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大均传世书迹探微

2015-06-04 04:52朱万章
粤海风 2015年2期
关键词:草书

朱万章

屈大均(1630—1696)在诗文、学术方面成就卓著,在绘画、书法方面也颇有造诣。

他在一首《题画兰册》的诗中写道:“平生作画恨无师,花鸟而今学已迟。欲作道人兰弟子,萧烟湘雨写枝枝。”在《书汪子画册》中阐述了对绘画的独到见解:“画不神于所仿,而神于所遇。传曰:绘事后素。善画者当以山水之素,微加点染,不失其质,而神以遇之……尝见诸君作画,多以渴笔取妍,其惜水也亦如惜墨,其笔所到者,山水未尝有;笔之所未到者,山水未尝无,使天机深者得其素,天机浅者得其绘,盖皆匠心而出,超然品物之上者也。”所憾屈氏画迹至今未之见,仅有晚清学者陈璞(1820-1887)称见过其小幅山水,并谓“甚有格意,皆吉光片羽矣。”

与画作相比,其书迹则多有流传,但与同时期的陈恭尹、梁佩兰相较,则甚为稀见。屈大均诗文及言行时有反清情绪,身后著作屡遭禁毁,仅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被毁的就有《广东文集》《屈翁山诗略》《道援堂集》《屈翁山词》《翁山诗集》《寅卯军中集》《翁山文外》《翁山诗外》《翁山文钞》《广东新语》《皇明四朝成仁录》《翁山易外》《登华记》等十三种,乾隆并言:“若经此番诫谕,仍不呈毁,则系有意藏匿伪之书,日后别经发觉,即不能复为轻宥矣”。所以后世收藏屈氏书迹,多有杀身之祸,加上历经清代数朝及民国多次兵燹人毁,也就所剩无几了。在粤人所刻的丛贴如吴荣光的《筠清馆法帖》、叶梦龙的《风满楼集贴》《贞隐园集贴》、伍元蕙的《南雪斋藏真》、潘仕炜的《听帆楼法帖》、孔广陶的《岳雪楼法帖》等籍中均未见大均作品,一些粤人所撰书画著录书如吴荣光的《辛丑销夏记》、孔广陶的《岳雪楼书画录》、梁廷楠的《藤花亭书画题跋》等书亦不见,而对梁佩兰、陈恭尹等人作品则时有述及。屈大均书作流传无绪,在民间多以秘笈形式交流,往往易于失传。据笔者统计,现在所能见到的屈大均书作大约有十四件,碑刻(拓本)三件,这与屈大均在当时与书画家的广泛交流及其影响显然极不相称。

关于屈大均的书法,前辈学者如麦华三的《岭南书法丛谭》、汪宗衍的《屈翁山先生年谱》《广东书画征献录》、李曲斋的《屈大均书法初探》、马国权的《明清广东书势》、陈永正的《岭南书法史》等已作了深入的研究,本文便是在此基础上,从传世书迹考据及其艺术特色等诸方面对屈大均书法作进一步探讨。

屈大均传世作品公库庋藏极为有限,笔者寡闻,就目前所知仅有广东省博物馆、广州美术馆、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上海图书馆有藏。

广东省博物馆藏书迹三件,其一为草书《罗浮杂咏三首》斗方,其二为草书《罗浮杂咏四首》斗方,其三为《屈大均等为陈生洲题周道绘“秋林独酌图”》卷。

草书《罗浮杂咏三首》斗方与陈恭尹隶书七言诗斗方、梁佩兰行书五言诗斗方同系为龙翁祝寿所写,原为商承祚先生旧物,1965年捐与广东省博物馆。书文:“松风无大小,吹得石楼飞。一片水帘影,纷纷落翠微。月为玉女镜,花是麻姑衣。寄语大蝴蝶,相迎羽客归。空外日氤氲,茫茫四百君。雨将双岳合,晴以一泉分。石柱支青壁,香炉吐白云。穿林深浅去,惊起碧鸡群。玉女老人边,窥人出紫烟。镜台一瑶石,裙带两飞泉。明月白成水,梅花香在天。枫林萧瑟甚,夜半尚闻蝉。罗浮杂咏三首,书为龙翁老公祖寿求教,番禺屈大均。”钤白文印“翁山”,藏印有白文“陈庆和印”和“商承祚印”。诗载《道援堂集》卷六和《翁山诗外》卷七,其中“枫林萧瑟甚,夜半尚闻蝉”在《道援堂集》中误为“枫林萧瑟见,夜静尚闻蝉”,可补刻本之误。册后分别有黄海章和陈伯任跋。黄海章跋于1965年三月,谓“屈陈梁三家真迹承祚先生得自北京琉璃厂肆,屈书是尤罕见,可宝也,为赋三诗”,其中咏屈大均一首为:“居庸雁塞久经过,匡复雄心老不磨。留得罗浮高咏在,英风犹自壮山河”;陈伯任跋也作于是年,称“清初名流承明代风习,以诗画祝寿,时见佳作。此册仅存六页而岭南三大家具在,合以吴、颜(来)三百年完好无损,诚可宝也。”草书《罗浮杂咏四首》斗方所书前三首与上述同,后一首为:“(玉女峰在老人峰侧)峰路时时断,翻嫌瀑布多。水浮苍树去,山逐白云过。饷客惟朱草,牵人是绿罗。踟蹰石梁畔,心奈欲归何。罗浮杂咏四首,莱圃屈大均稿”,无印。

