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界批判“修正主义”小史

2015-06-04 04:55顾土
粤海风 2015年2期
关键词:文艺苏联

顾土

在改革开放之前,修正主义是全国人民最为熟悉的政治词汇。读报纸、学文件、念批判稿、写黑板报、开批斗大会、做检查,这个词汇的使用频率非常高;很多人、很多作品、很多集团,也都因这一罪名而被批倒批臭。在修正主义这个大框架里,修正主义教育、修正主义文艺又是首当其冲的,因为文革中间,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和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整整进行了10来年,而批判修正主义文艺,早在文革前就已经开始,一直延续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可是,这些曾经深深左右全社会的词汇和运动,如今还有多少人记得?至于什么是修正主义,现在还有多少人可以讲清楚?据我这么多年的感受,绝大多数人都已遗忘。不过,忘记了曾经泛滥一时的罪名,并不等于说批判修正主义的那种思维方式就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其实,眼下充斥网络的很多言论,其基本路数,还是猛批修正主义那个年代形成的,这种批判对社会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

从批判铁托到批判赫鲁晓夫

修正主义是个很有历史的词汇,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在共产主义运动史上,这个词汇频繁出现。事实上,如果放在非意识形态的普通生活中,修正这个词汇没什么不好,社会和人,谁都需要根据历史发展和生存环境不时修正自己。30多年前也曾有人质疑,对马克思主义的修正与创造性地发展马克思主义,究竟有什么不同?

老牌的修正主义分子,在中国过去的年代里,指的是伯恩斯坦、考茨基,这两个人的名字,文革期间,连目不识丁的贫下中农和工人老师傅都知道。而在50年代初期,修正主义这个词汇主要是针对南斯拉夫总统铁托的。因为1948年,在苏联的率领下,很多国家的共产党和工人党都认定“铁托集团”和南斯拉夫已经背叛了共产主义运动。当时苏联是中国的老大哥,所以,跟着苏联的意识形态走也是理所当然。那个时代的中国报刊经常转载苏共、美共和东欧各社会主义国家的文章,其中都忘不了批判一通铁托。然而,后来在中国,批判铁托的修正主义就完全转变为自己的意识形态,而且批判的力度还远远超过了苏联。

斯大林去世后,1955年,赫鲁晓夫等苏联领导人前往贝尔格莱德修复破裂的关系。但在中国,苏联的这种转变并没有得到认可。中国对铁托的批判持续了很久,以后还成为苏共与中共交恶的根由之一,这在1963年开始发表的“九评”中表现得十分清楚。“九评”的第三评就是《南斯拉夫是社会主义国家吗?》,文章称“南斯拉夫不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联盟的领导集团,背叛了马克思列宁主义,背叛了南斯拉夫人民。“从中国对铁托的批判中可以看出当时对修正主义的认定,比如培植和发展私人资本和私人企业,私人可以雇用劳动力,鼓励扶植私人资本,允许私人购买外汇。据这篇文章称,在铁托集团扶植下,南斯拉夫的城市私人企业和私人资本像雨后春笋似地发展起来。

从1957年开始,中国的舆论对修正主义的批判猛然升温,但与苏共关系表面上仍然很密切,所以既大量报道苏联和东欧国家以及各国共产党、工人党批判修正主义的文章,也报道反右运动中各党派和各界人士批判修正主义的言论。那一年,在纪念十月革命胜利四十周年时,赫鲁晓夫与毛泽东都在批判修正主义,不过,苏联批判的修正主义已经不包括南斯拉夫在内。从这一年开始,“现代修正主义”这个词汇大量出现,所谓现代修正主义,一方面继续指“铁托集团”;另一方面,则隐隐显露出中共对苏共的不满。

