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荣
世界上没有比日本人更喜欢“论自己”的了。据统计,19世纪后期以来,日本人写作的“日本人论”和“日本论”的书籍和专论达2000多种,层出不穷,销量居高不下,日本人也自嘲此类书“已经成为大众消费对象”。每个时期的研究似乎都有一些新发现,但不久后又回到原点,使人联想起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每天费劲把一块巨石推到山顶,晚上石头又会自动滚落山脚,新的一天又周而复始地推石头。
日本社会还很在意外国人怎么看自己。中央公论出版社1987年出版的《外国人所撰写日本论名著》一书,就列举有1000多种外国人著述中涉及对日本人的评价,重点介绍了43册书籍,包括黄遵宪的《日本杂事诗》、戴季陶的《日本论》以及周作人的《日本管窥》等中国人的著述。
“日本人论”的八个阶段
2015年1月2日,日本NHK电视台播放了一个《100分钟回顾日本论》的节目,节目中,“编集工学研究所”所长松冈正刚说:“明治维新之前的日本一切以中国为参照物,所以几乎没有意识到要如何看自己。”日本学界比较一致的观点是认为“日本人论”始于明治维新。19世纪中叶,西方列强加速对东方扩张,鸦片战争英国打败中国;1853年,美海军佩里将军率领东印度舰队闯进日本港口,迫使日本签订了称为《日美和亲条约》的不平等条约,不久后横滨几乎成为西洋人为所欲为的“国中之国”。1868年明治维新后,新政府决心学习欧美,但在接触和观察过程中发现欧美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因此产生比较,“日本人论”油然而生。
“日本人论”的兴衰起伏迄今经历了八个阶段。
19世纪70至80年代,面对西方船坚炮利、不容置疑的压倒性实力,“日本人论”大都是自惭形秽,例如著名学者森有礼论证“日本人乃劣等民族”。因而有人提倡改造人种、取消日语、全盘西化。福泽谕吉发表《文明论之概略》(1875年)、《脱亚论》(1885年)提出要以西方文明为标准划分世界优劣,倡导“脱亚入欧”,这一理念主导日本100多年的发展方向。
1890年代之后,以甲午战争战胜清国、日俄战争战胜俄国为背景,“日本人论”的主调转为自信,重点转为发现日本人之“优秀”与独特之处,力主消除对欧美的卑屈心理,同时也重视向欧美国家推销自己。其间出现了日本人用英语撰写的名著《武士道》(新渡户稻造,1900年)和《茶之书》(冈仓天心,1906年)等。
1912年,大正天皇即位,不久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西方各种思想涌入,日本出现了一段被称为“大正探求民主”的时期,一些主张从国际大势看待和综合剖析日本的书籍问世,而批判“崇洋媚外”、主张“皇室中心主义”的观点也在泛起。
1925年后的昭和时代,军国主义势力急剧膨胀,文部省设“思想局”,由政府强行推行国家主义意识形态,其间出现的大量“日本人论”当然是鼓吹日本人由天神创造、自古优越、负有拯救亚洲乃至世界责任的论调。当时出版的部分“日本人论”著作迄今还在日本广泛流传。
二战战败,美国占领日本,“日本人优越论”被一朝打回原形,日本学界又充满了自我否定的氛围:坂口安吾所著《堕落论》,丸山真男、川岛武宜等关于“近代化”的论述,反省日本的“前近代性”“封建余孽”“非合理性”“反民主性”,著名作家直贺志哉提出把国语改为法语,还有人向占领军统帅麦克阿瑟提议干脆把日本变为美国的一个州。其间,经济史学家三浦新七认为应该重新树本清源,从中国历代王朝去找日本文化的源头(三浦新七《东西文明史论考——国民性の研究》,岩波书店,1950年),民俗学家柳田国男则指出日本人有一种像鱼群或鸟群那样随大流的特点,只要能自身安全即使从属别国亦可。(南博《日本人论 明治から今日まで》,岩波书店“岩波现代文库”,2006年)
