个女巫。只见那个女巫朝黄猫掷出手里的魔杖，魔杖倾刻间变成一条张开大口的蟒蛇。

阿吉灵机一动，顺势一拽黄猫，他们滚到了一边。那枚魔杖随着女巫的咒语又朝着他们飞过来，黄猫已经展开了手里那团羊皮纸，一枚金光闪闪的戒指露出来。

“快看羊皮纸上的画。”黄猫喊道，阿吉看到羊皮纸上画的是长满了藤蔓的小径和一个池塘。

眨眼间，那条小径从藤蔓间长了出来。“快跑！”黄猫拽着阿吉沿小径跑起来，阿吉感到有水沾湿了手臂，一股莫名的力量朝他的胸膛压过来，他伸手一划，浮了起来，原来他已经进入了池塘。

他游动起来，跃出水面时看到了鱼、水草、蜻蜓和太阳。阳光照耀下，他闻到了空气里花朵的清香，他努力地爬上岸，岸边长满了蓝色的勿忘我，黄猫正紧抓着女巫的魔杖在水里使劲儿扑腾。

二

阿吉拽着黄猫游到了岸边，黄猫躺在草地上大口喘着气，他们身边是片苹果树林。

“总算逃回来了，这个可恶的女巫！”黄猫身体恢复过来，看到阿吉抓了几条鱼回来，感激道，“谢谢你救了我，这里是猫王国，我是猫骑士卡罗。”

“猫王国？”阿吉把鱼架到火上烤。

“我们已经通过‘门来到了猫王国，‘门的那边是你们亚当夏娃人的世界。猫王国曾经是一个美丽幸福的地方，夜晚离星空最近。”黄猫回忆起来。

“猫骑士呢？”

“那是守卫猫王国的骑士团，可现在他们都成了流亡人士，因为独耳猫带着女巫进入了猫王国，不少猫骑士和他们的家人接连遭到捕杀……”黄猫看到阿吉皱着眉，进一步解释道，“带你来这里，是希望你能帮助我们？”

“我？”

“你是一位占星师，能够预测凶险和熬制魔药。”黄猫闻到空气中烤鱼的香味，胡须抖动起来，“我在亚当夏娃的世界里，找了半年多才找到你。”

“啊！”阿吉笑得躺在草地上，原来树上那只猫是卡罗，他把每天观察星座的阿吉当成了占星师。

“你笑什么？如果你不帮忙的话，就太不够朋友了，毕竟是我先救了你。”黄猫认真地说。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条小路是女巫和她的猫变出来的，听说女巫已经通过水晶球预言到一个男孩和一只猫将会破坏她的好事，她从水晶球里看到了你的模样，就变出小路来迷惑你。”

阿吉想怪不得看什么都像猫，差点儿被那些猫给迷惑了：“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也许我就是预言中说的那只猫。”黄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女巫来到我们这里是想从猫王国的星空中得到什么，她还要拿走九十九颗猫的心，其中一颗就是我的心……”

阿吉听到这些，替猫王国的猫们担心起来。

黄猫继续说：“猫王国已经暴露了，最重要的是，当亚当夏娃的人戴上猫王国的金戒指与银戒指时，就会启动猫王国的魔法时刻，猫王国的所有‘门都会关闭起来，除非你拥有那张羊皮纸。”

“羊皮纸？是上面画着带藤蔓的小径和池塘的那张吗？”

黄猫点点头，阿吉这才知道女巫破坏了猫王国的魔法时刻，猫王国已经暴露在了人的世界里。

黄猫拿出了一枚闪闪发亮的金戒指，失望地摇了摇头：“银戒指已经被独耳猫偷走了，猫王国正处于生死攸关的时刻呐！”

阿吉被黄猫这一番话感动了，他沉思片刻，鼓起勇气说：“虽然我不是占星师，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会帮你找回属于猫王国的那枚银戒指，赶走女巫和独耳猫，救回被抓走的猫。”

黄猫激动得跳到了阿吉的肩膀上，金黄色的毛发熠熠生辉：“最先消灭的不是女巫，而是猫王国的独耳猫！”说完这些话，黄猫拔出剑在一棵苹果树上留下了挥舞着剑的猫骑士标记，希望流落到各地的骑士们能够回忆起以前的荣耀，按照留下的标记找到他们。

