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世强
他回到家的每一个梦境,都是在父亲的一声吆喝声中惊醒的。父亲每天起床后必说的头一句话就是:啊,又活了这狗日的一天。父亲说完这句话,就吱呀一声拉开窑门,摸索着出去蹲茅坑。这时,他也便随着话音和大木门的吱呀声醒来,容不得多少贪婪的伸胳膊踢腿就起了床。街面上已有了早起的人,早起的鸟们也蹲在街边的树枝上聒噪不止,还有各种响动的那车,流水似的轰隆隆碾着石板铺成的老街,匆匆驶过。
他的小商店刚扯开窗帘开了门,就有人蜂拥进来买东西,大多是要去学校的学生娃娃,大多是买红绿颜色的冰棍麻辣干泡泡糖一起咬着玩。他在一堆乱手的翻搅声中,一个一个收了钱,又一个一个找出钱,一张老成黢黑的脸膛上,基本没表情,嘴里也不言语,只是呆呆地瞧着那些活蹦乱跳的娃娃们嬉闹着远去,眼光里就撩拨起满是好奇的神情。这些活泼顽皮的学生娃娃他自然不认识,这些周围熟悉的景物,他感觉是那么生疏,就连再熟悉不过的乡音,也似乎变得遥远而陌生。他冷漠地用那种瞧着那些遥远外乡人的眼神,瞧着来来往往似曾相识的行人。
等父亲洗漱过,从后门摸索着出来,他急忙把父亲扶到商店外的小凳子那儿坐下,小凳子前摆放着啤酒饮料的小桌子上,早已放好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油茶,还泡了炸得焦黄的碎碎的麻花。他把汤勺递到父亲手里,父亲小心翼翼地喝着,还总忘不了要说上句:这一碗又得一毛多钱啊。父亲每天总是这样不厌其烦,用好多年前的价格衡量着目下所有的吃喝和用品。他照例木木地站在一旁,就像刚才搀扶父亲时那样生硬的动作和表情,冷冷地望着满是欢喜的父亲。
他这次回家似乎很突然,似乎等待了很多年的父亲,对于他的突然回来心里有些猝不及防,好多方面都显得谨小慎微不敢接纳,而唯有每天的这碗热腾腾的油茶泡麻花,父亲不仅接纳了,而且是笑容可掬满是欢喜地接纳。父亲喝着油茶,好像才终于放下了谨小慎微的局促,总是拿出一副旁若无人无拘无束的架势——这似乎才是他记忆中的父亲。他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父亲揍他时,总也是这么一副无拘无束旁若无人的样子,父亲把自己刚正不阿做人的铮铮铁骨劲儿,都融进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拳脚相加之中。现在,他看见眼前的父亲和记忆中的父亲完全判若两人,仿佛一夜之间,父亲从一个威武健壮的男人,变成了一个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老人。他看见父亲似乎所有的言行举止都像在演戏,只有每天对着这碗热腾腾的油茶泡麻花时,他才显得真诚和亢奋。似乎重新获得了新生的不是一个罪恶累累的他,而是一个行将耄耋之年的父亲。父亲毫不费力地吃尽碗里的东西,满足地摸了摸嘴巴,然后就装上一锅子旱烟,打着火,两手习惯地拢在一起,毫不费力地点上,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面前缭绕起一团灰蒙蒙的烟雾。偶有街坊邻居路过,总会异样地称赞他的父亲有福气,天天能喝碗热油茶。父亲像没听见似的没反应,他也像没听见似的没反应,还是只顾坐在冰柜后面,捧着一本什么书,似乎心不在焉地看着书,似乎又若有所思地瞧着路人。