1956年2月,苏共二十大召开,赫鲁晓夫在大会上所做的报告认为,只要有帝国主义存在,战争就不可避免的理论已经不适用了,他说,国际社会主义阵营已经成为强大的力量,不仅具备了防止侵略的精神手段,而且还拥有了防止侵略的物质手段;此外,还有一大批拥有数亿人口的其他国家正在积极反对战争,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运动也已成为一支维护和平的巨大力量。赫鲁晓夫还提出了向社会主义和平过渡的主张:“完全可以设想,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形式将会越来越多样化,而且这些形式的实现,不一定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与内战联系在一起。向社会主义过渡时,斗争的激烈程度,使用或不使用暴力,这与其说是取决于无产阶级,不如说取决于剥削阶级的抵抗程度,取决于剥削阶级自己是否使用暴力。”赫鲁晓夫还在苏共二十大的一次秘密会议上发表长篇讲话,谴责了斯大林的暴行及其“个人崇拜”。在苏共二十大的总结报告上,赫鲁晓夫针对当时的国际形势,提出了“三和”观点,即“和平共处”“和平竞赛”“和平过渡”。所有这些,后来都被中国定为典型的修正主义论调。

从1960年开始,由于与苏共的矛盾日益尖锐,中国批判修正主义的火力变得日趋猛烈,向苏联学习的口号基本不再提了,赫鲁晓夫的名字也很少见了,甚至在纪念中苏同盟十周年时,都将反对修正主义的口号喊得特别响亮,在报道外国共产党、劳动党、工人党的文章中,尤其是朝鲜、越南,还加倍介绍了他们批判修正主义的态度。

1963年9月6日,《人民日报》《红旗》杂志编辑部发表声明:从今日起,《人民日报》编辑部和《红旗》杂志编辑部将陆续发表文章,评论苏共的公开信。同日,第一篇评论文章《苏共领导同我们分歧的由来和发展》发表。从这时至1964年7月14日,以《人民日报》编辑部和《红旗》杂志编辑部的名义,先后发表了九篇评论文章,其中有《关于斯大林问题》《南斯拉夫是社会主义国家吗?》《新殖民主义的辩护士》《在战争与和平问题上的两条路线》《两种根本对立的和平共处政策》《苏共领导是最大的分裂主义者》《无产阶级革命和赫鲁晓夫修正主义》《关于赫鲁晓夫的假共产主义及其在世界历史上的教训》,在这些文章中,批判修正主义是核心精神,赫鲁晓夫则成为现代修正主义的总代表,苏联也成为修正主义的集大成国家,苏共当然更是修正主义的党。这9篇文章详细阐释了当时对现代修正主义的具体看法。

九评以后,中国在世界上的朋友日益减少,原来中共与80多个政党有着党际关系,可是到头来就只剩下10来个还在勉强维持,其中的越南、朝鲜还是时好时坏,而“欧洲最后一盏社会主义明灯”阿尔巴尼亚最终也将中国指斥为修正主义国家了。

文艺界的批判

在批判修正主义的几十年中,对文艺界的修正主义,或者说对“修正主义文艺”的批判,最为猛烈,时间也最为持久,而这些批判,首先是对国内修正主义开刀,人性论、人道主义、和平主义是所谓修正主义文艺思想的核心。

与1958年大跃进的同时,曾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拔白旗、插红旗”运动,其中,文艺界是重点,修正主义就是其中一项重要罪名。1958年,文艺界一位领导发表《现实主义还是修正主义》一文,批判了秦兆阳的文学创作,指责秦兆阳提倡人性论、否定“政治第一”的批评标准,反对文艺为政治服务。这是因为秦兆阳曾发表文章《现实主义—广阔的道路》,认为在坚持追求生活真实和艺术真实这一现实主义原则的前提下,没有必要再对各种“现实主义”作时代的划分,此文成为他被划为“右派”的一大罪状,因而在文坛消失长达22年。12月5日,电影界一位领导也发表《坚决拔掉银幕上的白旗》,点名批判《情长谊深》《球场风波》《寻爱记》《青春的脚步》《雾海夜航》《未完成的喜剧》《谁是被抛弃的人》《不夜城》等一批电影作品,认为都是“宣扬资产阶级的所谓人性论”,还将原因归结为“由于电影艺术工作者绝大部分都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因此在他们的作品里时常表现出资产阶级的思想感情和趣味”。

