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 儿

陈和峰（黑龙江省拜泉县文化体育广电局　黑龙江 拜泉县 164700）

菱儿

陈和峰
（黑龙江省拜泉县文化体育广电局黑龙江 拜泉县 164700）

时间：1938年夏至冬，抗战时期。

地点：嫩江河畔一个小镇。

人物：

菱儿：19岁，老爷买来的一个丫头。

肖爷：50岁，镇上的最大商户，和保卫团关系甚好。

老太太：70岁，肖爷的妈妈，信佛。却常常因为菱姐忘了吃素。

肖杰：20岁，肖爷的儿子。

管勇：24岁，肖爷的姑爷。

汪队长：30多，镇上保安队长。

刘队副：30岁，保安队副队长。

杏儿：16岁，老太太的使唤丫头。

癞头：40岁，肖爷家下人。

李二嫂：35岁，多情的寡妇。

菱儿娘，菱儿父，少佐，日兵甲，日兵乙，抗联战士、土匪若干。

序　幕

【幕内伴唱：乌云翻卷雾弥漫，蛙鸣犬吠方寸悬。兵荒马乱天地暗，一眸春水照人寒。

【幕启：

【夏日，风雨欲来。

【嫩江河畔小镇。袅袅炊烟。

【欢快的音乐声中，癞头领四个轿夫舞上。

癞头（唱）一顶喜轿忽闪闪，

轿夫（合）忽闪忽闪轿里边，坐着一位美天仙。

（甲）一会把天地拜，

（乙）一会把洞房钻。

（丙）老爷美翻天，

（丁）你我都靠边。

（头）二两大烟土，

小烧卯劲干。

（合）干干干干……

腿生风，

脚冒烟。

为了犒赏干地欢。

【枪声大乱，路人慌作一团，马嘶人叫，警哨刺耳。四个轿夫被一伙人打翻，喜轿被劫走。轿头逃出重围。

【远处，一队日本兵走过。

【肖杰，刘队副，俩人擦着手枪，边走边谈。

肖杰刘副队长，你看这时局越发动荡，我想借着老爷子的实力拉起一支队伍，你看如何。

刘队副肖杰，不。少爷。

肖爷刘副队长，你还是叫我肖杰。

刘队副是，少爷。不。肖杰。你太厉害了。刚才那几个胡子让你说得简直就是牛犊子叫街（该）——蒙门了。

肖杰刘副队长，我看那几个胡子是被你的百步穿杨吓的，热锅上的蚂蚁——麻爪了。

癞头（癞头，菱儿上）谢谢少爷。谢谢刘队。要不是碰上你们两位大爷，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菱儿身材高挑，气质与众不同，大红裙袄精致、时尚。

菱儿（撩起红盖头）谢谢二位救命之恩。（鞠躬，又盖上）

肖杰菱儿？怎么是你？

菱儿（一愣）对不起，请叫我肖太太！

肖杰（愣）不！（冲过去，拉下红盖头，四目相对）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

【长袍，马褂。手提文明棍的肖爷。急冲冲上。

肖爷查查放枪这伙人什么来历？

癞头啊……是。

菱儿（跑到肖爷身边）我好怕，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肖爷宝贝，不用怕。到了这，就是咱们的天下。

管勇（一身警服，浓眉大眼，连鬓胡子，手里提着枪，大沿帽子已经偏离了它应该在的位置。）岳父，对不起，我来晚了。

肖爷来了就不晚，最近市面很乱，别忘了你的职责。

管勇是。

肖爷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管勇这位是？

肖爷叫她小姨好了！这位是姑爷，叫管勇。在镇上的公安。

菱儿姑爷好。

【管勇对视即闪开，乜邪着打量菱儿，目光中透出几许淫念。

【癞头干咳了一声

管勇啊！好，好。

【突然一个惊雷，旋即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第一场

【肖杰拉着菱儿，癞头扶着肖爷等众人跑下。

【接前场，夜。星光黪淡。

【肖爷家。大红灯笼风中摇曳。

【方厅正中靠后一个佛龛。佛龛上三炷香火将燃尽。香火微弱。

【佛龛左前一个长条沙发。右前方两把石木椅子。椅子中间有茶几，喝茶用的瓷碗。偏右边靠后古玩，酒具摆放有序。

菱儿（唱）夜深人不静，

肖杰思绪心中生。

菱儿命把人捉弄，

肖杰今非昨日情。

菱儿强咽黄连水，

肖杰疑惑万千重。

菱儿含悲强颜笑，

肖杰笑得我心空，莫非你把前情忘，

菱儿前情如山心内盛。

肖杰莫非你有难言隐，

菱儿难言之隐伴终生。

肖杰是金钱让你忘了意，无意和他又怎生情。

菱儿嫁鸡随鸡只能认命，乱世弱女怎能抗争。

肖杰你娇嗔侍嗲风情送，我心如刀绞神不宁。

菱儿抽刀断水水更猛，落花有情水无情。

二人合昨日缘，是一场梦，醉生梦死度余生。

【光渐起，次日晨。

【菱儿扶着肖爷从楼上下来，老太太在念佛经。肖爷示意菱儿给老太太请安。

菱儿（轻手轻脚跪下，磕头）给太太请安。

老太太没看见我在上香吗？请安也不分个时辰。是给我请安呐？还是给佛祖哇？不懂规矩。

【肖爷直挺挺地站着。老太太随手拿起一个菱角，慢慢地吃着。

肖爷这是菱（林）儿。

老太太（打量着菱儿，一脸的不悦）林呐还是菱啊？

肖爷是……（老太太打住了他的话）

老太太好了！（吃一小口菱角）就叫它吧。

肖爷（示意菱儿）还不谢谢太太。这可是我娘给你的名份。

菱儿谢谢太太。

老太太也没什么见面礼（将腕上的一串佛珠给了菱儿）愿佛祖保佑你，起来吧。

菱儿是。

肖爷这是杏儿。

杏儿太太好。

菱儿杏儿好。

老太太叫她菱姐！

杏儿是，太太。菱姐好。

【肖杰，刻意穿了一身白西服，充满朝气，从卧室出来。他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他似乎觉得这些人根本就没存在。