《屈大均等为陈生洲题周道所绘“秋林独酌图”》卷中屈大均题为五言诗,行书,款识已为人挖去一半,仅剩下“莱圃区□□”字样,钤印也漫漶不清。书文为:“今代谁为名饮,韬精在竹林。君从中圣外,定得古人心。酒是杂友好,杯堆鹦鹅深。炎洲须久客,醉作越人吟。为生洲老兄题求正”。屈书在陈恭尹题诗之后,陈诗作于庚午冬初,即1690年,可知屈书当在此年或此年以后。值得注意的是,此诗不见载于屈大均的各类诗集中,可补刊刻之遗。此卷还囊括了梁佩兰、陈恭尹、大汕、吴道镕等岭南名人题辞或题诗,极具文献价值。文中陈生洲,原籍江西南城。明大学士陈本之后,著有《饥驱集》诗若干卷。

广州美术馆藏其书一件。为草书《写杜甫八阵图句》轴,书文曰:“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录八阵图句,翁山居士。”钤朱文印“翁山”及白文“屈大均印”。

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藏有行书《寿周亮工诗》轴一件。书文为:“平生五岳游,今上谢公楼。楼里多山水,空濛云气流。故乡在南海,夫子有罗浮。置我丹青上,芙蓉四百秋。泰华双毛女,秦时一丈夫。相逢白云际,共结合欢襦。子亦同妻子,鸳鸯玉井俱。高堂隔梅峤,归去为亲娱。皎皎白华姿,公为处子师。补作同束皙,教我在笙诗。将母愁无计,干人己后时。鸟啼空自苦,日夕白门枝。栎翁词丈收藏书画甚富,风雅士多集门下,为诗寿之,以作订交之券,即以呈正何如,南海屈大均未定稿。”钤白文印“屈大均印”,藏印“马积祚鉴赏章”及“南城潘季子延□□(健菴)珍藏书画之印”(均为朱文)。诗见《道援堂集》卷四和《翁山诗外》卷六,原题为《呈周栎园》,其中“补作同束皙”句诗集为“补亡同束皙”。是诗实为五言诗三首,《翁山诗外》中所载第一首第二句有自注云:“先生有楼,藏图书甚富”,第四句有自注云:“罗浮有四百余峰”。

屈大均书迹能流传至今,多赖有识之士秘密递藏。所以直到如今,还是以私人收藏者居多。据笔者所掌握的资料,私人收藏其书迹约有九件,它们分别是:

行书《七言诗》轴,香港北山堂庋藏。此轴纸本,书文曰:“江上荒城猿鸟悲,隔江便是屈原祠;一千五百年间事,只有滩者似旧时,翁山屈大均。”钤白文印“屈大均印”。此诗不见载于刊刻的屈氏诗集中。

行书《秋蝉》斗方,原系番禺杨永衍(1818—1903)等庋藏,后归香港邓若琳先生。书文为:“梧桐一两叶,犹有暮蝉栖。未忍辞风露,清冷只此溪。声将泉水咽,影向明月低。一片碧空外,行云更不西。秋蝉一首,屈大均”,钤白文印“大均”,藏印有朱文“苏”“印可庵”“番禺张祥凝藏”“菽坪曾藏”、“黄雯”等。此诗载《道援堂集》卷五和《翁山诗外》卷七。《广东历代名家书法》误将第三字“一”、第四字“两”、第三十六字“行”分别释为“桐”“雨”“彩”,第十七字“泠”刻本误为“吟”。