从1960年开始,对文艺作品的批判几乎都与现代修正主义挂钩,思想宣传文化界的领导和知名人物,或是撰写文章,或是在各种会议上发言,无不批判现代修正主义,连剧协、音协、舞协开会都不例外。1960年1月22日发表的一篇文章称:文艺上的老修正主义者卢卡契的主要论点之一,就是歪曲列宁的认为不同社会制度在一定条件下可以和平共处的原理,把它曲解为社会主义思想和资本主义思想可以和平共存,不要斗争。这种“思想共存”论跟王任叔(巴人)的“竞异求同”论是一模一样的,就是要同资产阶级在思想上“求同”“共存”。卢卡契认为自从列宁逝世以后,确定共产党的战略的主要矛盾不是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矛盾,而是法西斯和反法西斯的矛盾,这就是要取消阶级斗争。美国共产党的叛徒白劳德也是这样主张的。著名作家王任叔是1926年加入中共的老党员,也是新中国第一任驻印尼大使,文革期间被迫害致死。

1960年7月,在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一位文艺界领导的报告认为:人性论是修正主义的一个主要思想武器,他们用抽象的共同人性来解释各种历史现象和社会现象,以人性或“人道主义”作为道德和艺术的标准,反对文艺成为无产阶级的革命工具,他们用人性论的观点反对人民的正义的革命的战争,在这种修正主义思想影响下,有一些文艺作品和电影把革命战争描写成一片凄惨景象,对革命战争历史作了极大的歪曲。现代修正主义者以历史唯心论反对历史唯物论,以阶级调和反对阶级斗争,以人性论反对阶级论,以资产阶级的腐朽的人性反对无产阶级的革命的人性。这就是修正主义者的人性论的反动实质。

1963年,苏联电影界的杰出导演丘赫莱依成为中国舆论批判修正主义文艺的重点。一位诗人兼评论家发表文章《现代修正主义的艺术标本》,批判了丘赫莱依最近几年中先后拍摄的《第四十一个》《士兵之歌》《晴朗的天空》3部影片,而这几部影片至今都被认为是苏联文艺的杰出代表。

这篇文章说,“这些影片中间散发出来的资产阶级人道主义、和平主义的气味,正是从艺术领域、从意识形态领域中反映了现代修正主义的政治路线,反映了从社会主义向资本主义‘和平演变的政治要求。丘赫莱依的影片反映得比较完全,并且鲜明突出,可以当之无愧地被视为现代修正主义的艺术标本”。文章说,“以丘赫莱依为代表的‘苏联新浪潮的描写战争的影片,几乎每一部影片都是一篇革命战争的忏悔录,一份悔过书。好像这些战争根本不应当进行,好像过去的苏联党、苏联政府领导苏联人民起来消灭白匪军,消灭法西斯侵略者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现在必须通过这些电影向全世界公开作检讨似的!”文章称:“影片《第四十一个》把一个女战士置于革命叛徒的地位;同时把白匪军官打扮成一个善良人物,充分发挥了他精神上、智力上的优越感,从而把正面的东西当成反面的东西来表现,把反面的东西当成正面的东西来讴歌,而在影片《士兵之歌》里,我们看到,同马特洛索夫式的英雄、青年近卫军式的英雄相对立,他创造了阿廖沙式的‘英雄。导演绝对避免表现这位青年战士政治上的觉悟和精神上的成长,却大力渲染他的恐怖心理和死里求生的本能,这就使‘英雄的美名成为一个讽刺。在《晴朗的天空》里,导演把个人主义的、反社会主义的人物冒充为‘英雄。”文章还说:“丘赫莱依主要的哲学概念,他所鼓吹的‘苏联新浪潮的哲学基础,是抽象的、抹煞阶级性的人道主义,实质上是以极端个人主义为核心的资产阶级的人道主义。这种人道主义是用来代替所谓‘没有人道主义的共产主义的。根据资产阶级的人道主义立场,在观察生活、观察人的时候,他所采取的基本的哲学观点,是彻头彻尾唯心主义的、资产阶级的人性论。这种人性论是用来代替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阶级论的。他要求用资产阶级的思想意识——资产阶级的人道主义和人性论,来替换无产阶级的思想意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革命学说。”