肖杰走，杏儿，陪我出去。

肖爷妈！你看看他让你惯的？不像话！

老太太我孙子，比你强！

肖爷妈，中午我出去有个应酬。（转身）菱儿，你陪陪老太太。

菱儿好的。（拽着老爷的手）早去早回。（亲了老爷一下，老爷在菱姐的鼻子上轻轻地撩了一下。转身下。）

老太太菱姐。

菱儿太太。

老太太听说你在奉天还有一妈？菱儿是的，太太。

老太太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菱儿这……太太。（唱）

一句话问得我心中忐忑，

真情实话我不敢对她说。

深吸气稳稳神强装振作，

只能编瞎话满嘴跑火车。

老爷他奉天城把买卖做，

我们相识相爱天作之合。

我爱他见多识广中年德硕，

他爱我含苞待放眉眼秋波。

老太太看其外知其内不是稳当客（qie），

小小年纪却学得油嘴滑舌。

定是她花言巧语纵情使色，

为的是勾引我儿攀藤附葛。

老太太我儿子跟我说，是你妈把你送给我们家的！

菱儿啊？啊是！老爷还给我娘留了生活的开销。

老太太她一个老太婆子有什么开销？

菱儿老爷还说我们现在做了亲戚，我娘的后半世，就全依仗着他了。

老太太依仗他。呵呵……

杏儿（拿着供果上）太太，时辰到了，您该上香了。

【太太瞪了一眼菱儿，起身上香。癞头搀着醉熏熏的肖爷上。

肖爷这个党，那个党，连小日本都不能挡，都他妈鸟党！

菱儿老爷！

肖爷菱儿，我的宝贝。你就我的党，听党话，跟党走。

菱儿（娇嗔地）老爷。

肖爷跟党走。

菱儿走。

肖爷走。

【两人嘻闹着上楼。

【太太烧香念佛。杏儿陪着，癞头下。

【楼上传来肖爷、菱儿时断时续骂俏声。

【切光。

【光复明，三日午后。

【杏儿急冲冲上。

杏儿癞头？癞头！

癞头啊……杏儿！什……什……什么事？挺……啊挺……挺好个午……午……啊觉，让……你给搅搅了！

杏儿我陪太太上完香。去后院喂鸡，眼见着黄鼠狼拖走了那只红毛大公鸡！那可是老太太最喜欢的。你快去把它找回来。

癞头杏儿，你……你……你急……急……啥呀？不……就是……一只……鸡吗？老……爷再……买……买一个不就得了。（老太太上，听到了癞头说老爷买鸡的事）下……次，去……去奉天再……买！

老太太癞头？再买什么呀？

癞头买……买……买……（知道自己说的话被老太太听见了，一时又不知如何回答）买……

杏儿（不知内情，看着癞头说不出来，急得顺口说）买只……

老太太（摆手，示意其闭嘴）让他自己说！

癞头买……买……买……

老太太别磕巴了，唱着说！

癞头（唱）正在睡午觉，杏儿闹吵吵。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喊得我心发毛。

你的那个大红袍？它的厄运到！

黄鼠狼给它拜年唱的是哭丧调，

生拉硬拽，强扭鲜瓜它现在已报销。

老太太（假意顺着癞头）我的那个大红袍，你咋就这么走了？你金鸡独立是那么高傲，你回眸抖翅多自豪。你的音容，你的笑貌，你仰脖打鸣把时辰报。我再也听不着。

癞头老……太……太太，您……别……上火。下……次……次……去奉天让……老……爷给……你买。

杏儿是呀。老太太，您别上火了。还是您的身子骨要紧。

老太太（大哭）我的那个大红袍哇……（戛然而止）癞头，你给我说说这（手指菱姐）只鸡。

癞头这……这……这……

老太太杏儿，给癞头拿几个酒钱去。

杏儿是，太太。（杏儿下）

老太太说吧。

癞头太……太太，她……是……老爷……花……钱……

老太太多少？

癞头三……千……块……现大洋。

老太太扫把星上门了！我说黄鼠狼怎么抱走了我的大红袍？

【杏儿拿了一块大洋回来。

杏儿太太。

老太太（示意赏给癞头。癞头拿上钱乐呵呵笑，下）扫把星进门啊！骚货！狐狸精！大白天干那种事，真是罪过！触犯了太阳菩萨。你不得好死！（上香）阿弥陀佛……

【菱儿扶着肖爷从楼上下来。

【老太太木鱼声由慢渐渐急促，手里的佛珠不停地捻转着。

【菱儿欲言又止。摆摆手叫杏儿。

肖爷好好伺候太太，晚饭不用等我们了。我们出去。

杏儿是。

【菱儿扶着老爷下。

【刘队副陪着肖杰上。

刘队副肖杰，昨天你和一郎少佐的辩论真精彩。看你把小日本说得哑口无言的，什么他妈东亚共荣，我看就是黑瞎子上门——熊到家了。羡慕你接受的是新思想。你这东北大学的高材生，思维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肖杰可有什么用呢？

刘队副你知道吗？肖杰，你的思想正在影响着我们！

肖杰可现在我更像活着的死人。

刘队副肖杰你知道吗？上次抢走太太的根本不是胡子。是日本人手下的汉奸，他们想抢走太太，以此要挟老爷做维持会的会长。

肖杰刘队，什么小日本、土匪、胡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已迷盲，一切一切的希望都是泡影。

刘队副你的苦闷，我理解。你能把心里话跟我讲，就是把我当成兄弟。肖杰，菱儿一定有她的苦楚。

肖杰刘大哥，你说这个世界，真的没有纯真的爱情吗？

刘队副纯真的爱情都是经历无数风雨才能得到的。肖杰，儿女私情要有，可是我们不能沉沦。内忧外患，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相爱的人泪眼相随。我们要反抗，只有反抗才有希望。

