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一家人

张凌++姜丹

“女儿就这样走了，眼泪流得太多了，现在反而不愿哭了。你看我表面上像性格很好的样子，总笑着说话，其实心里烦得很。”

“老二仍在想着她姐姐，她把姐姐的照片放在书包里，却不让我知道。”

“年收入有个几万元，还好，够用了。”

采访老唐一家其实是计划之外的。

3月20日，记者一行如约前往青川县骑马乡光明村，采访七年前因地震而截肢的女孩周红梅的父亲周怀林。

周怀林家旁边的院子里，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正在玩耍，小女孩的父母唐映强和王中桂正在烤火，记者便走进去和他们聊起了闲话。

话题自然是从他们的女儿说起。王中桂快人快语，“这个小的太淘了，总欺负她二姐，咬姐姐胳膊，姐姐让着她。她大姐在的话，今年都二十一了……”

几乎烧透的木柴变成了白色的灰烬，在火炉周围飘散。一阵轻风吹过，记者的思绪也伴随女主人的讲述，飘向远方……

装修一半的新房

“地震那年，我和他爸都在广东打工。大女儿倩倩14岁，在镇上的木鱼中学读初二。”王中桂说，地震时，孩子们都在宿舍楼午睡，那个时间应该正准备往教室走。“宿舍楼很破旧，教学楼是新盖的，如果地震晚来几分钟，孩子们就到了教室，情况就不会那么糟糕了。”

王中桂和老公唐映强是地震后第三天回到家里的，他们位于骑马乡光明村周家梁五组山顶的房子开裂了几道大缝子，已经不能住人了，但他们哪里顾得上这些，天天到学校等大女儿的消息。

“女儿就这样走了，眼泪流得太多了，现在反而不愿哭了。你看我表面上像性格很好的样子，总笑着说话，其实心里烦得很。”王中桂说。

上午十点的阳光，懒散地在楼前移动，忽冷忽热。再有4天就过4岁生日的小新新，执意领记者看她养在盆里的小鱼，她说，这是她自己从家门前的小河里抓的。小新新给盆里丢进了各种蔬菜，两条小鱼躲着菜叶嬉戏着。

2011年，因为入住新房和女儿新新出生，成为唐映强一家震后生活的转折之年。

唐映强指着身后的两层钢木结构楼房告诉记者，这是县里统一建的，但仍需自己掏一部分钱。钢木主结构完工后，其余部分需要自己来建。两层100多平方米，他家掏了差不多10万元。

“现在这个位置就在村委会边上，位置算好的。因为原来的宅基地不在这里，所以光宅基地拍卖就掏了5000元。”唐映强说，一层的房子还没有装修，只是把二楼的收拾了一下，能凑合住人。

王中桂在旁边接着说，房子能住就行，钱要省下来给女儿们上学用。

收入勉强够用了

“我38岁才生下新新，其实就是不想再要了。”王中桂告诉记者，失去大女儿后，政府计生干部告诉他们可以再生一个，如果有困难，可以帮助解决。“村里有的人被工作人员领到成都华西医院，免费做了各种检查；有的还做了输卵管疏通手术。2011年3月，我在青川县医院生产时，各种费用也都减免了。”

小新新出生后，家里的生计全靠外出打工的唐映强支撑。王中桂说，她主要在家里种地，带孩子。家里吃的基本不用花钱，她在地里种了一片油菜，油都是自己打的。她还跟邻居学着种蘑菇、木耳。“目前家里最大的花费，就是二女儿上学和各种人情费。这里人情费特别重，一年下来要1万多元。”

二女儿在新建的木鱼中学上学，因为家里离学校比较远，孩子只能在学校住宿，每个月需要300多元的费用。

唐映强多年外出打工，在建筑工地上学会了支模的技术。他告诉记者，今年打工的目的地在北京，因为还没开工，所以今年比往年走的要晚一些。支模工和钢筋工在建筑工地是属于最累的工种，工资相对高一些，每天300元。唐映强说，自己一般3月初走，11月就回家了，这中间基本不能回家。“年收入有个几万元，还好，够用了。”

操不完孩子的心

小新新的降生，给这个不幸的家庭带来了新的快乐。

“她很聪明的，就是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读书。这两天，知道爸爸要走了，每天都要跟爸爸在一起，搂着爸爸亲亲。”王中桂说着，便让新新把橙子分给大家吃，我们不要，新新就一直拿着，非要给，没有一般小孩子对陌生人的那种胆怯，眼中是一种自然的淡定。我们只好接过了橙子。

王中桂告诉记者，二女儿学习不如大女儿，如果大女儿在，应该能考上大学的。“不过二女儿心思缜密，姐姐走的时候，她整天吵着要找姐姐。现在大了，仍在想着她姐姐，她把姐姐的照片放在书包里，却不让我知道。小的总欺负她，和她争东西，争父母的爱。即使被妹妹咬疼了，她也不舍得打妹妹一下，只是远远走开。姐姐的离开，让她的童年缺少了玩伴，这种缺失别人替代不了。”

除了为二女儿学业担心，王中桂还有一个隐忧：“我们将来年纪大了，没能力管小女儿怎么办？”

王中桂说，自己38岁才生下新新，等她20岁时，自己和丈夫都60岁了，孩子的生活谁来保障？和她一样的人，附近还有一些，大家聊天时，都为这个发愁。

说起未来，王中桂告诉记者，大女儿去世后，县里给她和丈夫都办了社保，等到了法定年龄，可以按月领钱，不知道会有多少？目前两个女儿都拿着农村低保，具体钱数她说不清楚，只是按季度去领钱。

光明村外出打工的人们陆续离开，很快，这个有三户人家的院子，也将只剩下王中桂和女儿，以及邻居的一位老人。王中桂说，他们对这些都习惯了。

听着大人说话，似乎也让很少能见到生人的新新莫名地高兴。她骑着童车在院子里玩起来，试图吸引大人的注意。

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唐映强夫妻俩也把女儿的快乐全装在眼里，笑容长久挂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