1964年,批判掀起高潮

1964年,文革的序曲已经奏响。从这一年起,对内对外,伴随着“九评”的继续,思想文化界都开始了对修正主义思想的猛烈进攻。社论《文化战线上的一场大革命》借着现代戏观摩演出大会的召开将现代修正主义骂了个狗血喷头。文章认为:在这场斗争中,文艺是一个重要的争夺点;作为文艺的重要部门之一的戏剧也不例外。从以赫鲁晓夫为代表的现代修正主义的文艺,包括他们的戏剧中,我们已经看到,他们大肆散播资产阶级的人性论、人道主义、和平主义等等,竭力反对革命,攻击无产阶级专政,丑化社会主义制度;他们贩卖美帝国主义腐朽没落的“新奇”艺术,宣扬美国生活方式,用形形色色颓废下流反动的东西,去毒害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民群众特别是青年一代,使其思想堕落,意志消沉,道德败坏。现代修正主义的文艺,是磨灭和腐蚀人民群众革命意志的文艺,是适应帝国主义需要,为帝国主义“和平演变”政策效劳,为资本主义复辟效劳的文艺。此时,从法国的罗曼罗兰、阿拉贡到苏联的阿尼西莫夫等,各国的许多著名文艺家,尤其是杰出的左翼文艺家,都成了修正主义文艺的典型,这种批判与50年代相比,已经走上了更极端的道路。

对苏联,肖洛霍夫这位世界知名作家成了修正主义文艺的头子,他的名作《一个人的遭遇》(旧译《一个人的命运》)被当作修正主义文艺作品的大毒草在各地报刊遭到口诛笔伐。文章“《一个人的命运》—现代修正主义文艺黑旗”这样评论道:“小说作者通过索科洛夫的‘悲剧历程,以‘一个人的命运作为整个人类命运的缩影,诅咒革命战争,贩卖资产阶级和平主义。”“这样一本反革命作品上市以来,现代修正主义的文艺评论家居然把它作为一面旗帜高高擎起,说它响起了‘新调子,开辟了‘新时代,说它‘拟定了一条从思想上、艺术上处理战争题材的新路线。现代修正主义的作家、艺术家们更一批一批地拜倒在这面黑旗下,竞相仿效,写出了不少宣扬和平主义、诋毁苏联卫国战争的作品,什么《生者与死者》《一寸土》《第三颗信号弹》《克利契托夫卡车站上的一件事》《士兵之歌》《焦尔金游地狱》《给初生者以和平》等等,谬种流传,贻害无穷。”“既然肖洛霍夫从资产阶级人道主义观点出发,抹煞战争的阶级性,认为战争‘不人道,反对战争,就必然在作品中渲染战争恐怖,宣扬战争毁灭一切。《一个人的命运》把革命战争歪曲为一次空前的大浩劫、大毁灭。它把这场战争的矛盾,即苏联人民与法西斯之间的阶级矛盾歪曲为人和战争的矛盾,在这个矛盾中,人民只有一个结局——毁灭,这不仅是物质上的毁灭,而且是精神上的毁灭。”“由此可见,《一个人的命运》所开辟的‘新路线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现代修正主义、投降主义的文艺路线。这条文艺路线是为现代修正主义、投降主义的政治路线服务的,也就是为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服务的。因此,我们和现代修正主义者在战争题材作品上的分歧,不仅是文艺问题,而是关系到全世界人民要不要革命,要不要反帝的根本问题。”“革命作品必须如实地表现革命战争如何抵抗帝国主义的侵略,如何推翻帝国主义和反动派的统治压迫,如何使劳动人民砸碎颈上的锁链,获得整个世界,如何迅速提高人民的阶级觉悟,锻炼人民的革命意志和团结精神。总之,‘革命战争万能论是战争题材革命作品的灵魂。”

