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美学思想在口袋公园设计中的应用

田焯玮，陈楚文

（浙江农林大学 风景园林与建筑学院，浙江 临安311300）

道家美学思想在口袋公园设计中的应用

田焯玮，陈楚文

（浙江农林大学 风景园林与建筑学院，浙江 临安311300）

口袋公园作为能够缓解城市公园与居民日常活动需求矛盾的新的园林形式非常值得探索。著者认为：道家“无大于有” “道法自然” “大巧若拙”的审美思想对公园的设计非常具有指导价值。口袋公园的设计应当以解决需求为首要目的，用质朴自然的设施小品和人性化的空间尺度营造出亲切如家的场所。这一理论在杭州雷锋纪念园的案例中进行了实践，旨在为口袋公园这一具有活力的园林形式的发展有所贡献。图3参13

园林学；口袋公园；道家美学思想；公园设计

人类理想的居所应该满足庇护、防御、实用、宜人、私密、开阔以及能够欣赏自然美景的要求［1］。现代化的城市生活使每个人消耗的能量、占用的土地、资源最小化，通过公共交通实现可达性，它的集约模式促进思想文化和经济的发展，与此同时这也带来了巨大的工作生活压力，而城市公园作为一块能够提供放松休憩空间的场所，是缓解拥挤繁忙的都市生活所造成的不良影响、释放压力的理想选择。由于城市公园的建设需要消耗珍稀的土地资源，故数量往往有限，并且由于大型城市绿地的辐射范围较大，其可达性相对较弱，导致潜在使用人群的流失和使用时间的集中化，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公共绿地空间的空置率上升和使用舒适感下降。由此，一种便捷可达，触手可及的绿地空间——口袋公园（vest-pocket）应运而生。

1 口袋公园的概念

vest-pocket直译的意思为内衣的口袋，这一含义不仅体现了其体量小、交通便捷的特点，更表达了其中蕴藏的安全感与私密感，以及一丝亲切感［2］。它与传统城市绿地中的街旁绿地有部分相似，都具备规模小、形式灵活的特点，但口袋公园功能针对性强、可达性更好、社会功能比景观效益更突出，在缓解绿色空间需求紧张、城市热岛效应、居民活动场所缺乏等问题方面有着显著效果。

2 口袋公园中的道家美学思想应用

口袋公园一词是来源于西方的现代化概念，但它并不强调理性与工业化，它更多地强调社区概念，注重人的情感与回归生活的本质，保护本地特色与历史传承。它的目的是为了形成一个舒适的空间，让使用者们能够在里面轻松地交谈，在不知不觉中与自然和谐地融为一体，而不是在写着 “请勿踩踏”的草坪边缘不知所措。这种非常依赖本地人使用的园林形式则更加需要用中国的美学思想来指导设计。

2.1 口袋公园设计目标中的 “道”

老子《道德经》讲的是道。道并非是具体事物，而是形而上的存在，称之为 “无”，但是道能创造天地万物，又可称之为 “有”。道兼具了 “有”和 “无”的双重性质，但 “无”是道体， “有”为道用，体先于用，所以 “无”相较 “有”更为根本。老子也用 “有”与 “无”来区分空间的概念。所谓的“有”是指周围墙体的部分， “无””则是墙体围合而成的空间。老子通过阐述事物的存在价值是在于它的使用价值而非外在形式， “器”的本质是它形成的空间而不是它本身这一事实强调了对空间内部的使用，提出只有当人类介入时空间才有它存在的意义。延伸到园林设计中即代表着公园的本质是在用树木围墙围合出来的公园空间里发生了什么，能带给使用者什么情感体验，满足他们所需求的哪些社会功能。口袋公园的设计理念正与老子所提出的 “无中生有”不谋而合。因此，我们能够用道家的美学思想来指导口袋公园的设计，真正做到因地制宜。

在这一基础上，老子又提出天道与人道的两大法则，天道自然无为，人道顺其自然。《道德经》提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也就是说强调一切要合乎自然，顺从人与万物的自然本性，让世界按照它原本应该是的样子运转，不要以人为的造作来扭曲事物的本性，这样世界才会精彩。那么，一个地方的景观原本应该是的样子，包括对地域植物的运用，尊重当地约定俗成的大样做法，进入到其他设计的语境中，自己的设计元素会与其他的元素相结合。优秀的口袋公园应当是周围整体设计气氛的延伸，为了让整个环境更为融洽，强调的是融合，而非与建筑师争夺对环境的控制权，尽量减少在设计中留下个人的印记。老子曾言 “为腹不为目”，一切事物都应该回到它的本质，景观的本质就是要解决人和自然的关系，解决人类社会生存与发展的基本问题，而不是其他花俏的东西。