肖杰反抗！但愿她能给我勇气和希望。

刘队副一定会的。我们会并肩作战的。肖杰，老爷那边有事，我还要过去。

肖杰谢谢，刘大哥，有你这句话心里好敞亮。

【他送走了刘队副，郁郁地来到酒具前喝了一大杯酒。

他拿起风车，把杏儿拉过来。杏儿弱弱地很害怕，他把风车给了杏儿。摸摸杏儿的头。回到沙发上似躺似卧。天黑了。只看见佛龛上点点的香火。屋里只剩下老太太在敲着木鱼，念着佛，听到的木鱼声也是一声慢似一声的。

【几声蛙鸣，几声狗叫。

【暗转。

【李二嫂家。似酒吧又似舞厅。

【夜，烟雾缭绕。音乐缠绵。光忽明忽暗。刘队副搂着舞女慢摇着。

【汪队长和李二嫂、管勇喝着酒聊着。

【有人物对话给光束。没有对话的人物黑空。

汪队长看来我以后要仰仗老兄你了！

管勇哪里？哪里？汪队长抬举小弟了。

汪队长我看，您最近和日本人打得火热。

管勇都是生意上的合作。今天不聊这个。来喝酒。（转身）二嫂。我看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李二嫂是吗？你可真有眼力。不过，你看差了。今天我心情好得可是开花裂瓣。

管勇是吗？

李二嫂你老丈人那个老杂毛能找小的，我就能换新的！

管勇这么说你想开了？

李二嫂何必在他那一棵老树上吊死。

管勇这就对了。来！干！（顺势将李二嫂搂在怀里）

李二嫂小馋猫。（半推半就刚要往管勇靠）

癞头肖——爷——到。

【音乐停，所有人起立相迎，欢迎声、祝福声响起。

李二嫂呦！呦！呦！看看咱们肖爷，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来，我敬您一杯。

肖爷谢谢，谢谢诸位。癞头，来犒赏犒赏诸位。这可是刚从奉天带回来的新货。

李二嫂肖爷，这位想必也是刚从奉天带回来的新……（众人大笑）

肖爷贱内，贱内。来我给你们介绍。大家叫她菱姐就好。这位是保安队汪队长。

菱儿汪队长好。

肖爷这位是刘队副。

菱儿刘队——我的大恩人。

肖爷怎么？你们——

菱儿老爷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迎亲那天可多亏了刘队长。

刘队副应该的应该的。肖老爷，您可真有眼福，兄弟我看直眼儿了。

菱儿刘队可真是会说话，谢谢刘队夸奖。

肖爷这位是李二嫂，姑爷就不用介绍了。

李二嫂奉天城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啊？

（唱）看看这张脸儿，白晶晶粉嘟嘟她白里边把粉透。

汪队长看看人家这头，挽凤卷蓬松松小夲喽下闪双眸。

刘队副杏核眼一睁一闪一闪一睁真不忍心瞅，

管勇前胸脯一起一浮一浮一起把我魂来勾。

李二嫂癫狂柳絮随风舞，

汪队长轻薄桃花逐水流。

管勇小玩意长得招人瞅，硬摘瓜管他生与熟。

刘队副她屈尊下嫁猜不透，这里肯定有缘由。

菱儿四目相对不忍看，只好顺水来推舟。

（白）来，我敬各位一杯。（众饮酒）

汪队长肖爷。呵呵，我能请太太跳一支舞吗？

肖爷当然可以！

汪队长太太，那就请您赏光吧。

李二嫂老爷，你可真有艳福。

肖爷哈哈哈！（欲拉二嫂）

李二嫂（醋意）你就别拿我这半开门儿的涮着玩了。

管勇李二嫂。我们跳支舞吧。

李二嫂你，今天我也不陪，我要陪陪我的癞头！

【癞头受宠若惊，两人聊着、跳着、笑着，二嫂不时地打量着菱儿。一曲没跳完，她撇开了癞头回来和老爷喝了一杯酒。然后耳语了几句。她大笑着走向管勇，又和管勇跳了起来。

【老爷的脸色变得凝重。

刘队副（凑过来，讨好）老爷，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肖爷（脸色很难看）说吧，今天又没有外人！

刘队副从奉天发来的货，码头上坐吃二成还嫌少！

肖爷什么？！（突然将酒杯摔落在地，音乐停，众人愣住）就那几个痨病鬼？还想来生事？你们中什么用？要是他来硬的，我们就硬对付！打一仗算什么？跟兄弟们说，这是大家公事。不要怕！打胜了，每人赏一两土。现在就去准备。三天之内我听你们的消息！

【暗转。肖爷家，杏儿扶着老太太上香。

老太太作孽呀，大红袍没了。打鸣报时的没了。骚货、狐狸精，阿弥陀佛，遭报应。天打五雷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在杏儿的搀扶下回自己卧室。

【一顿嘈杂过后，菱儿被肖爷从楼上拖翻下来。

肖爷臭婊子，还当你是原封货呢？奉天那夜亏得你装得那么像。李二嫂不说我还真没注意。看看你的眉心，看看你的奶子，再看看你肚皮上的花纹，骚货！

【拽着菱儿的头发，拖回楼上。一件一件把菱姐的小衫、肚兜、半个玉坠从楼上扔下。肖杰刚好从外边回来，他拾起了这个玉坠，痛苦地端详着——

【菱儿发出一声凄楚而又沉闷的叫声。

肖杰爸！

【老爷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

肖爷小杰，什么事？

肖杰爸，上次打劫的事根本不是什么胡子！

肖爷我也在想，我们没和哪个绺子结梁子。砸窑也不会砸到咱们头上。

肖杰是日本人！

肖爷我们和他没什么瓜葛。

肖杰小日本在咱东北势力一天比一天强势。他们这么做，我想是试探咱们的态度。

肖爷你是说——

肖杰如果我们不及时出手，他们就会步步紧逼，蹬鼻子上脸。

肖爷有保安团，还有你姐夫在公安，我想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肖杰保安团一群散沙，你那姑姥爷更靠不住。