在中国文艺界,从1964年起,更多的文艺作品被戴上了修正主义文艺的帽子,受到了批判和清算,电影从《北国江南》)《早春二月》开始,直至《洪湖赤卫队》《革命家庭》《党的女儿》《林家铺子》《不夜城》《兵临城下》《抓壮丁》《逆风千里》《舞台姐妹》《两家人》《燎原》《怒潮》、《红河激浪》等,小说则有《三家巷》《苦斗》《赖大嫂》《广陵散》《杜子美还家》《在厂史以外》)等,戏剧则是《梅龙镇》《四郎探母》《二进宫》《李慧娘》《谢瑶环》等,舞剧有《鱼美人》。

“苏联修正主义”究竟有哪些内容

1960年代,就在中国大陆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抓紧阶级斗争、批判修正主义、逐一扫荡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文化成果,与苏联彻底决裂的时候,苏联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看法却是与中国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为庆祝十月革命四十七周年,苏联《真理报》发表了编辑部文章《共产主义建设者的伟大旗帜》。其中说:

社会主义经营和计划方法应该具有严格的科学基础,为企业独立的经营活动和不断提高劳动人民的首创精神留有必要的空间。重要的是,完全消除计划工作中的主观主义因素,学会很好利用经济杠杆和经营方法:经济核算、价格、信贷、利润,并借助于它们创造出提高生产和加速技术进步的有效刺激因素。凡是符合整个苏联社会利益的,也应该符合每个生产集体和每个劳动者的物质利益。

根本改进一切日用消费品、住房建设,特别是住宅装饰的质量,改善商业和对居民的各项生活服务,这些都应当是党和苏维埃组织、经济机构及其计划中经常关心的问题。

建立共产主义物质技术基础,无论在工业中或是农业中都存在着一定的困难。但是苏维埃制度的本质、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特点和优越性可以顺利地和在短期内克服这些困难,逐步发展社会生产,实现我们党及其纲领中所写的伟大口号:“一切为了人,为了人的幸福”。

培养善于按共产主义方式生活和工作的新人,是我们党的最重要的任务。在这里,党的纲领突出了两个方面:发扬社会成员的生产积极性,树立他们的共产主义世界观和共产主义道德品质。共产主义是这样的一种制度,在这种制度下,自由的人的能力、才华和优良的道德品质将能发扬光大和充分显示出来。新社会的真正人道主义表现在:这个社会为发展人的个性、为人的劳动和生活创造了一切条件。我国在国民教育和文化方面取得的成就已经让劳动人民的才能充分发展和涌现出来,这是社会进步的强大杠杆。

我们党、世界共产主义运动遵循列宁在战争、和平和革命问题上的论点,充分意识到世界热核战争会给人类带来多么惨重的后果,因而特别注意争取和平的斗争,认为这种斗争是自己的革命战略和政策的不可分割的因素。“消除战争,确立地球上的永久和平,是共产主义的历史使命。”

个人迷信造成贬低党和人民群众的作用,束缚劳动人民开展思想生活和发挥创造积极性,它同列宁主义的原则是不相容的。党在第二十次代表大会上坚决谴责了对斯大林的个人迷信,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来恢复党内生活的列宁主义准则。党纲和党章规定了一系列的措施,反对把权力过分集中到个别工作人员的手中,反对这些工作人员脱离集体的监督。属于这些措施的有:经常更新党的所有选出机构的成员;党组织坚定不移地运用选举制和报告制的原则;提高党员大会、代表会议、代表大会、各级党委员会和其他集体机构的全体会议的作用;广泛发扬权利义务原则;全力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

共产主义肩负着使全人类摆脱社会不平等、摆脱各种形式的压迫与剥削、摆脱战争灾祸的历史使命,并在地球上实现各国人民的和平、劳动、自由、平等、博爱和幸福。

最后这句话来自1961年10月苏共第22次代表大会通过的新党纲。苏共还宣布“由于社会主义在苏联的胜利,由于苏联社会的一致的加强,工人阶级的共产党已经变成苏联人民的先锋队,成了全体人民的党。作为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而产生的国家,在新的阶段即现阶段上已经变成全民的国家”。就是这次会议,标志着中共与苏共彻底决裂,这也是中共代表团最后一次参加苏共代表大会。

