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飞天:妻子是我心中最美的女神

2015-06-01 12:24北方
山海经 2015年20期
关键词:鞋垫飞天敦煌

文/北方

盲人飞天:妻子是我心中最美的女神

文/北方

浩翰无垠的宇宙,不仅充满了神秘,更是光明与希望的象征。从神话中的嫦娥奔月,到今天的火星探索,无不承载着人类飞天的梦想。甘肃敦煌,这个以飞天图腾享誉世界的文化圣地,盲人何彦生的飞天之梦,就像一个传奇,不仅让他一度黯淡的人生焕发亮丽光彩,也让人们在惊讶之余,重新审视盲人的潜能与价值。

悲情岁月的细微火花

2000年8月6日,两架国产“蜜蜂”轻盈地飞上敦煌的天空。福来德航空俱乐部开幕式现场一片欢腾,何彦生坐在后边那架飞机上,似乎隐约看到,前边飞机上的妻子正努力地向他挥手,微笑。那笑容在说:“你说我是你的女神,我是你的菩萨,老何,说实话,是真的吗?”何彦生泪花盈眶,在内心里一个劲地说:“你真的很美,和敦煌的飞天一样美。”

这一天,本来开幕式日程不是这样安排的。何彦生知道妻子有恐高症,准备一个人搭乘飞机上天。当他准备登机时,一直握着他手的妻子挺身而出:“彦生,我也坐飞机。今天,就让我们‘比翼齐飞’吧!”听到这句话,他的心头一颤,一酸,泪花不禁盈眶了。妻子陪伴他的风雨岁月,像影视剧的连环镜头一样呼啸而来。

何彦生1964年出生于甘肃省敦煌市肃州镇魏加桥村,患有先天性弱视。凭着残存的微弱视力,何彦生从小学读到高中。高考那年,体检未过,他就当选为村团支部书记。何彦生能吃苦、肯动脑子,很快把团组织搞得有声有色,受到团甘肃省委和团中央的表彰、嘉奖。

何彦生接触过很多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残疾人,家人往往把他们当累赘。他一边工作,一边找项目,试图扭转人们的看法。一天,他从报纸上看到河南一退伍军人创办了药物鞋垫厂,就前去参观,并贷款一万元购买了对方的药物秘方。不久,何彦生在一间借来的旧库房里创办了敦煌市丝路春社会福利厂。同村几位残疾人分别从家里抬来了缝纫机,他们生产出的第一批“达尔康”药物鞋垫被抢购一空。这时,同村姑娘闫菊红成为福利厂的缝纫工。

冬风从墙体裂缝中钻进来,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工人们加班加点地做鞋垫。晚上值班,何彦生尽量不安排女工,就和另一位男工人轮换着。几乎每次,他都发现,被子早铺好了,被窝也暖乎乎的。他悄悄地问女会计:“是不是你开的电褥子?”对方说:“是闫菊红。”何彦生心里暖暖的。

何彦生扛着装满鞋垫的麻袋,北到银川、东至西宁、西到新疆搞推销。货多时,闫菊红就会跟在他后边用力推着三轮车。有一阵子,生意不好,疲惫不堪的何彦生与闫菊红上坡时滑倒了,一车子的鞋垫散落在泥水里。何彦生将伸手摸到的鞋垫狠狠扔出去,真想就此放弃。闫菊红安慰他:“都干到这个份上了,再坚持坚持。”见何彦生没反应,她补充说,“放心,你弄不好的,我来帮你。”闫菊红考虑到何彦生看不大清,就在装着不同规格鞋垫的麻袋外缝上不同颜色的大标识。不同单位的收货单,也用相应颜色的纸包起来。这样,何彦生很容易辨别。因为诚实、能干,人聪明,闫菊红被提拔为财务、保管,每样工作都做得很出色。劳保手套上马后,先期参加学习的闫菊红为何彦生做了一双“95纱”的厚手套。当时,最厚的手套也只有“65纱”。戴着这副加厚加肥的棉手套,蹬着三轮车出去谈生意,何彦生心里像吃了蜜。

日久生情。一天夜里,何彦生大胆地问道:“菊红,咱俩能不能永远在一起?”闫菊红打心眼里钦佩这位能干敢闯的大哥哥,却只羞涩地笑。两人恋爱的事情,最终传到了女方父母的耳朵里。闫菊红的家人找到何彦生的父母,苦苦哀求,甚至以死要挟。考虑到都是左邻右舍,父母劝儿子干脆死了这条心。看着何彦生内心挣扎的痛苦,闫菊红不由心疼。何彦生发誓:“我要让你父母看得起我,也要让世界看见我!我要让你过上好日子!”他的敬业和成功,终于赢得了闫菊红家人的认可。

婚后第二年,他们的儿子何阳出生。何彦生的企业越做越大,逐渐发展为一家净资产近百万元的企业,下属保健品生产、计算机服务、轻印刷、粮油加工、车辆清洗5个项目。谁料风生水起的日子,很快因为国企改革戛然而止。商场改制,连楼层都被私人承包了,公司的经营遭遇毁灭性冲击。许多客户携款“人间蒸发”,何彦生不得不含泪分流了职工。厂子解散那天,他把手套分给工人,让大家自行推销。看着工人往家抬缝纫机的身影,他心如刀割。

何彦生步履蹒跚地爬上了敦煌鸣沙山山顶,一个人抱头痛哭。想到当初自己雄心壮志地办企业,现在半途而废,内心的纠结让他痛不欲生。妻子随后找来了,陪着他一起哭。闫菊红擦去泪水,说:“你说过的,要让世界看见你。大不了,咱们从头再来!”何彦生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啊,我看不见,但脑子不残啊。有你支持,我要好好干下去!