行书《寄汪士鋐诗》卷,东莞邓秋枚旧藏,曾载入《风雨楼集刊》,今归顺德何蒙夫藏,书文曰:“寄扶晨友兄先生:黄山之麓有潜溪,君家溪口□竹□。□书招我谒轩后,三十六峰素手携。行至芜阴车忽止,六月盛暑汉如水。安得风卷朱砂泉,飞来为我洗毛髓。膏渟黛蓄白龙潭,雨中喷薄当花龛。诸泉尽自汤泉出,未若潜溪味最甘。寄我紫霞茶,不寄潜溪水,活火自烹时,相忆情难已。我在秦淮日举杯,糟丘何处不蓬莱。酒足最忆青莲客,独溯风流采石来。谁作长歌赠太白,任华才气真诗伯。去年汝惠一长篇,卷起西江泻精魄。丈夫叱咤本非常,□法往往寓文章。五兵相救乃神变,用短从来兼用长。天生汝笔能雄放,青莲本是丈人行。处处金焦砥海门,篇终始得波涛壮。又寄扶晨兄:不爱黄山爱紫霞,紫霞中有故人家。多情每遣潜溪水,流出相思与落花。我爱新安水至清,频劳三十六峰迎。无端风雨回中道,负尔樽前望远情。黄山庐岳飞泉出,三叠何如九叠长。君在天都曾见否?为图新瀑寄炎方(庐山有三叠泉,黄山有九叠泉,朱文公有图三叠泉寄京师故人,名五老新瀑图)。承君茶味紫霞新,远寄兼贻吴野人。归取越王台畔水,一杯先奉白头亲。弟屈大均顿首具稿于五羊”,钤朱文印“屈大均印”及白文印“翁山”“五岳外史”。两诗分别载《翁山诗外》卷三及卷十六,前者题为《寄汪扶晨》,后者题为《寄新安汪扶晨》。参照《翁山诗外》,卷中虫蚀四字分别为“花”“迷”“飞”“战”(上文中“□”者)。按汪扶晨名士鋐,原名征远,字粟亭,安徽歙县人,著有《粟亭诗集》六卷,与屈大均为至交,二人多有诗文唱酬。

行书《七言诗二首》斗方,黄雯旧藏,后归龚澄宇,今为台北何创时基金会藏,曾载入《风雨楼集刊》。书文曰:“斧钺东临屡有年,蛮方人赖袞衣贤。不将南库归京阙,自作长城控海天。七朵芙蓉珠斗曲,一轮明镜玉台圆。无多香尉留州郡,尽沐清风岭峤边。开府勋名冠一时,崧台百尺建旌旗。羊公裘带高炎服,山简风流照习池。岭表梅当秋令发,弧南星与老人期。丘园此日恩膏遍,春酒相将颂介眉。都下布衣屈大均恭祝”,无印。前首诗载《道援堂集》卷八、《翁山诗外》卷十,题为《两粤督府祝嘏词》。后首诗则不见载,疑为同题诗,诗集漏刊。

草书《端州道中》扇面,原为番禺杨永衍藏,现归香港何氏至乐楼。书文为:“双浆摇魂梦,江干欲曙天。鸡声催落月,人语乱寒烟。作客凭词赋,归耕少薄田。潘郎多内顾,咫尺已情牵。端州道中似钰生道兄正之,沙亭屈大均”,钤白文印“屈大均印”“翁山”。诗载《道援堂集》卷五、《翁山诗外》卷七,其中“鸡声催落月”句刻本作“鸡鸣催落月”,裱边另有陈璞于乙酉腊月(即1885年)题跋,跋云:“岭南三家陈独漉,梁药亭俱有墨迹流传,惟屈华夫书绝少见。此便面椒翁所藏,其书虽非当家,而大有别趣,亦名士书也。”

楷书《摄山秋夕》诗翰斗方,番禺屈荫堂藏。书文曰:“秋林无静树,叶落鸟频惊。一夜疑风雨,不知山月生。松门开积翠,潭水入空明。渐觉天鸡晓,披衣念远征。摄山秋夕之作,五岳外史屈大均”,钤印不清,藏印有朱文“荫堂”等、诗载《屈翁山诗集》卷三、《翁山诗外》卷五,汪宗衍谓此诗作于顺治十六年(1659),亦载于《诗观》初集八。