当时的苏联,不但拥有了世界最先进的核武器和宇航技术,而且还致力改善人民的生活条件,兴建了大批设施齐全的城市住宅,连24小时供应热水、人民拥有汽车、去海滨度假等等,都成为苏共的奋斗目标,免费医疗、义务教育,更被放在全社会发展的优先位置。从战后到1960年,苏联全国累计建造住房约4亿平方米,解决了全国居民的住房问题。虽然这些住房外观难看,被人戏称为“赫鲁晓夫式”“勃列日涅夫式”,但大多设施齐全,有二室一厅或三室一厅,一进门就是一个小走廊,可以挂衣服和换鞋;卧室面积为10平方米左右;起居室面积也有10多平方米以上,厨房面积一般在8平方米,窗户很大,采光充足。每套住房配有阳台、壁橱、浴室、厕所,还有煤气管道和热水管道。到1988年初,苏联人均住房使用面积已达15平方米。苏联政府规定,居民除在城市里拥有一套住房外,还可以在郊外拥有一小片土地兴建别墅,这些别墅大都由圆木建造,既有平房,也有两层小楼,设计与城市的住房一样,卧室、起居室、厨房和卫生间齐全,四周还有一个小院子。笔者最近去俄罗斯的赤塔市,发现这些住宅和别墅至今仍是当地居民最起码的生活保障。

1950年代,中国一切都向苏联学习,城市建设发展明显,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最具特点的建筑都是苏联影响和支持的结果,时至今天,还是这些城市的建筑亮点。北京张自忠路三号人民大学宿舍内的三栋红楼和一个花园,就是当年模仿苏联居民住宅的结果,其设计一模一样,只是赶上了增产节约运动,在去掉阳台、壁橱、浴缸等之后,就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了。不过,这三栋楼现在仍是人民大学教师最喜欢的住宅。

可惜,在60年代和70年代的中国,这一切都被当作了修正主义加以批判,因为对“苏修”的基本定义就是“卫星上天、红旗落地”,也就是说,与阶级斗争、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相比,经济水平、科技水平、生活水平的提高不值一提。

文革的批判,打棍子加扣帽子

对邓拓的《燕山夜话》、吴南星(邓拓、吴晗、廖沫沙)的《三家村札记》和吴晗的《海瑞罢官》的批判,是文革的进军号角,这些作品被认为是修正主义的大毒草。文革期间,修正主义是一项铁定罪状,只要批判国内外的所谓敌人,都会加上这两项,批“苏修”文艺时,更是必不可少。著名的导演斯坦尼拉夫斯基在这时的中国也难逃一劫,被批判为“资产阶级反动艺术权威”;1970年2月,新华社还专门报道日本齿轮座机关报《文艺战士》批判斯坦尼拉夫斯基体系的文章,内容紧随中国,且有过之而无不及,称这是“为颠覆无产阶级专政作舆论准备”,要“用毛主席光辉文艺思想粉碎斯坦尼拉夫斯基体系”。

在对京剧《红灯记》、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白毛女》的赞美中,都将这些作品当作了反对修正主义的革命样板,在学习杨子荣、称赞李玉和、颂扬革命样板戏、评论电影《闪闪的红星》时,一定要批判修正主义;而在批判电影《五更寒》《兵临城下》《黑山阻击战》《战上海》,批判话剧《上海屋檐下》时,修正主义作为罪状也是少不了的。

那时的批判,打棍子加扣帽子是基本特征。1969年11月7日见报的一篇文字,在热情赞颂杨子荣这个“无产阶级英雄典型”时又称:《哈姆莱特》的主人公是浑身渗透着资产阶级世界观的王子,现代修正主义的文艺评论家都把这个王子吹捧为超阶级的人道主义者,事实上,《哈姆莱特》中尽情描写的,只不过是这个王子在复仇过程中的剥削阶级的变态心理。