肖爷管勇他要敢当汉奸，我枪崩了他。

肖杰老爸，打仗亲兄弟，上阵还需父子兵！

肖爷你想弃文从武？

肖杰老爸，东北大学已经迁往西安，同学们也是每天游行请愿，现在咱们东北抗日情绪高涨，我也想组建一支自己的队伍。

肖爷我想时局还没有到那么严重，你还是回校读书吧！

肖杰爸，时不我待，一旦……我们就晚了。

肖爷水不来先憋坝，也没什么坏处，不过你要慎重行事。

【切光。

第二场

【幕后伴唱：哀鸟低鸣，骤雨初歇。风驱晨露，桃花泣血。

【两个月后。

【老爷家。

【杏儿扶着老太太刚上完香。

老太太骚货、狐狸精，阿弥陀佛，遭报应，天打雷轰。阿弥陀佛……（这似乎成了她念经的一部分）

【肖杰在教杏儿写字读书。

【李队付乐颠颠跑上。

刘队副肖杰，好消息。（肖杰，拍拍杏儿的头，示意杏儿下）

肖杰什么好消息？

【李队付看了一下四周。

刘队副总队同意我们的想法。

肖杰真的？

刘队副不过眼下时机还不成熟。我们要争取更大的力量。

肖杰太好了！

刘队副还要注意保密工作！

肖杰刘队你放心！

刘队副对于汪队，我们要慢慢感化。

肖杰至少他是老爷的人。

刘队副那我们分头工作。

肖杰走。

【菱儿已不是初来时的样子，时髦发已困直，如今扎成了鸭屁股，口红用完，她摆弄着已经坏了的修眉的镊子。她和镇上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可风韵犹在。

菱儿（唱）终日里担惊受怕把老爷哄，

肖杰不知真相怨恨我无情。

本以为嫁鸡随鸡听天由命，

谁料想无边苦海难度余生。

真想一死了后世。

又怎忍把老娘一人扔。

有心对肖杰把实话讲。

回首往事痛不欲生。

左右为难心绪不静，

前思后想坐卧不宁。

瞎子过河趟着走，

但愿得，暴风雨早登程。

涤污垢，荡冤情，改天换地迎光明。

【杏儿，提着篮子上。

杏儿太太。

菱儿老爷不在。你还是叫我菱姐吧。杏儿菱姐。

菱儿哎。杏儿，你多大了？

杏儿回菱姐，我十六。

菱儿少爷喜欢你是吗？

杏儿他只是教我识字、读书，我是个下人，菱姐你知道的。

菱儿少爷怎么不念书了？

杏儿少爷说东北大学迁往西安了，本来他是要去的，因为有一个女同学没去，所以他也不能去。他说，要找到那个女同学一起去。

菱姐啊，那他一定很爱那个女同学吧？

杏儿他没和我说，他有时候看着我，眼睛就会走神。（俩人似乎憧憬什么）

菱儿杏儿，你找我有事吗？

杏儿差点忘了。姑老爷来孝敬奶奶，顺便要拜访你，这是他给你带来的月牙湖的菱角。

菱儿他要拜访我？

杏儿是的。

菱儿（看看自己的装扮，照照自己的容颜）还是不见的好吧？

杏儿姑老爷说让我把这菱角送过来就回去叫他。

管勇不用叫了，我来了。

【管勇衣冠楚楚，腰间别着小皮袋，里面装着手枪，不时地用手摸摸。是习惯也是显摆。

杏儿姑老爷请。

【菱儿，忙乱地收拾着自己。

管勇杏儿，你下去吧。

杏儿是。姑老爷。

管勇怎么？不欢迎我？

菱儿欢迎。姑老爷请坐。

管勇看见我给你带的月牙湖菱角了吗？

菱儿谢谢，姑老爷。

管勇谢谢，哈哈哈，可怎么谢呢？

菱儿我给您倒茶。

管勇好哇。

菱儿姑老爷，（递茶，姑爷顺手拉菱儿，菱儿挣脱）请用茶。

管勇太太。

菱儿您还是叫我菱姐吧。

管勇好哇，这更亲近。

菱儿其实我没您的年龄大。

管勇那就叫小妹？

菱儿那可不好。

管勇有什么不好？先叫姐儿，再叫妹儿，你听着舒服，我叫得劲儿。

菱儿你还是叫菱姐吧。

管勇菱姐？你过府刚刚仨月，咋遭这么憔悴？

菱儿唉。

管勇说给我听听。

菱儿还是不说的好。

管勇不说我也能猜出八分。老牛吃嫩草，恐怕是有点倒不过来嚼吧？常言说得好，没有耕坏的地，可有累死的牛。如今这牛虽然没累死，可你这地，倒是让他伺侯得一塌糊涂。

菱儿姑老爷，此言……

管勇哈哈哈哈，菱姐，你在老爷心中那可是当天使买来的。他为你肯花三千块现大洋。这可是他姑娘出嫁都不肯花的。现在他还把你当天使！只是这个天使变成了燕子粑粑！看来他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看看还是我惦念你吧！给你带来这月牙湖的菱。你想怎么吃呀？

菱儿（一时有些害怕，顺嘴说着）这——

管勇蒸？

菱儿对！蒸着吃、煮着吃、煎着吃、呛着吃。

管勇嗯？！

菱儿他们怎么做，我就怎么吃。

管勇（起身，逼向菱儿）你怎么不问问我想怎么吃？

【将菱儿逼到佛龛前。

菱儿姑老爷你想怎么吃？

管勇我想生吃！（捧起菱儿的脸）

菱儿不要。姑、姑老爷，生吃伤身的。

管勇伤身？我这心肝脾胃肾，尤其这肾，它最给劲。

【将菱儿抱起来，放在桌案上。菱儿顺手将管勇的手枪拔了出来，他刚要把嘴凑过去，枪口对准了他的脑门儿。僵持中，传来少爷喊杏儿的声音。姑爷像泄了气的皮球，菱姐向窗外张望，姑爷急忙把枪抢回来，菱儿仓促地修饰自己凌乱的衣服和头发，姑爷忙乱地戴上大沿帽，转身急下和手拿风车的肖杰撞了个满怀。

管勇（一脸的尴尬）嘿嘿。我忙。（撩了一个似军礼又似拜拜的手势，一步一回头跑下）

肖杰你忙？忙你爹个头！杏儿，杏儿。（回头看见手足无措的菱儿）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菱儿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肖杰为什么会是这样？