进入20世纪60年代,东京举办亚洲首届奥运会,日本国民生产总值跃居世界第二,“日本人论”又恢复了自信。其间出版有《纵式社会的人际关系:单一社会的理论》(中根千枝,1967年)和《撒娇的结构》(又名《日本人的心理机构》,土居健郎,1971年)等至今仍被津津乐道的著作。
从20世纪70年代末到90年代初,日本经济直追美国,日本社会自我感觉之好到达顶点。连美国人也开始赞叹日本,驻日大使赖肖尔著作《日本人》,哈佛大学教授沃格尔著作《日本第一》,查默斯·约翰逊著作《通产省与日本奇迹》等陆续问世,其主旨实为借他山之石,警示美国自己必须下决心改革,但各书不乏对日本的溢美之词。日本学者认为这期间的主题由“日本人论”转向“日本论”,即不仅日本人优秀,而且日本的国家制度也特别优秀。日本政府出资于1987年在京都设立“国立日本文化研究中心”作为研究日本本身的智库,同时政府出资的国际交流基金大量资助日本学术著作翻译成世界各国文字。在中国翻译出版的不少“日本论”著作也是由其资助而来的。
但好景不长,90年代起到现在,日本经济陷入长达20多年的低迷,换了近20个首相仍不见起色,其间中国崛起,韩国仅三星一家企业的产值就超过全日本的各大电器厂家。“日本论”受此外部环境影响也趋于冷静。这一时期的“日本人论”被认为呈现出多样化趋势,确实出现了不少反省之作,但同时又有不少鼓吹“日本依然优秀”“太阳不落”的书籍。
被过度拔高的日本“特殊性”
每个国家基于其风土人情和历史变迁,形成其不同于别国的一定特征,这不奇怪。但日本的“日本人论”还是有走火入魔之处:这类考论数量之多自不必说,尤其是在近代以来几个经济实力和国际地位上升的时期,把日本的特殊性拔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又把本国优点自夸到忘乎所以、令人反感的地步。如长谷川庆太郎1986年所著《告别亚洲》称日本经济为耸立亚洲的唯一高楼大厦,而其他所有国家都是“一堆垃圾”。
站在21世纪回头看,我们还是可以从莫衷一是的大量“日本人论”里找出一些共同特征。
1.在各个时期“日本人论”论述方法不同,考察重点互异,观点自相矛盾,而且个人嗜好、政治立场往往左右其结论,反映出这类研究考察很大程度上受到当时的政治、外交、经济情况及情绪性的影响:受挫折时陷于自卑,成功时又忘记天高地厚。有学者指出日本研究者还普遍有“闭门造车多但与外界对话交流少”的特点。(南博《日本人论明治から今日まで》,岩波书店“岩波现代文库”,2006年)
2.可以从各个时期的“日本人论”里发现有当局和主流精英的刻意诱导。19世纪末战胜清国以后,“日本人比上(欧美)不足,比下(亚洲各国)有余”“日本人种优越”的图式被炮制出来,二战期间则完全被用来为军国主义服务。20世纪80年代又现高潮的“日本人论”的背后,也可以看出有政府的推手。
3.随着时代变化和全球化浪潮的兴起,尤其是亚洲四小龙、中国的崛起,人们开始认识到“日本人特殊论”的根本性缺陷,即只拿日本人与欧美比,完全或故意忘却、避而不谈日本文化产生和依存的主要大背景——东亚地区、东方文明。韩国著名学者李御宁所著《日本人的缩小意识》最先以日文出版,之后翻译成多种语言,该书于1981年问世,成为正面挑战“日本特殊论”的开端之作。他指出大多数所谓的日本特色其实在韩国、中国都有,不是日本的专利,如果要说有区别于中韩等国的,则是日本的精细微小:中国人有大战略、大视野,日本人擅长于精雕细琢、“十年磨一剑”。在细小精致方面,无人能企及日本,但日本一旦自我膨胀,寻求扩大、对外扩张,总是没好结果。16世纪末出兵朝鲜,“九一八”事变后侵略中国大陆,都以失败告终。这一论断使得日本社会不少精英哭笑不得,但其影响已不可抹杀。泡沫经济崩溃后,日本学界冷静分析日本文化东亚背景的书籍也在增加,如著名作家橘玲考证,“我们社会文化、习俗、行为规范中被认为是独具‘日本性’的东西,实际上绝大部分是亚洲世界中极为普遍的东西”。(原著《日本人》,幻土社,2012年,中文版《括号里的日本人》,周以量译,社科文化出版社,2013年)