在批判苏联著名作家爱伦堡时,舆论几近歇斯底里,有一篇文章这样说:爱伦堡抛出了恶毒攻击斯大林的长篇小说《解冻》。在爱伦堡带头下,反对社会主义制度的“作品”纷纷出笼,形成了被西方资产阶级称为“解冻文学”的一股反动黑潮。苏共二十大公开扯起大反斯大林、大搞资本主义复辟的黑旗以后,爱伦堡更是苏修集团的黑先锋。他公开咒骂斯大林是“暴君”,无产阶级专政是“暴政”。他拚命渲染战争恐怖,说什么“战争意味着不单是杀人,而且是自杀”;竭力美化帝国主义,说什么肯尼迪之流“有善良愿望和理智”;鼓吹向帝国主义投降,说什么“这是死对生的投降”。他猖狂反华,恶毒攻击伟大的毛泽东思想。在文学艺术方面,他公开鼓吹资产阶级用以骗人的、所谓超阶级的“人性”“人类之爱”等等,赞扬帕斯捷尔纳克之流叛徒作家和现代主义、形式主义之类西方颓废艺术流派。他还恬不知耻地公开表示自己信仰“我思故我在”的唯心主义观点。苏修集团把这样反动的资产阶级分子吹捧为“杰出”人物,使广大苏联人民再一次看清楚,苏修集团也就是一批与爱伦堡同样货色的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爱伦堡去世时,中国舆论更是疯狂,标题被做成:“老牌修正主义文人大叛徒爱伦堡病死,勃列日涅夫之流如丧考妣”。新华社报道说:莫斯科消息,苏联老牌修正主义文人、苏修领导集团的得力打手爱伦堡,最近病死。爱伦堡死后,勃列日涅夫、柯西金之流以苏共中央、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和苏联部长会议的名义,替他发了讣告并献花圈。这个讣告对爱伦堡的死表示“非常沉痛”。他们还派出了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秘书格奥尔加泽、民族院主席帕列茨基斯前往守灵。爱伦堡是一个十足的投机分子和反革命。他在一九○五—一九○七年俄国革命形势大好时混进革命队伍。一九○八年被沙皇当局逮捕,这个胆小鬼吓破了胆,被释放后即逃往法国,背叛了革命。直到三十年代,他才又投机回到苏联定居,用他自己的话说,要在苏联“占据自己的一席地位”。他说,他这时也“并没有放弃”他“过去所珍视的东西”,他用“咬紧牙齿”“沉默”来隐蔽他对无产阶级专政和社会主义制度的仇视。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指出:凡是要推翻一个政权,总要先造成舆论,总要先做意识形态方面的工作。革命的阶级是这样,反革命的阶级也是这样。苏修领导集团之所以特别赏识爱伦堡,也正是因为他在苏修集团复辟资本主义的活动中,是最早跳出来进行反革命舆论准备的一个。这个反革命两面派在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斯大林逝世时,用最美好的词句来赞扬斯大林,可是刚过了半年,他就迫不及待地抛出他早已写成而迟迟不敢出笼的毒草《谈作家的工作》,诬蔑苏联的革命文艺“表现的并不是人,而是机器”,鼓吹要写什么就写什么,写社会上的“不健全现象”等等,赤裸裸地向无产阶级专政和社会主义制度进攻。