三

黄猫带着阿吉穿过长满山毛榉的山谷，来到一座阴森的墓地。

“这里是什么地方？”阿吉让自己尽量镇静下来。他环顾周围，地上落满了树叶筛下来的影子，暗淡的光爬上了铭刻着奇怪字符的墓碑。

“这里就是独耳猫的审判所。”黄猫拔出腰里的剑，并把女巫的魔杖给了阿吉。

他们脚下发出踩碎落叶的声音，阿吉摸着缠绕在魔杖上的毒蛇浮雕，打着阵阵寒颤，远处一座宫殿从游走的雾丝中隐约闪现。

黄猫带着阿吉绕过一个个墓碑，藏到了藤蔓里，藤蔓上面就是宫殿，他们攀着藤蔓悄悄地爬到宫殿的窗户边：“这里正在开审判会，给那些不愿服从女巫的猫加上莫须有的罪名。”

“天呀，那边已经囚禁了数不清的猫。”

“那枚银戒指在女巫那里？”

“我想还在独耳猫身上，他不会乖乖地把戒指交给女巫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先来找他的原因。”黄猫说完，把那枚金戒指交给阿吉，“你拿着这枚戒指，等到另一枚戒指回到你手中时，你戴上它们，关闭所有的‘门，猫王国会重新隐藏起来。这枚戒指是有魔力的，你用女巫的魔杖可以施魔法。”

阿吉把戒指戴到了手上，紧紧握住女巫的魔杖时，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力量。

黄猫和阿吉顺着藤蔓攀上屋顶。他们掀开顶窗，透过吊灯看到独耳猫端坐在宝座上，手指上那枚银戒指闪闪发亮，他正指着那些被囚禁的猫们大声叫嚣： “明晚就会迎来仙后座流星雨，等女巫捕捉到流星燃烧的火，把你们这些猫的心熬成青春魔药，那时我们都会永葆青春。”

黄猫听到这才明白为什么女巫要来到猫王国——猫王国与星空的距离近在咫尺，在这里女巫很容易就能捕捉到流星燃烧的火。

黄猫鼓起勇气，纵身一跃抓住吊灯，瞬间大多数灯都熄灭了，趁着昏暗，他拽着绳子飞起来，掠过宝座边时，他在群猫的惊呼声中挥剑刺向独耳猫。独耳猫一躲，剑只穿透了他的衣服，黄猫顺手抓住独耳猫，再次荡起来时，他另一手松开绳子，从独耳猫的手里抢下了戒指，紧接着“哐啷”两声响，他们摔到大厅的猫群中。

阿吉拽着藤蔓飞了下来，群猫奋起反抗，黄猫挥剑跟独耳猫酣战。

“戴上戒指！”黄猫把抢来的银戒指扔了过来。

阿吉接住戒指戴到手上，半天也没有变化，并没有开始魔法时刻，难道这个戒指是假的？只见独耳猫“哈哈”大笑，戒指果然是假的，他一定把真的藏了起来。阿吉突然感到握着魔杖的手一阵酸麻，女巫的魔杖竟然变成了一条蛇，吞下了阿吉另一只手上的金戒指。那蛇一跃而飞，正要逃出窗户，独耳猫飞起一剑，削掉了蛇的脑袋。

“哈哈哈哈！”独耳猫站在他的宝座上边笑边念起了咒语。

突然间黄沙漫天，飞沙走石，黄猫和阿吉好像踏入了无边无际的沙漠之地。他们瞬间没有了感觉，身体轻飘飘的，直到他们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被关押起来，手腕上都系着桔黄色的链子。

“不要白费力气了，这些链子是女巫用玫瑰刺、月光、声音和荨麻叶子熬制的，坚硬无比。”独耳猫不停地摸着手里的两枚戒指。

此时的黄猫真是一筹莫展，自责起来——银戒指没有得手，反而丢掉了关系着猫王国命运的金戒指；阿吉倒是没有失去信心，他趁着没有猫看管的时刻，拿手腕上的链子在石头上刻下了猫骑士标记。

四

第二天黄昏，黄猫、阿吉和被囚禁的猫被带到了女巫城堡里。

女巫城堡在山顶的悬崖上，阿吉看到城堡的屋檐下挂满了南瓜怪物灯，这些怪物狞笑着发出腐臭恶心的味道。

阿吉和黄猫被押解着，他们注意到走廊两旁守卫站岗的猫，有的猫好像在向他们眨眼睛，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有只猫移动了一下脚，阿吉看到地上画着的正是猫骑士标记。