2.2 口袋公园设施小品中的 “道”

老子说： “大成若缺，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其中 “大巧若拙”的意思是真正精致典雅的事物是不需要加以修饰的。同时道家还有一种审美主张与此吻合——见素抱朴，这是一种简约化的审美倾向。庄子亦认为 “素朴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所谓的 “朴”，就是物质的原始状态，而美即蕴涵其中，不需要通过华丽的装饰来点缀，而是要将其内在之美通过艺术手段衬托出来。这种本真之美有助于使人趋于恬淡，宁静，通泰，舒缓因高压生活而紧绷的神经。虽然园林的形成是由人工的手段和技艺完成的，然而，其目的却是为了使人们在视觉和心灵上更加贴近真实的自然环境，园林景观营造中的最高境界即是在人工的园林环境中尽量抹去人为的痕迹。因此，园林内的草木栽植、建筑营建、小品雕琢应当成为场地内的一分子，以简约、质朴、圆润的状态呈现出来，似乎这些元素原来就在这块场地中一般。大型喷泉、造型花坛等人工痕迹较为刻意且若缺乏维护便无景可观的设计元素并不适宜出现在口袋公园中。

2.3 口袋公园空间营造中的 “道”

《道德经》中 “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也”，强调做事有所作为，而非强作妄为。口袋公园往往受地形限制无法承担过多的景观元素，但是通过多个小空间的营造也能为使用者提供良好的游览体验，不应着力将它并为一个气势磅礴的 “大”景观。且通过林中置径，园内设水，墙留漏窗等手段来完成隔景、借景以拓展景色层次，满足观赏者心理，突破有限空间以达到无限意境［4］。将这种存在于恍惚迷离之境，无与不无之中，虚与不虚之会，可释与不释之间的朦胧美感通过使用者自身的想象力表达出来。

此外，人类自身保留有一种本能的趋利避害的能力，决定着潜意识里对空间环境的喜好与厌恶［5］。较为私密的空间感带有明显的领域性，体现了一种隐秘的生活方式，能令使用者获得良好的使用心境，包括情趣性、安定性、归属性，是一种可以将自己委托给空间的可信赖状态［6］，更有助于达到舒缓神经放松心情的日常活动目的。口袋公园内部元素并不复杂，但是都很生活化，非常适合半私密的空间尺度，为使用者提供1.2~3.6 m的社会距离［7］进行活动。这样简单的布置避免了由于外部空间的极度开放与离散造成的人群聚集吸引力的下降，同时也形成了亲切的家的港湾气息。当这一空间是围绕着当地独特的地理场所，如百年古树、独特的地方建筑或是历史性的标记物等元素展开时，它们将更快被物理地、视觉地和文化地感知［8］。在当它具备了可视范围内视野舒展，能令使用者产生公共活动的参与感，场所具有一定的围合度，形成有私密性和安全感的半透视空间等符合人群聚集场所的空间特质后，它就成为能提供精神愉悦价值、寄托情感价值的人性化空间。

由此，结合公园设计技巧，总结了口袋公园的设计要点：①因地制宜，尽可能利用当地的历史文脉，充分体现当地的特征，改造保留有一定历史价值的旧设施时，一方面能节约拆除的人力物力，另一方面能唤起使用者强烈的认同感，在主观上创造珍惜场地内设施的内心渴望；②用易于养护的乡土树种构成植物群落，保护原有植物，并根据不同的空间开敞程度设置植物类型，发展垂直绿化提高空间利用率、吸收噪音并遮挡不良景观；③选择经久耐用的材料做硬质景观与休息设施，并且注重场地的安全性与便捷性，休息场所可以依托场地原有的元素进行改造，也可以根据使用者需求重新设计；④场地内不一定要安静，适度的白噪声，例如瀑布、水流等自然界声音不仅能够隔离外界噪声，更能够提供景观。一言以蔽之，口袋公园的设计是从强调设计师个人设计思想、注重相对抽象的美学经历转化到扎根于满足现实生活基础上的体验和需求，表现基地自身与外部环境所共同决定的本体特征的设计过程［9］。