4.如何看待20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的日本经济奇迹?经历了最近20多年经济徘徊失速,日本学界有人提出了新的分析视角。如前官僚、时任早稻田大学教授的野口悠纪雄于1995年发布《1940年体制——与战时经济告别》一书,指出二战后的日本,如被认为是其成功诀窍之一的“通产省窗口指导”等,只是表面打着自由经济的旗号,实质上延续了战争时期的国家总动员体制,这一“日本国家社会主义性质的统制经济”在冷战时期受到美国保护,在以国家单位竞争的时代较为有效,但是在冷战以后的全球化时代和日本经济发展达到一定高度后,这一体制反而在阻碍日本的自身改革和走向世界。(野口悠纪雄《1940年体制 さらば战时经济》,东洋经济新报社,1995年)
“潜在的主角”是中国
回顾了日本社会盯着欧美推销自己而发展起“日本人论”这一领域的历史,我们可以知道其“潜在的主角”实际上就是中国。几乎没有一个日本学者不知道其文化主要渊源于中国,但近代以来“集体失忆”,是因为需要矫枉过正,抹杀中国才能在欧美列强面前显得对等,再以欧美对其的评价回过头来贬低中国等亚洲国家以取得心理平衡
笔者长期居住日本,知道日本人内心并不把韩国当一回事,因此反而能够显示出绅士般的宽容(不过近几年日本媒体也开始谩骂、嘲笑韩国,反映出日本自己失去了过去对待韩国的自信和底气),但对中国则异常在意。只有在中国落后、封闭、内乱的时候,日本精英层才会松口气,并潇洒地表示愿意帮助中国,而其他大部分时候,则是一种对中国的警惕、戒备和防范。尤其是近20年中国的快速崛起,使其方寸大乱,这些年日本媒体对中国几乎是批评抨击一边倒,笔者从中看到的则是日本精英层的敏感,因为中国的崛起可以说是对日本“亚洲大国”“世界大国”地位的致命打击。所以中国人也应该理解这一反华现象(包括日本国内各种舆论调查显示的对华“好感度”的急剧下滑)背后反映出来的深层次变化,也可知中国办好自己的事最为重要,对于日本社会的这种震荡可用长远眼光来看,允许有一个转变过程。
倒是外界学者在谈“日本论”时有一些比较客观的分析。澳大利亚人G·克拉克认为,日本文化之所以能够发展到如此高度,就在于日本的边上是中国而不是欧洲游牧民族国家。中国有高度文明,但又不想扩张,而与日本相似的地中海克里特岛上的米诺斯文明不久后就灭亡了。G·クラーク《ユニークな日本人》,讲谈社现代新书,1979年)
世界上不存在“独一无二”的日本文化,这已经清楚。反思一下,这30年来,中国只顾着学习日本长处,又常常自叹不如,甚至有人认为没法学,这是否也是被无形中误导的结果?笔者主编、主要由留日博士撰写的《日本人是天生勤奋的吗》一书,结论是明治维新之前的日本人(根据欧美人的观察记录)本是很自得其乐又略显懒散的,是精英层把所谓的民族精神鼓动了起来,又特别重视教育和法制,二战以后在经济腾飞过程中建立起了一种勤奋向上的社会风气,但泡沫经济崩溃后的这20多年,日本人的勤奋、协调精神已大不如前。所以,不存在“只有日本能够做好”的神话。