“难道……”阿吉心里思忖着，他不敢贸然相信他们就是骑士团的猫。

独耳猫已经向女巫报告去了，紧接着就传来了女巫娇嫩的嗓音：“我的宝贝，乖乖宝，我相信只有你能带来预言中的那个男孩和那只坏猫。”

女巫出来，吓了大家一大跳——满脸的皱纹与她说话的嗓音判若两人。

女巫没有把黄猫和阿吉放在眼里，她弯腰抱起独耳猫，放到怀里爱抚着。

这个时候，阿吉和黄猫最关心的并不是他们的性命，而是关系到整个猫王国的那两枚金银戒指，要是独耳猫把戒指交给女巫的话，猫王国的存在就会受到威胁，可是贪禁的独耳猫在女巫怀里撒了半天娇，也没有提戒指的事情，这让阿吉和黄猫松了口气。

女巫望着星空，向地上的大坩埚挥动手指，坩埚里立刻蓄满了黑色的汤，十来只火蜥蜴伏到坩埚下边吐着炽热的红色火焰，女巫大声祷告起来：“月光，夜色，坟墓中的死者，灵魂在祈祷，九十九颗猫虔诚的心，流星燃烧的火，这一切将要带着时间和青春一起舞蹈……”

随着女巫的祷告，夜色和月光好像变成了流动的液体，倾入到坩埚中，剧烈沸腾起来。

女巫骑上扫帚飞上了夜空，天幕上早已闪现的仙后座熠熠生辉，流星断断续续地四散飞射。

“怎么办？”黄猫大声问阿吉。

阿吉想到一个阻止女巫的方法——整个星空是一个整体，只要移动了一个星座的位置，所有星座都会发生微妙的变化，也许这样可以带来变化。

“机会来了！”阿吉和黄猫突然听到脚下有喊声，原来是女巫的侍卫猫。黄猫认出了他们，他们就是猫骑士团的骑士，没有想到他们一直藏在这里。

“我放你们出去。”那些猫帮忙打开了笼子。

阿吉把他的想法告诉了黄猫：“我们只有去试试了。”

只见阿吉望着星空，北斗星正落在山崖旁一棵高大的苹果树上，阿吉沿着走廊往外跑去，屋檐下的南瓜怪物发出尖叫，喷出蓝色的火焰，惊动了独耳猫，走廊两旁的树上藏了无数只骑士猫，他们一跃而下。

“捍卫猫王国！”猫骑士们呼喊着，跟独耳猫战斗起来。

阿吉和黄猫带着一些骑士猫跳出城堡，他们在箭雨中攀到山崖，爬上那棵苹果树，阿吉甩出手腕上的黄链子，黄链子正好缠绕到了北斗星的柄上，他使劲儿一拽，北斗星动也没有动，黄猫跳起来抓住了链子，一只又一只骑士猫抓上来，北斗星慢慢地倾斜起来，仙后座的流星雨变得微弱起来。

女巫狂怒起来，骑着扫帚朝着苹果树飞来，企图抓住阿吉，可刚接近苹果树就有几十只猫跳上了她的扫帚，女巫无奈地急速转向城堡。她手里捕捉到了微弱的流星火，可她落到坩埚旁边时才发现被囚禁的九十九只猫早没有了踪影。一怒之下，她抓起了正准备逃跑的独耳猫，扔进了滚烫的坩埚里。

“不行，我快坚持不住了！”阿吉朝下边喊起来。倾斜的北斗星瞬间反转。这一切太突然了，阿吉和骑士猫们乘机向山下滚落，北斗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仙后座流星雨瞬间喷射出来。女巫正要逃走，几颗燃烧的流星落到了她的身上，她惨叫一声，落荒而逃。

所有的猫欢呼起来，阿吉跟猫骑士们互相拥抱。

“属于猫王国的金戒指和银戒指在这里！”黄猫从坩埚中找到了那两枚闪闪发亮的金银戒指。

“亚当夏娃的人，戴上魔法戒指，为猫王国开启魔法时刻！”在欢呼声中，阿吉戴上了戒指，无数光茫瞬间从戒指飞出，包围住了猫王国。

这时，离星空最近的猫王国又一次隐藏起来。

五

女巫逃走了，猫王国的猫们开始了新的生活。

阿吉也要告别猫王国和黄猫了，黄猫送给阿吉一个礼物——那张代表着信任的羊皮纸，上面画着长满藤蔓的小径和一个池塘，正是那道来到猫王国的“门”钥匙。

“友谊是永恒的。”阿吉挥手跳进了池塘，离开了猫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