3 成功案例分析

在上海创智坊的入口处，有一块平淡无奇的狭窄街旁绿地，但是在经过意大利建筑师盖天柯（Francesco Gatti）的设计改造后，这块场地成为了一个翻折的木制地板体系（图1），有助于应对公共场地中不可避免的各种功能：坐具，绿地，步道，公告栏等［10］。在这个既富有趣味性与原创性的空间中，设计师还巧妙地引入了发散性的间隔区域，以帮助人们找到各自的个人空间。然而这些空间均没有用钢筋水泥等设施进行围合，通过 “无”的氛围营造，建筑师预先定义了人们闲聚、休憩甚至进行滑板运动等特定行为的场所。在材料选择方面，建筑师用来覆盖整个表面的是最初的理想材料——木，这种朴实的材质既灵动又亲和，它会随时间流逝而记录当时的自然条件，并与周围环境很好地契合。木板升起之处展现了草地树木交织出的内部生态空间，最终形成一块同时包容集会和私密并存的公共地毯（图2）。虽然公园的设计思路来源于德勒兹对折叠空间特质的渐成性描述，但是仍然能看出它作为一处优秀的口袋公园非常符合前文所描述的道家美学思想所引导的设计要点。

有学者定义景观是 “给人以各种情感反响的文化形态”，认为景观的美是由视觉作用和其他感官作用综合产生，景观感受性中的情趣、愉悦、安全、归属等心理状态，都属于 “人与景观”的关系［11］。一项设计的优秀与否并不仅仅以它能带给人们多大的视觉冲击而决定，更多在于它能否为周围的使用者带来积极的变化，满足他们的需求，上海创智公园正是一个有力的例证。

4 实践案例

道家的美学指导我们要用园中的一草一木、一丘一壑等景观序列来创造具有 “无言教化”功能的精神空间，通过某些特有的象征性符号或是语言形成特定氛围和环境，间接性地表达设计思想［12］。通过潜移默化的情感陶冶与感召方式使得场地具备生命感召力量，用符合人类活动心理的空间尺度构建出一个园林景观的精神平台。笔者有幸参与了杭州雷锋纪念园的设计项目，将道家美学思想融入设计中，希望创造出融社区活动与纪念气息与一体的空间。

4.1 设计目标

在浙江省杭州市下城区三里家园社区中，有1块面积大约为800 m2被废弃的场地。社区管理者与菜场2层楼雷锋纪念馆业主希望将场所进行改造，使它适合附近居民活动同时能有助于游人增加对纪念馆的参观意愿。场地位于无围合的开敞城市道路环境与全封闭的建筑室内环境之间，是联系两者关系的过渡空间，结合当地使用者的需求，我们决定将这块场地改造成为一处具有多重功能的口袋公园。首要的目标就是营造亲切的人性空间，为居民的户外运动提供可识别的场所；其次便是理清使用者流线，分别为进入菜场与展馆的通过者与进园休憩活动的游览者提供游线；最后是通过运用引导性的景观来体现对雷锋精神的缅怀与思索，延续纪念雷锋这一文脉。我们将它命名为雷锋纪念园（图3）。

图1 上海创智公园平面图Figure 1 Plan of Shanghai Kic Park

图2 上海创智公园实景图Figure 2 Picture of Shanghai Kic Park

4.2 设计内容

在公园入口连接的车行道直接通往菜场停车处，在道路尽头斑驳的老墙上镌刻着1颗鲜红的五星，预示着内部主题。入园向南转之后是园内第 1个半围合的休憩空间，树荫下设有座椅，在较为舒适的社会距离（1.2~3.6 m）为居民提供交流的场合。依地势拾级而上，西面是园内最大的一处停留空间，位于地势较高处，能够最大量地观望开放空间中的动、静场景，可视范围内的视线也较为舒展，能够流畅地取得大量信息；在景观亭与绿茵的围合下也没有过大开阔空间带来的孤独感，能够较好地吸引人群聚集。空间内部一亭一树一池的元素搭配能够营造出引人深思的禅意，再加以亭子正对面的耐候钢景墙与用螺丝钉镶嵌的纪念馆参观者名牌这一动态景观，以及不远处经典的雷锋语录，通过整体环境的旁敲侧击体现出雷锋精神这一纪念元素。我们认为，这样的 “无”要比用雕塑、纪念碑等较为直白的 “有”的形式更为有效。园内的设施放置也尽可能做到与周围环境相协调。景观亭是由场地内废弃的仿古亭改造而来，去除了北面的两堵墙从而加强视觉通透性；主景内的地面铺装根据图地关系［13］的理论采用了相对于周围环境最易被感知为背景的灰色条石；木质座椅设置在园中最具安全感的墙角或是背靠实墙的位置，适宜公共空间里小群体活动的开展。