被潜移默化引导的典型例子,是美国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写的《菊与刀》一书,在中国至少有十几种版本,现在中国社会的日本观与此书的影响有很大关系。该书1948年翻译成日文在日本出版,一共发行了230万册以上。有日本学者从日本人的心理特点对此书经久不衰做了以下分析:二战中被彻底打败的日本,一度彻底丧失自信,此时读到本尼迪克特的书,一则以此对日本的战败从“日本人矛盾性格及其文化的双重性”以及日本的“羞耻”文化的角度作出了解释,容易接受,反而理顺了心态;更主要的是,发现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的精英也认为日本人特殊而不同于其他任何国家,这一论断更使很多日本人窃喜,助长了“日本独特论”的蔓延。(石泽靖治《日本人论·日本论の系论》)已经有不少日本学者指出《菊与刀》不能概括日本人的真实特点。因此,中国人也不要再用日本人“独一无二”的神秘眼光去看,应该更有自信,并以平常心看待对方,建立起21世纪的新型中日关系。
特别在意“内外”和“上下”
另一方面,日本是一个岛国,除了吸收中国等外部文化,的确也有自身传统以及把内外两者融合的新特征。对于日本社会的一些特征,我们也应该加深了解,做到知己知彼。特征之一,是非常在意区分“内”与“外”。
日本人对血缘关系不那么看重,但每个人都会把自己归属到某个集团(如村庄、团体、企业,同学会等)。李御宁指出:“对‘外人’,日本人总是抱着一种必须要‘打倒’的敌对意识。集团尽管是个人的坟墓,但在日本如果脱离集体,成为独立的个人,那么这种行为本身就为自己构筑了坟墓”。(李御宁《日本人的缩小意识》)
由此派生出“自我意识过剩”的特点。著有《日本人的心理》等书的南博认为,大多数日本人自己不持有特定观点而喜欢随大流,同时又十分在意对方如何看自己,因而在对外交往中特别在意外国人如何评价日本。(南博《日本人论 明治から今日まで》)外国人评价日本的书销路好,所以几次出现过日本人冒充外国人写“日本论”,如山本七平假冒犹太人出版了《日本人与犹太人》一书,《不可思议之国日本》系列也被怀疑是日本人撰稿。
而在“群”里,日本人往往不太愿意承担个人责任。哲学家丸山真男指出,日本人在群体里,对什么都要分担,而这种极其残酷的“无限责任”又使得日本变成了一个“无责任社会”——关键时候谁也不愿承担责任。2011年“3·11”大地震之后发生了仅次于切尔诺贝利的核泄漏事故,日本媒体已经披露,这实际上是各有关方互相推诿责任、再三错过应对时机造成的。
如果走出他们的“群”将会怎样?前述克拉克指出,日本人到了国外,首先做的事是找到当地的日本人社群作为其新的生活范围,但如果被放到了没有其他日本人的地方,反倒会较快适应,然后就融入了当地社会。与中国人、韩国人相比,离群的日本人更容易被同化。(G·クラーク《ユニークな日本人》)
另一个主要特征是严格区分“上”和“下”。
日本貌似平等,实际上是个严格的等级社会。日本从小学开始就严格区分上下,一年级学生对所有高年级的都要称“前辈”,用“敬体”与之说话,升到二年级后,对高年级仍是如此,而对新生就可傲视,用“简体”说话了。某原驻华大使曾对笔者说,自己见中方官员,首先无意识地考虑对方职位是比自己高还是比自己低,然后决定对应态度。这样的文化养成日本在国际社会也区分上下而区别对应,对认定比自己高的,就服从谦顺,对比自己低的,内心看不起,不过又有些武士道精神会帮助弱者。
二战的确把日本打怕了,所以战后70年唯美国马首是瞻,这一思维定势看来还要持续一段时间。而在上下的秩序中,这100多年来日本自我定位“不及欧美但高于亚洲”,一心攀比欧美,20世纪初有人考证出“日本人的祖先是白人”,并对在70年代以前搞种族歧视的南非被列为“荣誉白人”而沾沾自喜。但现在东亚崛起,又使得日本产生了自我定位的混乱,既感到成不了白种人,又融入不了东亚社会,因而产生了“蝙蝠”一词,反映出既不是鸟又不是走兽两头不着落的彷徨。