【菱儿扑到了肖杰的怀里，失声痛哭。突然她推开了肖杰。

肖杰（扑过去抓住菱儿的双肩使劲地摇晃着）为什么！为什么？

菱儿你不要这样！

肖杰你真把自己当成我的继母吗？

菱儿难道不是吗？

肖杰不！

菱儿肖杰，我已经不是原来的菱儿了！

肖杰（从脖子上摘下两块玉坠）这你都忘了吗？（把两块玉对在一起是一个圆圆的玉坠）你真的忘了吗？为什么？（唱）曾记得，小河边我给你

菱儿烧过野鸭蛋。

肖杰曾记得，大树下我教你

菱儿玩过九连环。

肖杰曾记得，课堂上手把手

菱儿教你打珠算。

肖杰曾记得，操场上扭秧歌

菱儿教我跑旱船。

肖杰曾记得，夜幕下说国殇

菱儿你仰天长叹。

肖杰曾记得，白桦林谈理想

菱儿你气壮河山。

肖杰为什么，模样未改你的心态变。为什么，满腹委屈不能对我谈。恨只恨内忧外患民遭难，恨只恨国无宁日家难安。（白）菱儿，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了？

菱儿那天，我们上街游行回来。

【闪回。

【菱姐家。

菱儿娘一个姑娘家，也没个姑娘样！

菱儿父整天游行、示威的，也不怕人家笑话。

菱儿娘，全校师生都行动起来了，我怎么可以当旁观者呢？

菱儿娘天做有雨，人做有祸。现在这人都在做，都在做祸。

【一个翻译官，两个日本兵，踹门而入。

菱儿娘你们干什么？

翻译官我们在搜嫌疑犯。

菱儿娘我家没有疑犯。

翻译官有没有疑犯你说了不算！

日兵甲巴嘎。

日兵乙通通的搜。

翻译官起来吧，别当横了。

日兵甲你的良民的不是，死啦死啦的！（一枪托将菱儿娘打倒）

菱儿娘！（扑在娘身上）

菱儿父（拿菜刀上）你们欺人太甚。（举刀砍向日兵甲）

【日兵乙一梭子子弹把菱儿父打到。

翻译官贱货，敬酒不吃，吃罚酒。

日兵乙吆稀，花姑娘的干活。

【两个日本兵冲下，幕后传来菱儿凄惨的叫声。

【菱儿娘，疯了似的哭喊。

菱儿娘你们这两个畜生，谁来救救我的姑娘？

【刘队副上。

刘队副大婶子咋了？

菱儿娘快救我姑娘。

【刘队副与两个日本兵小开打，日兵和翻译官落荒而逃

【闪回。

菱儿那个好心人就是现在的刘队副。

肖杰小日本我和你不共戴天。

菱儿东北大学迁到了西安，我没有去，因为我不敢面对你，我是个脏女人。后来妈妈托人给我说媒，肖爷给了我妈三千块大洋，我就嫁了。

【肖杰将菱儿深深地搂在怀里。

【切光。

【复明，老太太坐在佛龛前，不出声地念经，手指尖捻着一串佛珠，捻得飞快，一炉檀香即将燃尽。

杏儿太太，一炷香的时间了，您该休息了。再说，落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可真大。

老太太阿弥陀佛，狐狸精，触犯菩萨，遭报应。天打五雷轰。（杏儿陪下）

【刘队副上。

刘队副肖杰，肖杰。

肖杰（从卧室出来）刘大哥，有事吗？

刘队副小日本为了掠夺黑河一带的森林和矿产资源，正在以嫩江火车站为起点，修筑嫩江至黑河的铁路。总部决定让我们抓紧组织地方武装，必要时配合支队武力解决。

肖杰好的，我会全力以赴的。

刘队副时间越来越近了，我们抓紧吧。

肖杰我们走。（下）

【菱儿从楼上下来。

菱儿（唱）魔王尚在又见鬼，

含悲忍痛泪暗垂。

老爷好比花花太岁，

姑爷更是恶魔淫贼。

哭天天不语空落泪，

叫地地无声如死灰。

肖杰要把时机等，

切莫让他的计划功亏一篑。

等时机强忍耐苦罪无所谓，

但愿得早出牢笼振翅高飞。

且学太太把佛来跪，

三叩首一炷香求求你老佛爷大发慈悲。

（烧香叩头）

【管勇姑爷衣冠楚楚，腰间别着小皮袋，里面装着手枪，蹑手蹑脚地来到菱姐身后，在菱姐腰上掐了一把。

菱儿哎呀。（刚喊出半声，立刻缩住了）

【姑爷淫邪的目光盯在菱姐的脸上，好像要吞了她。她紧张，心砰砰地跳着。姑爷伸手去摸菱姐的脸，菱儿怒视。外面传来老爷的骂声。

【菱儿回楼上。

肖爷混账东西，那就干了他！

【管勇在菱姐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扔下菱姐。整整衣冠迎老爷。汪队长、癞头上。

肖爷 （斜视了一眼姑爷）这么个口子都守不住，你们还能干什么？明天一早，我自己亲自去。

【管勇欲言，老爷怒视，管勇看老爷脸色青里带紫，两眼通红。汗气、酒气三尺外就闻得到，他知趣地退后。

肖爷 好了，都下去吧！菱姐！

【菱姐，小心翼翼地下楼，抖着手来给肖爷脱衣服，肖爷突然摆开一只臂膀卷住了菱儿的腰，提空了往桌案上一放，哈哈地大笑着。他从腰间拔出手枪，菱儿不知是吉是凶，躺在桌案上不敢动。老爷发疯般扯开菱姐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剥掉。菱儿吓得瞪大着眼睛，肖爷那冰冷的枪口点在菱姐的胸脯上。菱儿浑身发抖。

肖爷先拿你来试一下，看看老爷的枪好不好。

菱儿老爷，不要哇！（两行热泪淌下了她的面颊）肖爷骚货，怕死吗？哈哈哈……

【肖爷怪声笑着，把枪从胸脯慢慢地向下移去，就在菱姐的下部，在两腿间，老爷停下了笑声，啪一声枪响，菱姐尖叫着滚下桌案，老爷一边狞笑一边转身，坐在沙发上身子一歪，枪落在地上，他呼呼地睡过去了。