让梦想在空中飞翔

创业失败,何彦生不由深入思考起根源来。他看到,以前他们从事的是劳动密集型劳务,单纯依靠体力劳动维持的企业抗风险能力太低了。“盲人也能干大事。我要买飞机!做个飞天梦!”在多次到广州、深圳、上海、海南等发达城市考察后,何彦生说出了这个打算。妻子理解丈夫,却不敢说出内心的担心。

何彦生冷静地分析:“这是冷门。前期需要300万元。”闫菊红说:“彦生,我支持你。干任何事都有风险,认真规避就行了。”当时,他们只有50万元,很多人都认为何彦生疯了。有的好友竟然当着他的面说:“你想买飞机?这是不可能的,彦生。我看你还是弄个纸飞机玩吧。”更多的人说:“这小伙子生意赔大发了,肯定是骗钱的。”

由于以前做过团的工作,在团敦煌市委的帮忙下,何彦生创办的福来德航空俱乐部很快被正式批准,成为敦煌市政府一个全新的旅游项目。他借了20万元,又贷款230万元,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建设办公场所、硬化跑道,盖标准的飞机库房。每天无论多晚,妻子都等他归来。很多次,闫菊红陪着丈夫夜间散步,在微风吹拂中,他们看星星和月亮。何彦生搂着妻子羸弱的肩膀说:“菊红,我们一定要实现‘飞天梦’。”闫菊红搂紧丈夫:“我多么期待这一天快点到来。那时候,我们就能比翼齐飞了。”何彦生很坚定地说:“我要让你坐上我们自己的大飞机,飞得像月亮一样高。”

福来德航空俱乐部开幕式上,各级领导与当地村民近千人前来参观。关注的目光里,掺杂着喜悦、羡慕,也有困惑、质疑。为了消除人们对乘坐飞机的担心,也为了留给妻子一份美好的纪念,何彦生特意安排了“飞天”环节。他没有坐过飞机,但对飞机性能很了解,也很放心。闫菊红恐高,可她说:“我也坐,我来陪着你。”何彦生吃惊的同时,也格外兴奋。何彦生把妻子送上第一架飞机后座,自己上了相邻的另一架。

“嗡嗡”的机翼声,多像蜜蜂翅膀飞翔时美妙的音乐。闫菊红和丈夫越飞越高,地面上的人成了蚂蚁,飞机库房成了玩具,就连鸣沙山也在他们的脚下。两架飞机绕着鸣沙山转了两圈,然后,稳稳地降落在预定位置。现场一片掌声,鞭炮雷鸣。何彦生下了飞机,扶下了心脏仍在怦怦乱跳的妻子。当天夜里,他感慨地说:“我们终于做起来了。”妻子温情脉脉:“我管好家、照顾好孩子,咱们一起好好干。”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俱乐部成立之初,中国民用航空总局尚未出台《通用航空企业审批管理规定》。私人开飞机公司属于比较前卫的事。更何况,开飞机公司的还是一位盲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敦煌市政府领导对何彦生做法的产生了两种声音。一种声音认为,这是新生事物,对于促进敦煌旅游开发大有裨益;另一种声音则说,这涉及航空安全,一旦出现问题,飞机公司不仅要关掉,政府也会受牵连。何彦生在磕磕绊绊、纠纠结结中挣扎,他不得不一边抓飞行安全,一边给大家做思想工作。

《通用航空企业审批管理规定》出台后,反对的声音才逐渐消失。不久,何彦生取得了西北地区第一张《通用航空经营许可证》。闫菊红摩挲着来之不易的“牌照”,感慨万千:“从创办飞机公司到现在,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这个‘八年抗战’,实在太艰辛了。”何彦生同样感叹道:“以前,我们总是打‘擦边球’,相当于‘黑飞’。现在,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展翅高飞了。”

发证仪式在西安举行,仪式结束后,妻子陪着何彦生沿着古城墙走了一圈。看到有骑“情侣自行车”的,闫菊红不由心动:“彦生,你不请我骑自行车啊?”何彦生被她逗乐了:“好啊,你掌舵,我蹬车,就像当年推三轮车那样,咱们紧密配合。”那个下午,云高天阔,春风醉人,他们一前一后地骑着“情侣自行车”飞驰,仿佛回到了初恋岁月。