行书《赠张子新婚》斗方,原系蒋光鼎先生珍藏,载《广东文物》卷二。书文曰:“增城往日建功勋,一片丹心照塞云。有弟共麾铜马战,生儿应隶羽林军。脊令原上今凭子,翡翠楼中正遇君。珍重将雏歌一曲,异时茆土待重分。赠张子令弟新婚归作,作似玉□道兄正之,屈大均”、钤白文印“翁山”,另一印刷不清。该诗载《道援堂集》卷七、《翁山诗外》卷十一。其中第二十四字“应”诗外作“同”,第二十九、三十字“脊令”作“鹡鸰”,原诗并有序云:“增城无子,须弟之子为嗣,故末句及之。”

行书《过余兄先生池亭赋赠》诗扇面,系南海阮氏旧藏。载《广东文物》卷二。书文曰:“池开尽养右军鹅,真草朝朝墨几螺。少日悔教团扇贵,暮年如厌练裙多。蝉吟未必无心甚,龙听其如有角何。新作园林娱白首,梅花一树最婆娑。过访余兄先生池亭赋赠求正。弟屈大均”,钤印不清。诗载《道援堂集》卷七,原题为《过梁余仲池亭赋赠》。

行书《五言律诗》扇曾载入《风雨楼扇粹》,收藏情况不祥。书文曰:“胜日簪裙会,吴淞水一涯。莺知公子意,花落美人杯。芝草方逃汉,鲈鱼不上淮。季鹰贤父子,白发更相偕。松江春日张带三老丈招同修来先生晏集,分得九佳,灯下同赋。明日即返棹金陵,书此并以为别求正,时庚申二月四日,南海弟屈大均顿首稿”,前白文印“屈大均印”“翁山”,有一朱文藏印则模糊不可辨25。诗载《翁山诗外》卷八,诗题为《集张三带三先生草堂分赋》。“庚申二月四日”即为康熙十九年(1680)。诗中修来,即颜修来(1640—1686),名光敏,字逊甫,号乐甫,山东曲阜人,书法家,擅草书,与屈大均多有诗文唱酬。

另外,李曲斋撰文称曾见过屈大均所书《赠瑛子诗》册页,用笔近东坡而山谷之间,因未及亲见,故不录。

屈大均墨迹传世既少,书迹摩勒刻石者也不多。目前所见主要有肇庆七星岩小千尺塽题名、草书《端州道中》扇面及《诸名士题铭拓本》等。

题“小千尺塽”系隶书,高三十厘米,宽十四厘米,位于肇庆七星岩玉屏岩南上山路中段路边,刻于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自右至左竖行,反书隶字一行,有落款,书文曰:“小千尺塽,番禺屈大均”。拓本在广东省博物馆有藏,字迹略有磨损。屈大均《广东新语·山语》之“七星岩”谓:“……自醉石而上,有一罅,两崖相夹,容一二人。上有一石圆而小,半当唇齿之间,旧名含珠径,予以其状若华山千尺  ,因刻云:“小千尺  ”。时人蓝涟在《七星岩》诗中写道:“……题名洞中多模糊,近代销磨况论旧。感旧忆昔制府筵,万吴妙手擒云篇。杜伶细谱入丝竹,二十八番犹眼前,后来更拉屈、梁两”当指此。

拓本《端州道中》扇面系将前述草书《端州道中》扇面摹勒刻石,有好事者翻拓流传。与原件略有不同的是,原白文印“屈大均印”阴阳倒置,且诗后多了一段题跋,裱边陈璞之跋则被隐去。题跋云:“去秋旅都,获见庄相国遗车尚存邑馆,扶摩不置。回顾遍捡乡先达遗迹摹刻流传,以为邑人景仰。旧藏屈华夫先生便面,函摹置馆壁。先生遗墨罕传,片羽吉光,良可宝也。戊申立秋日□□记”。钤阴文印“寄民”。跋中名款已为人凿去。从跋文可知,原刻当在京城之广东会馆。原陈璞之跋作于1885年,当时尚无寄民之跋。由此可推知,寄民之跋应在1885年之后。其自署“戊申”当为1908年。此拓本在广东省博物馆有藏。

《屈大均等诸名士题铭拓本》(广东省博物馆)字迹模糊不清,仅依稀辨出“屈大均”等字样,无年款,前出处及原石待考。

屈大均一生以诗文、气节知名,与之交往者,多是当时著名的书画家,如傅山、石涛、龚贤、徐枋、张风、方以智、毛奇龄、张远、张修、蓝涟、颜光敏、文点、吴疆、郑簠、李因笃以及严岳、汪洪度、申浦、郑卉等。广东方面,则有高俨、张穆、大汕等书画名家。与书画家的广泛交往,无疑为屈大均书画技艺提高创造了有利的客观条件。从他的诗文集里,可以看到他与书画家的相互切磋论艺,从而可进一步了解其艺术观点及书(画)学渊源。