那时,不但批判苏联文艺时信口开河,而且对国内的文艺界也是帽子、棍子一起上。1967年4月23日发表的一篇批判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文章称,“在一小撮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的控制下,十几年来上演了大量的毒草,洋人、死人、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充斥舞台,走的是一条为资产阶级服务,为地、富、反、坏、右服务的道路。”“一个反动的、臭透了的资产阶级“权威”(指焦菊隐)居然担任第一副院长兼总导演。这个反动“权威”以中国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自居,把旧党委书记比做丹钦科,要建立莫斯科艺术剧院式的“剧场艺术”。他拿《演员自我修养》训练演员,要演员从“自我出发”,胡说什么可以从国民党大兵身上体验红军战士,真是荒谬绝伦。”“一九五三年,我国开始了第一个五年计划,社会主义的三大改造问题开始提出来了。为了配合党内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抗拒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北京人艺搬出了一个美化资产阶级,鼓吹“人性论”,宣扬阶级调和的所谓“五四以来的优秀剧目”。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和反动的学术“权威”,很懂得这是一场阶级斗争,是在话剧舞台上向社会主义挑战的一次尝试。他们呕心沥血,竭尽全力排练了八个月。为了演得“象”,导演率领演员和工作人员到北洋军阀和许多社会渣滓们的家里去“体验生活”,管老寄生虫叫“老太爷”,和一群吸血鬼打得火热。排练场上,更是一片污浊空气。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个戏搬上了舞台。尽管他们勾结社会上的牛鬼蛇神,在《戏剧报》上写文章肉麻地吹捧,广大工农兵还是反对它。一位战斗英雄看了以后说:“这个戏里一个好人都没有,搞阶级调和”。《戏剧报》也收到了许多批评文章,但是他们却扣压起来不给发表。”“十几年来,北京人艺所上演的许多剧目,都是紧密配合反革命逆流的。在反右派斗争中,正当文联机关斗争右派分子吴祖光的时候,近在咫尺的首都剧场竟在演他的为蒋家王朝招魂的《风雪夜归人》;为了抵制学雷锋和全国人民大学解放军,一九六三年上演了丑化八路军的大毒草《李国瑞》;为了与《海瑞罢官》《李慧娘》相配合,一九六三年,又第二次重排了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田汉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关汉卿》……”“一九六四年演出的工业戏《矿山兄弟》,就是本着他的“敢写现实斗争”“敢写错误的现象”的黑指示搞出来的。在这出戏里,大跃进被描绘成只顾数量,不管质量,违背客观规律的蛮干,这与党内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恶毒攻击三面红旗,诬蔑大跃进是“发疯”,是“跃退”,三面红旗可以让人家“怀疑几年”等等黑话同出一辙。”“在一九五六年制定的院‘十二年规划中,又以全国第一流导演、第一流演员、第一流舞台美术设计、第一流技师等等为诱饵,使得不少同志走上了白专道路。一些演员左手拿着党内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修养》,右手拿着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员自我修养》。‘两本《修养》一肩挑,三名三高是目标,一个是政治上的鸦片,一个是艺术上的鸦片,它们每时每刻都在毒害着人;一个是‘发展个性,一个是‘自我出发,使许多人的资产阶级世界观根本无法得到改造,甚至使一些人走上了罪恶的道路。北京人艺旧党委就是靠这两本《修养》来为他们的资本主义复辟服务的。”

对所谓修正主义文艺的批判,一直持续到上个世纪70年代末,连文革期间产生的戏曲《三上桃峰》《园丁之歌》等,都被称作修正主义文艺而受到全国的猛烈攻击。对修正主义文艺批判了20多年,究竟什么是修正主义文艺的呢?回想起来,大概有这样几种,一是不说阶级斗争的,而且没有把斗争提高到残酷程度的;二是描写美好生活的;三是刻画人性的;四是有温馨家庭、男女之情的;五是正面人物不“高大全”的;六是传播人类和平观念的。八个样板戏可以称作非修正主义文艺的榜样,京剧《红灯记》里虽然终于有了家庭,但三代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红色娘子军》和《白毛女》里的主人公原本都是有爱情的,但到了芭蕾舞里,基本被阶级情、革命情所替代;其他作品的主角都是光杆一个,没家庭、没爱情、没生活,只有斗争、斗争、斗争。

修正主义文艺与修正主义的命运相始终,当修正主义这个词汇退出历史舞台后,修正主义文艺也就销声匿迹了。那么,在当代,究竟什么是修正主义呢?总结归纳起来,应该是:传播世界和平的、主张资本主义可以向社会主义和平过渡的、不大讲特讲阶级斗争的、没把阶级斗争说成你死我活的、承认人道主义的、认可人类有共同人性的、敢于发挥商品经济作用的、允许有限运用市场规律并准许私营经济存在的。其实,修正主义就是用一种极端的意识形态去审视人类社会发展和思想认识的变化,到了文革,这种极端意识形态主导了整个社会,终于导致了一场大悲剧。在社会主义发展史中,修正主义也是一种讨伐异己的罪名,谁不赞同自己的观点,谁就被扣上修正主义的帽子,结果,最后究竟什么是修正主义,成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基本是一团浆糊,毫无道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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