【菱姐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老爷。看着地上的枪，她慢慢地爬过去，拾起地上的枪。猛地把枪口对准了老爷，看着他。她的胸脯呼扇呼扇地起伏着，她闭上了眼睛。

【闪回。爸爸的话：“一个姑娘家，也没个姑娘样！”妈妈的话：“整天游行、示威的，也不怕人家笑话。”肖杰：“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肖爷翻了个身，她一激灵把枪放下了。肖爷又睡去了。她起身拿来毛毯给肖爷披上。她蜷缩在桌案下，她不敢睡，也不能睡。起身，眼望星空百感交集。

菱儿（唱）望星空不由人思绪万千，

孤星闪冷月照叫人心寒。

本以为凭天由命命随风卷，

哪料想越陷越深断缆崩船。

晴天雨雪天雷四季难辨，

老爷忽冷忽热时暖时寒。

受屈辱不能对肖杰讲，

挨打骂不能对肖杰言。

忍辱负重把机会等，

怕他年少惹祸端。

心头乌云难驱散，

不知何日能见天。

【四更过后，大门被打得砰砰响。老爷醒了。他看着菱儿，看着她手里的枪，他愣住了。猛地他抢过手枪，盯着她收紧了腰带，转身跑到窗前推开窗，向天上放了两枪。

肖爷你妈的！不要吵吵了！

癞头老爷，人——都——齐了。

【老爷披上皮袍，没系扣子，看了一眼菱儿，下。

【菱儿听着人声远去，看着疏落落几点寒星，她迷糊糊回到沙发上，拉过来老爷披的毛毯，她靠在那。朦胧中，她做起了梦。她梦中唢呐声声、她看见了接亲的队伍，老娘为她打扮嫁妆。她梦见的是她嫁给了少爷，她梦到了她和少爷刚要入洞房，老爷提着枪要杀她，她跑啊跑啊，她见到了她的爸爸，爸爸抱着她哭，她发疯似的抱着爸爸，她喘不过气来——她醒了。爸爸不在。肖爷也没在。可是却有一个人在，而且抱在她的怀里。

菱儿肖杰。你——（少爷不作声，两手托着菱姐的脸，看着菱姐的眼睛——）

【忽然，街上一阵乱哄哄，由远及近，听得见门板砰砰作响，菱儿猛地推开了少爷。

【肖爷被两个人抬着，皮袍前襟朝外，雪白的皮毛上有一堆血冻结。肖爷狼嗥似的骂着，叫着。抬老爷的人下。

【汪队长上。

汪队长少爷，老爷受伤了，你现在照顾他，镇上的大夫恐怕医不好，我去请大夫。

肖杰我和你一起去。

【汪队长和肖杰下。

【管勇上，冲菱儿做了个枪毙的动作，诡秘地一笑。

【切光。

第三场

【幕内伴唱：狂风冷雪剐人面，枪声四起人胆寒。一眸春水灰暗暗，泥潭苦海奈何天。

【肖爷半躺在沙发上。癞头，忙里忙外，杏儿扶老太太上。

【老太太，还是念着那套成熟的骂经。来到肖爷前。

老太太今天能下地了？

肖爷妈，让你担心了。

老太太你起来了，我就得跟你说说。我不担心！你这是报应啊。触犯了菩萨！都是那个骚货！进门来我就没看好。大白天还干那事。能吉利吗？打死这骚货就好了！狐狸精。天打五雷轰！

肖爷妈呀妈呀！我的老祖宗，你能不能不天天念你那倒头经？

老太太都这样了，你还护着这个丧门星。

（唱）你自称领回来一个摩登。

一进门就看是个丧门星。

为她花钱像泼水，自己女儿却心疼。

四囡嫁妆你亲送，纸盒箱子缠麻绳。

不到三天掉了底，从此恶梦伴余生。

头胎生个大胖小，公公婆婆喜盈盈。

好景不长刚满月，口吐白沫化清风。

二胎三胎都一样，她成了人家的眼中钉。

如今你又贩黑货，国法能容天不容。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叫连声，

叫连声叫连声，菩萨神和雷公。

快显灵快发功，让这个扫把星天打五雷轰。

肖爷（唱）把老太太快抬走，否则我立马要扔崩。

【众人抬太太下，汪队长上。

汪队长老爷，保安队这几天还是没有走的意思。

肖爷商会上怎么说？

汪队长李会长也希望他们走，现在商会每天要供应他们三十桌酒饭。

肖爷李会长，没和他们头头谈谈吗？

汪队长谈了。保安队长说，最近匪患日趋严重，上峰派他们是为了保护日本商人，既然剿匪不和土匪干一仗，他们不好回去交差。

肖爷哼！他妈的，保护日本商人。交差！交差！（来回踱步）

【汪队长在老爷耳边耳语。

肖爷什么！昨天他们白要了三十两烟土！这不是得寸进尺？混蛋！

（用力过猛，伤口痛得呲牙）

汪队长老爷，这个保安队长和姑爷走得很近。而且——

肖爷而且什么？

汪队长还有一个事更可恶。我们兄弟送烟土到几家大户，被他们半路里抢了。

肖爷抢了？这不是反了！

汪队长是呀！再让他们住上半个月，我们的生意可就全完了。总得想个法子！

【两个人沉默，老爷渐渐地露出笑容。

肖爷这样，你找几个弟兄扮成土匪，真就砸他几个窑，砸日本人的！干的动静越大越好。

汪队长好！太岁爷，你真高！

肖爷你们要格外小心，我这打听到保安队出发，就让巡风的人通知你们快撤，千万不要和他们真的交手。那样笑话就闹大了。

汪队长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和老爷耳语，二人大笑，刚要走转身）老爷，您那姑姥爷——