妻子就是女神

经过数年的精心培育,敦煌飞行旅游市场复苏。许多游客到何彦生的公司体验空中游览。每年,他们都有几十万元的收入。可是,这些收入对于巨大的开支仍然显得微不足道。经济困难时,他们半年发不出工资,两个飞行员不辞而别,其他人也摇摆不定。闫菊红卖掉陪嫁首饰,向大家慷慨演讲《我为什么嫁给他》:“你们到公司来,一定是看中彦生是个干事的人。我顶着压力嫁给他,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是对的。你们都是男人,肯定比我做得更好……”这篇励志演讲很快稳定了军心,也给了丈夫莫大的勇气。

他们很快拥有了动力悬挂滑翔机、固定翼飞机、直升机、热气球等飞行器12架,飞行员、机务人员30多人。游客、影视剧航拍、沙漠救险等纷至沓来。他们还增加了吉普车、摩托车的沙漠自驾越野旅游。

何阳高考那年,自己做主,将第一和第二志愿都填报了中国民航大学。取得民航专业体检(一级)合格证后,他如愿入学。儿子大学录取通知书发放后,何彦生才知道这回事。他有点儿后怕地问儿子:“两个志愿都报这所大学,万一考不上咋办?”何阳很坚决地说:“爸爸,从您身上,我懂得了什么叫‘执着’。当时,我就发誓,一定要报考这个大学。等我学好了,就回来开飞机。”何彦生激动地拍着儿子强健的肩膀:“好孩子,爸爸等着你。”何阳和他们约定,届时载着爸妈飞上蓝天。闫菊红告诉何阳:“等你娶媳妇的时候,爸妈为你举办一场隆重的‘空中婚礼。’”何阳憧憬着这一天的到来:“那我得娶个最漂亮的新娘。”

遇到景区游客受伤,何彦生就派车义务送到医院;敦煌市政府、政法系统等举行反恐演练,他们就出动各种型号的飞机全力支持。一次,何彦生到北京开会,中国残联第六届主席团副主席李志军有些不相信甘肃省残联讲的“盲人飞天”的故事,问他:“你是卖航模的,还是讲飞行故事的?”何彦生回答:“李主席,我真有飞机,真是航空公司!”了解了他和妻子的故事后,李志军感慨地说:“盲人干飞机,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好好干,这是个大事业。”羊年春节,李志军和爱人给何彦生夫妇发来短信:“给你们全家拜年,恭祝新春吉祥。”妻子提醒他:“这个短信你可要好好保存。这和你获得的甘肃省新长征突击手、全国星火科技带头人、全国自强模范等称号一样,也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啊。”妻子的话给了何彦生莫大的创业动力,更多的奇迹接踵而来。他被授予“中国通用航空年度人物”等荣誉称号,担任中国残联主席团委员……

2014年秋,中国国际航空航天博览会在珠海举行,一架机翼有着动感飞天标识的飞机潇洒起飞,参加了飞行表演。闫菊红拽拽丈夫的袖子:“快看,我们的飞机!”何彦生知道,那是他专门为自己的飞机设计的“图腾”。这个飘逸的图案取自敦煌壁画,已经在中国民航总局、国家商标局注册,尾翼还印着醒目的英文“飞翔的菩萨”。闫菊红说:“我们的飞机也在国际飞行展上亮相,这是我跟你这些年辛苦打拼出来的。”何彦生回答:“是啊。我能有今天,离不开你的支持。飞天是美神的化身,它扎根敦煌,既是神圣的图腾,也是吉祥的代言。另外,在我创业的路上,你始终是一个可以依赖的坚强后盾,像菩萨一样关照我。你就是我的菩萨、我的女神啊。”

一连串的修饰词汇,竹筒倒豆子一般从丈夫的嘴里吐出来,闫菊红笑着问道:“我有那么美吗?”何彦生一脸严肃和认真地说:“你都是我的女神了,能不美吗?你是世界上最美的飞天。”

中国民航总局副局长李健考察敦煌飞天通用航空有限责任公司后说:“公司很有特色,管理也到位。对于这种航空公司,国家会加大扶持力度的。”李健建议何彦生:“西北这个地方,空军训练较少,航运也不多,你们可以办航校嘛!”这句话点燃了何彦生另一个酝酿已久的想法:“搞好飞行员培训工作,买更好的飞机。”中国民航总局副局长王志清先后三次前来考察,让他们抓好安全,尽快办起航空训练。

看着越来越红火的航空旅游事业,闫菊红为丈夫绚烂的人生由衷自豪,她不止一次地说:“彦生,当初我嫁给你,这个决定没有错。”闫菊红的家人也对何彦生刮目相看,逢人就夸:“看,天上的大飞机,是我家女婿买的。”这对传奇夫妻的飞天梦被世界媒体关注,他们比翼双飞的爱情传奇更让世人明白:“飞天”原是夫妻爱“合二为一”的美好化身。在敦煌壁画中,“飞天”形象,原是一对夫妻。

2015年7月,经过充分训练,何彦生在飞行员的指导下,驾驶“蜜蜂”轻盈地飞上天空。蓝天下,注视他的,有敦煌的大地、山川、河流,也有他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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