从这个意义上说,如何定位中国,成为日本外交目前最大的难题。两千年来,把中国奉为“上国”,近百年则视为“下国”,但如今中国全面崛起,日本有点不知所措。某中国问题专家对笔者说,现在大多数日本人,脖子以下的整个身体已感到了中国崛起的大势和重要性,但头脑尚未转过来,因而嘴里还在骂中国。看来这一转变过程也需费些时日。
傲慢背后的“不安感”
文明史研究专家梅棹忠夫的著作《文明的生态史观》指出:“日本人很自尊,但又摆脱不了一种文化上的自卑感。整个国民心理上,无意识地认为真正的文化是在别处诞生的,自己这里总是没有底气”,“也许,这就是历来能够自己创造文明的民族,和作为位于一大文明周边的诸多边境民族之一而出发的民族之间的区别?”原京都大学教授矢野畅于1982年写过一本名著《剧场国家日本》,他论证日本是一个擅长于把外面世界(古代中国或近代以来的欧美)编写好的剧本(指这些国家地区的文明)在日本上演的国家,有时候在“日本剧场”上演的这些来自外界的剧目,演得比外面世界自身更逼真、更像模像样。
另一位著名学者内田树在2009年出版了一本《日本边境论》,认为“在日本人的潜在意识里,所有的高等文化都是其他地方创造出来的,因为作为世界中心的‘绝对价值体’不在自己这里,所以,总是基于这种距离意识来决定自己的思维和行为”。其表现之一是,“日本遇到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时,便会展现出毫无顾虑的亲密或者说毫无防备的心”,“这些已经成为国民性的一部分,对此我们除了承认别无他法”。
2015年2月12日,作为在议会获得压倒性多数席位、雄心勃勃的安倍晋三首相在国会作施政方针演说,誓言要着手“二战以来的大改革”,但演说的开头引用的却是150年前明治维新的功臣岩仓具视的这样一段话:“日本也许是个小国,但只要国民齐心协力、振兴国力,就能够活跃于世界”。这也反映出日本领导人既有自卑又不甘认输的矛盾心态。
美国人似乎比较了解日本的这一特点,并加以利用。原驻日外交官,后任美国国务院对日官员的凯文·梅尔(KevinMaher)2011年出了一本题为《无法决断的日本》的书,直率地把日本比喻为一个女人,即使已经结婚共同生活了几十年,只要你几天不说“Iloveyou”,她就会忧心忡忡,作者自嘲其对日工作的一半时间用于反复对日本政府说“仍然爱着你”。
中国过去落后封闭,又受过日本侵略,所以总把日本想象得强大、狂妄,现在看来,我们还是要注意到其表面自大傲慢的背后,掩饰着一种无自信的“不安感”。日本人在对外交往中考虑最多的是“防范风险”:在经济交往和对外投资中,既希望赚钱,又更担心技术万一被偷、被模仿了怎么办;中国如果大乱,就担心中国人大量偷渡进来,而中国强大了又担心受到威胁。知道了这一深层次背景,我们就不必把日本的各种对华指责都归结为“看不起中国”。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日本已成为真正的“和平主义国家”。现阶段的日本在感觉被人超越时最为难受,内心会期盼对方自己绊脚摔倒,有时又会想使使绊子或拉拢别人做牵制。同时,日本又是一个精英带动的社会,要充分估计其媒体和部分精英以“中国威胁论”为由扩充军备的可能性。澳大利亚学者克拉克与日本著名的评论家竹村健一有过这样一段令人回味的对话:前者认为日本一旦重新武装,会出现脱缰“暴走”之危险,后者对此并不否定,但解释为“至多是像女性感情失控发生一时的歇斯底里”。不管是“暴走”还是“歇斯底里”,对别国来说都是一种麻烦,需要有所警惕。但毕竟时代已变,我们还是更要从大局判断,从长计议。因此,真正了解日本人怎样看自己然后对症下药,实为必要。
(作者系旅日学者、日本东洋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