肖爷去吧！

【切光。

【光起，三天后。

【肖爷家。肖爷在和菱儿喝酒，癞头伺候着。

肖爷菱姐，来再陪我喝一杯。癞头，接着说。

癞头（给老爷倒一杯酒）保——安——队——打——了——半——宿——

肖爷唱着说。打啥样？

癞头（数板）火光冲天，满山狼烟。遍野哀嚎，地覆天翻。

肖爷哈哈哈哈哈！（拿过来大碗，自己倒上，一饮而尽，摇摇头，伸伸两只胳膊，菱儿知道，肖爷这是要脱衣服。菱儿要给老爷脱衣服，老爷却搂着菱儿坐在沙发上。癞头知趣地下）

【刘队副急匆匆跑上。

刘队副老爷，不好了，我们派去的兄弟有一个被抓了。现在保安队把他交给公安局了。万一他撂了，咱们冒充土匪的事可就露馅了。

肖爷慌什么？你去把姑爷叫过来。

管勇不用叫！我来了。（管勇和日本少佐贝安一郎上）恭喜你，保安队走了，他们回去交差去了。

肖爷好！太好了。

管勇你高兴得太早了！

肖爷什么意思？

管勇你的人被抓了，他交代了你们冒充土匪。而且还抢了日本人！

肖爷不可能！

管勇押上来。

【几个人押一家丁上。

肖爷你？

刘队副老爷，把他交给我。

肖爷家法处置。

一郎慢着，中国有句古语，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天我希望肖爷给我个面子！

管勇对不起，我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关东军的少佐贝安一郎先生。

肖爷中国是个礼仪之邦。那我就给你个面子。刘队饶他一命。把他带下去。

一郎谢谢。

肖爷不用。我想说的是我是中国人，我不喜欢和日本人打交道。更何况是日本军人！

一郎我知道你是个商人，难道你不想把买卖做大吗？

肖爷多大的买卖我都不想和日本人做。

一郎好！好！很好！有民族气节！不过我知道你做的买卖并不干净？

肖爷这不关你的事！

管勇这关我的事。你为什么要派人冒充土匪？为什么还敢抢日本人？

肖爷为的是让保安团快点滚！

管勇可我想把他们留下来的。

肖爷那我们的生意就完了。

管勇我们？那是你的！

肖爷你这话什么意思？

管勇难道不是吗？

肖爷这么说保安团的人抢我的烟土是你的主意了？

管勇你还没老糊涂！你的生意我要接，你的位置我也要接。

肖爷（冷笑）你也配？呸！

管勇我要配的是她！（指菱儿）

肖爷你昏了吗？

管勇我清醒得很！

肖爷你跟我这么说话？是因为你攀上了高枝吗？

管勇看出来了？

肖爷滚！

管勇滚？你一直就看不起我，四囡是你亲姑娘，嫁给我连个好嫁妆你都舍不得。麻绳绑着破纸箱子，就把你自己的亲生女儿嫁了。而为了她你宁可花三千块大洋。商会不让我管，公安局长不让我当！你瞧不起我，处处压制我。现在我有了靠山这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的财产是我的！商会会长是我的！维持会的会长是我的！公安局长听我的！就连她（管勇咬紧牙齿，拽过菱儿，他的冷笑令人发抖）也是我的！

【肖爷拔出了手枪指着管勇。

肖爷你放了他！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管勇老不死的。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肖爷你敢杀了我吗？你敢？

管勇赶是饼，不赶是馒头。（管勇举起了枪）

一郎慢着。肖爷，只要我一点头你这条命就没了，只要你一点头你的这条命他就回来了。

肖爷你想让我当汉奸？你做梦吧！呸！

【他吐在了贝安一郎的脸上，

【还没等一郎发火，砰砰两声枪响，老爷和菱姐倒下了。

【切光。

第四场

【伴唱：狂风冷雪剐人面，木鱼声声心胆寒。一眸春水灰暗暗，泥潭苦海奈何天？

【三天后，菱姐从楼上下来，身子软软的。

菱儿杏儿，你爬那看什么呢？留心老爷回来打你呢！

杏儿（窃喜地）老爷死了！喏，就横在这里的，一大淌血。

【菱儿打了个寒颤又昏迷过去，杏儿急忙将她扶到沙发上搥胸敲背，她总算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杏儿给她喂了水，她昏睡着，杏儿给她盖上被，下。

【菱儿迷迷糊糊，他看见老爷来了，他用枪指着她，慢慢地把枪戳在菱儿的胸前。她开始慢慢地把枪向下移，这时，姑爷满脸杀气，举起了枪对准了老爷，她吓得一翻身掉在了地上。她看见了一个狰狞的面孔对着她瞧。她想喊，但这喊声就像隔着几重墙。姑爷的手伸出来了，揭去被窝，一件件地剥去菱儿的衣服。菱儿昏死过去。

管勇杏儿，给我看好她。

杏儿是，姑老爷。

管勇从今以后叫管老爷。

杏儿是，管老爷。

【管勇下。

【少爷上，他发现了菱儿。

肖杰你怎么下楼了？

菱儿我不是死了吗？

肖杰哪里就会死呢！

菱儿我——记得——姑爷——

肖杰他刚刚出去。（少爷拿出来化妆品）我给你买的，你都好长时间不化妆了，我喜欢你化妆的模样。

菱儿我是该化化妆了，（少爷拿来镜子，菱姐开始化妆，猛地菱儿停下了）姑爷不会回来吧？

肖杰今天是不会回来了。

菱儿为什么？

肖杰老爷的位子已经由他接手了。另外，他还是维持会的新会长。现在咱家的事，都由他说了算。今晚李二嫂给他摆酒庆祝。

菱儿（小声）你知道老爷是怎样死的？

肖杰（左右看看，大声地）老头子喝多了，自己不小心，手枪走火，打了自己。

菱儿谁说的？

肖杰（继续大声说）姐夫说的。我奶奶也说老头子触犯了太阳菩萨。说你也触犯了太阳神。所以，老头子死了要你到阴曹地府去做见证，你就死了三天，就这样。

菱姐（呆呆地望着少爷摇摇头，把嘴凑到少爷耳朵上）不是的，老爷不是自己打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我明明白白看见，是姑爷开枪打死了老爷。