在五言诗《赠郑谷口》里对隶书名家郑簠(字谷口)的书艺作了生动的评述:

书家称汉隶,最首石经碑。

谷口今谁及,中郎是所师。

惊鸾皆有势,折铁更多姿。

瘦硬元真法,唐人已不知。

在七言诗《草书歌赠蓝公漪》里则阐述了自己草书源流及对各朝草书名家之评价,为我们研究其书迹之艺术特色提供了极有价值的资料:

公漪爱我草书好,画成即遣作今草。

角扇屏风总不辞,龙蛇飞动为君扫。

古来草圣称张芝,神变无方吾所师。

点画精微尽天纵,岂惟劲骨兼丰肌。

二王笔精复墨妙,思极天人无不肖。

率意超旷我亦工,研精体势未知要。

汉人遗法久无传,用笔从来贵极圆。

怀素颇得草三昧,夏云随风任盘旋。

张旭颠草虽自然,亦伤雄壮终非晋。

我今学草常苦迟,未能变化犹矜持。

裙滑无多羊氏练,水清安得伯英池。

伯  作书必纨素,欲购千端无毫兔。

仲将如漆墨盈箱,左伯光妍纸无数。

为君乱作一笔书,心手窃冥随所如。

……

题中公漪,即蓝涟,公漪是其字,一字采饮,福建侯官人,篆、隶名家蓝箍之子。长期流寓广东,与“岭南三家”交往尤善,屈大均《答蓝公漪》诗中有“吾友多能画,蓝君亦虎头”句赠之,擅书法及山水画,有《采饮集》行世。

麦华三在评屈大均书法时指出,“其书法由东坡上追右军,善用健毫,腕平笔正,运到中锋,一种清刚之气,贯注行间,中线之佳,非深于书者未易到也”,这可从传世的书迹中得到验证。屈大均擅行、楷、隶,尤以行、草见长,且各具特色,远不是陈璞所谓“亦名士书也”可以完全概括的。

屈大均早期的书法如楷书《摄山秋夕》诗翰较严谨端庄,尚未形成自家风貌。中后期行、草的“率意超旷”才成为屈书的主要特色。

在明末,书坛多充溢着一种尚丑、尚狂狷之美的浪漫思潮。屈大均的草书《录杜甫八阵图句》轴便是这种审美倾向的反映。此轴纵笔取势,恣肆洒脱,一扫《摄山秋夕》之端谨。屈氏自称草书师法东汉张芝、东晋二王。从此轴可看出能得二王笔势,而略有矜持。草书《罗浮杂咏四首》斗方,虽系小品之属,气势不足,但笔精墨妙,堪称精品。草书《端州道中》诗扇,则已臻至佳境,与前述诸作略有不同,更多的是一种老辣与成熟。

行书方面,首推《集汪士鋐诗》卷和《两粤都府祝瑕词》斗方。前者“初写行楷、逐渐放纵,秀逸遒健”;后者行草相间,取法晋唐,一种优雅、中和之美。其它如《过余兄先生池亭赋赠》诗扇,《寿周亮工诗》轴、《五言诗》扇等也异曲同工。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行书《江上荒城猿鸟悲》轴与他类作品相去甚远,款识多拘谨之态,殊可怪异。

屈大均隶书则多胎息于汉碑,尤得之于《夏承》《潘乾》诸碑。《小千尺塽》题名虽系拓本,且字迹模糊,但尚能窥其基本面貌,与陈恭尹的隶书相较,陈书圆舞飞动,接近八分书;屈书则端庄浑厚,多具汉韵。有学者谓屈大均《翁山诗外》《翁山易外》题耑及大汕《离六堂集》卷首自画像之一开隶书对题也系屈氏隶书作品,因未及考订核实,故不妄加评议。屈大均隶书作品极少,难以望其全貌。

作为清初著名的诗人,屈大均兼擅书法、绘画,传世的十数件书迹为我们了解其艺术风格提供了珍贵的蓝本。对屈大均书迹及其艺术的探讨无疑有助于全面认识、研究作为诗人、学者的屈大均。早在20世纪四十年代,香山李仙根(1893—1943)所著《岭南书风》中就有咏及屈大均的诗一首,此诗应该说是对屈大均及其书法艺术的最好概括:“岭南独行多奇士,恣肆汪洋屈华夫。书在晚明真复古,钟张余烈入清娱”,也是对屈大均书法的最好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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