图3 杭州雷锋纪念园平面图Figure 3 Ichnography of Leifeng Garden

5 小结

李宝章曾言： “《道德经》是一本最好的设计指导，因为好的作品都符合道。”园林艺术的表现形式始终顺应自然的存在与人文精神的需求，从而将自然与人文毫不牵强地整合起来，无形地造就 “天人合一”的感应。道家的 “大巧若拙” “道法自然”等源于辩证思维的美学思想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中国的园林美学，使中国园林在布局、构筑、叠山理水等诸多方面都追求和谐。

口袋公园作为繁忙的都市生活中的一处庇护所，它不仅能提供美学上的景观体验，更具有很强的社会价值、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具备多重方面的意义。它能帮助我们重新思考人与城市、自然与城市之间的关系，真正做到让城市使生活更美好。口袋公园的出现对中国高密度的城市中心区域休憩环境的建设具有极大的借鉴作用，使本就稀缺的绿地资源不再是简单的大片草坪或是几个拉膜亭，而是真正能够改善城市生活，提升城市竞争力的一处躲避喧嚣的绿洲。这种注重内在强调功效的园林作品是道家美学设计思想体现的最佳场所。中国的设计师应结合新的园林形式与经典的审美理论，将老子的仙气，陶渊明的骨气，辛弃疾的剑气，李白的酒气，都挥洒在笔下的设计中。

［1］ 约翰·西蒙兹.景观设计学：场地规划与景观设手册［M］.俞孔坚，王志芳，孙鹏，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9.

［2］ 岩下肇，藤本信义.袖珍公园：一个 “憩”与 “用”的场所［J］.杨利铭，译.新建筑，1991（4）：54－57.

［3］ 苏婧.道教园林景观空间中的道家美学思想：以楼观台道教园林为例［J］.南京林业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9（3）：66－71. SU Jing.Taoist aesthetics of space in Taoist temples landscape:a case study of Louguantai Taoist Garden［J］.J Nanjing For Univ Hum Soc Sci Ed,2009,9（3）:66－71.

［4］ 王雅琴.中国古代文人园林中的道家思想［J］．浙江农业学报，2012，24（2）：247－251.

WANG Yaqin.The thought of Taoist in the scholar garden of China［J］.Acta Agric Zhejiang,2012,24（2）：247－251.

［5］ 林玉莲,胡正凡.环境心理学［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6.

［6］ 王紫雯,明焱.城市休闲人群户外滞留空间的景观特征研究［J］．浙江大学学报：工学版,2005,39（1）：57－64.

WANG Ziwen,MING Yan.Study on landscape characteristic of outdoor mass resort for “leisure population”［J］．J Zhejiang Univ Eng Sci，2005，39（1）：57－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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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张文英.口袋公园：躲避城市喧嚣的绿洲［J］．中国园林，2007，23（4）：47－53.

ZHANG Wenying.Pocket parks:pasis away from the bustle of high density midtown［J］．Chin Lands Arch,2007,23（4）：4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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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滕沢和，角田幸彦，井川憲明，他.景観環境論：景観美への旅［M］.東京：地球社，1999：19-133.

［12］ 苏婧.中国道教园林精神空间的构成研究［D］．南京林业大学，2008.

SU Jing.The Construction of the Spiritual Space in China Taoist Temples Garden［D］．Nanjing:Nanjing Forestry U-niversity，2008.

［13］ 库尔特·考夫卡.格式塔心理学原理［M］.李维，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Application of Taoist aesthetics of space in vest-pocket

TIAN Zhuowei,CHEN Chuwen
（School of Landscape Architecture,Zhejiang A&F University,Lin’an 311300,Zhejiang,China）

Vest-pocket as a new landscape form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meeting the need of resident’s daily activities which is worth studying.After anglicizing the Taoist idea of aesthetic we found the idea of“nihility over realistic”,“Dao follow the way as itself”,“naturalness if beauty” has high instructive value in garden designing.Vest-pocket should aimed at meeting the needs of its users,creating place like home with natural facilities and humane scale spaces.As a tentative we use Taoist aesthetic guide our design in the case of Hangzhou Leifeng Memorial.［Ch,3 fig.13 ref.］

landscape architecture;Taoist aesthetics;vest-pocket;garden designing

S7-05；TU986

A

2095-0756（2015）03-0453-05

10.11833/j.issn.2095-0756.2015.03.019

2015-02-15；

2015-03-13

田焯玮，从事风景园林规划设计研究。E-mail：nicktianzhuowei@gmail.com。通信作者：陈楚文，副教授，从事城市公园设计、国家遗产和风景名胜区规划研究。E-mail：ccwen@zaf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