肖杰菱儿。快化妆给我看。

菱儿不行，你赶快走吧。

肖杰我为什么要走？

菱儿总有一天他会知道我和你有这件事！他会打死我，你也会被打死！

肖杰不会的，我们是一家人。再说了我要和你在一起。来化妆。

菱儿你快走，我已经不值得你这样了。

肖杰（耳语）听我的。时机成熟我们一起走。

【菱儿从肖杰的腰里拔出手枪指着自己的头。

菱儿你要是不走我就死给你看。

肖杰菱儿！（唱，东北大学校歌）

白山兮高高，黑水兮滔滔。

有此山川之伟大，故生民质朴而雄豪。

地所产者丰且美，俗所习者勤于劳。

愿以此为基础，应世界进化之洪潮。

沐三民主义之圣化，仰青天红日之昭昭。痛国难之未已，恒怒火之中烧。

【菱儿放下枪。两人各唱半句。

东夷兮狡诈，北虏兮矫骁。

灼灼兮其目，霍霍兮其刀。

苟捍卫之不力，宁宰割之能逃？惟卧薪而尝胆。庶雪耻于一朝。

【两人合唱

唯知行合一方为责，无取乎空论之滔滔。

唯积学养气可致用，无取乎狂热之呼号。

其自迩以行远，其自卑以登高。

爱校，爱乡，爱国，爱人类，

期终达于世界大同之目标。

使命如此其重大，能不奋勉乎吾曹，能不奋勉乎吾曹。

【菱儿开始化妆。

【癞头浑身是血，提枪跑上。

癞头少——爷，不——

肖杰唱着说！（数板）

癞头少爷少爷大事不妙，汪队长他带头反教。领着土匪拿着枪炮，一流火线门楼炸掉。保安队那些人马，屁滚尿流连哭带叫。

【外边流弹声，枪声，哭喊声，撞门声。

【少爷和癞头冲下。

【菱姐很镇定地继续化妆。

【老太太敲着木鱼，反复骂着。

老太太狐狸精，丧门星。触犯菩萨，就得遭报应。天打五雷轰。

【一颗流弹击中在佛龛前，老太太、杏儿中弹倒下。佛龛燃烧。

【少爷搀扶着血肉模糊的癞头返回，看着这一切。

菱儿（深情地唱）轻轻一盒粉，今日沉甸甸。

捧在我的手，暖流涌心间。

自从见了面，五味心中翻。

谁料你痴心不变，谁料你不弃不嫌。

安危你不顾，生死扔一边。

恨只恨我的福分浅，恨只恨前世没有缘。眼下土匪来作乱，儿女情长切莫谈。

拿起枪驱外患。（拿起癞头的枪）

【管勇满身是血。和一郎提枪跑上。

肖杰（唱）拿起枪处内奸。

管勇给我顶住！（回头看见少爷和菱姐）他妈的，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起腻！

【两人同时把枪口对准了管勇和一郎。

菱儿（一枪打在管勇腿上，管勇单膝跪下）我告诉你啥叫大逆不道！

【管勇刚举枪。

【肖杰一枪打在他手腕上，枪脱落。

肖杰一郎少佐，你是聪明人。你这把军刀也别白带在身上。你告诉他啥叫杀人偿命！

管勇你要借刀杀人？

肖杰一郎，他是你的一条狗。只有你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一郎我的杀他，你的不许杀我。（抽出战刀高举着冲向管勇）

管勇我操你祖宗小日本！（强忍着拾起枪向一郎扣动了扳机）

【一郎倒下，军刀顺势刺向管勇心脏。

【枪声大作，刘队副带着人与汪队长的土匪，短兵相接一场混战。最后剩下两个队长，他们互相用枪指着对方。

汪队长我还真没看出来，刘队副你还留了一手。

刘队副我倒早看出来了，你早和土匪有了交情。

汪队长别忘了我们吃的是一个槽子的食。

刘队副可你们作的是打家劫舍的事。

汪队长我是杀富济贫。你也不干净，否则也不会来这。

刘队副哈哈哈哈。（四个抗联战士把汪队长包围，缴械）

战士报告。

刘队副讲！

战士报告刘队长，战场清理完毕。

刘队副枪支全部没收。俘虏愿意种地的放他们回家，愿意加入抗联的跟咱们走。

汪队长你们是抗联？

刘队副没想到吧。肖杰同志，我们来晚了。

肖杰谢谢你刘队长。

刘队副菱姐，还记得我吗？

菱儿我的大恩人！我永远记着你。

肖杰菱儿，这里没有什么还值得我们留恋了。跟我们回部队吧！

菱儿肖杰，我化了妆，漂亮吗？

肖杰漂亮！

【她笑了，笑得那样灿烂，又那样苦楚。

刘队副走吧。

汪队长老刘。那我呢？

刘队副你？也是那句老话，愿意种地就回家。

汪队长我还想和你一个槽子吃食。

刘队副欢迎！（二人握手，又和肖杰握手。）

【管勇突然强挺着用枪对准了肖杰。

菱儿肖杰！

【这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菱儿推开了肖杰自己倒了下去。管勇的枪冒着白烟。

【汪队长、刘队副一起乱枪射向管勇。

肖杰（声嘶力竭）菱儿！

【肖杰扑向菱儿，把她抱在怀里。

菱儿肖杰——如果——有——来生——我——还——爱——你！

【幕后女独：好想拉着你的手，回校看看汉卿楼。好想拉着你的手，漫步平原过山丘。好想拉着你的手，走过春夏与冬秋。好想拉着你的手，迎着太阳向前走。迎着太阳向前走，迎着太阳不回头。

肖杰菱儿。

菱儿谢——谢——你！【菱儿气绝。

肖杰菱儿——

【光渐暗。

尾　声

【幕内伴唱：乌云翻卷雾弥漫，蛙鸣犬吠方寸悬。兵荒马乱天地暗，一眸春水照人寒。

【光渐强。

【解放军战士列队。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满台红光，两个青年人手牵着手，迎着太阳走去。

【众人行注目礼，而后也向着太阳走去。

【落幕。

第五稿

2013年11月17日晨

于中国戏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