这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一种生活,他曾不知多少次地这样憧憬过的美好生活。在无数个漫长的夜晚,他都魂牵梦绕在他家的这个小院,这个给他留下许多美好记忆和回忆的小院,这个让他爱了恨、恨了又爱的小院。在那漫长难耐的日子里,他想象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家,首先,一定要把年迈的父母照顾好,他们为了自己这个不孝的儿子操碎了心。然后,要把沿街的小房子收拾收拾,临街打开一道门,换上新门新玻璃窗子,粉刷得亮亮堂堂的,再买一个大冰柜摆在门口,自己每天坐在大冰柜后面,做着小买卖,看着街上的行人,深刻反省着自己罪恶悲哀的过去,同时,也可以无拘无束地展望着自己那难以预知的将来。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挣好多好多的钱,让父母享福,带他们去外头玩。听说家乡通了火车,他要带着父母坐完汽车坐火车,坐完火车坐飞机,吃了凉粉吃煎饼,吃了烧鸡吃烤鸭,把自己这些年所欠的思念牵挂都补回来,让父母二老晚年过得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然后有了钱就开更大的商店,做更大的买卖,兴办慈善福利事业,接济穷人,助残助教,行善积德,回报社会。当然,自己首先要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让街坊邻居看看,让城里所有的人都瞧瞧,那个曾经叫人听了谈虎色变的他,居然好像重回了一次炉,洗心革面重新换成了另外一个人,让一直为他担惊受怕的母亲再不用为儿子担心,而是要为儿子骄傲自豪,脸上每天都能挂着幸福的微笑。让父亲永远放下那只高高举起的铁拳头,放心安享晚年的幸福生活。
然而,当他满怀喜悦和异常激动的心情回到家,他所有的期盼和热望,都被这现实摔了个粉碎。当他一口气跑到乡下的姐姐家,他看到的只有一个双目失明双耳失聪的老爸,而那个曾经整日为他担惊受怕体弱多病的母亲,早已命归黄泉撒手人寰。他疯狂地跑上母亲的坟头,声嘶力竭地在光秃秃的山峁上呼喊母亲,山头上只有咆哮的风,山谷里没有回应,只有母亲坟头的一堆荒草在风中随风摇曳,仿佛在告诉他,二十年的风雨沧桑,二十年的悲欢离合,长眠在地下的母亲岂能知晓?
他从乡下的姐姐家接回了双目失明的父亲,打开了那座尘封已久的家门,父子俩住进了这个冷冰冰的家。从此,他像得过一场大病的病人,仿佛换了个模样换了个人似的,两眼无神,面容憔悴,整日沉默寡言,郁郁寡欢,只是坐在母亲的遗像前流泪发呆。突然有一天,他终于从母亲的遗像前霍地站立起来,用他那些年在工程队里学的那点手艺,拆掉了临街小房子的窗户,安上了新崭崭的厚玻璃门,这间曾经使他颓废沦落的屋子,这间曾经被他搞得乌烟瘴气的贼屋子,终于被粉刷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从里院老窑那儿穿过小房子,一眼就可以望见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行人,一股喧嚣嘈杂和清新的气息从外面传进小院。从此,这个孤零零的小院便开始有了些生气。
父亲则是对重新回到城里满是欢喜,这么些年住在乡下,这座老宅子也叫他魂牵梦绕备感思念。虽然他的眼睛看不见了,后来连耳朵也听不见了,可他对老城的记忆,对这孔老窑的感情,还是不能用其他什么来代替。在乡下的女儿家住的久了,他就朝思暮想念叨着城里的一切,包括吃的喝的,包括前后街道上的邻里邻居,包括邻居家的大人小孩。他甚至会扳着手指挨着院门数门子,挨着门子叫出那些连女儿也一时想不起的邻居们的小名乳号,滔滔不绝地絮叨他脑海里似乎永远不可磨灭的那些记忆。
总要在侍弄那几亩山地的空隙,女儿才让老实巴交的男人,套上驴拉车拉上父亲到城里赶一回集。榆木疙瘩似的女婿,只管牢靠地把老丈人迎来送去,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常常让高兴得仿佛浑身都是嘴的老丈人遇了冷落,甚至连老婆走时交代的事情,不是忘了这事就是忘了那事。等到黑灯瞎火回到家,女儿劈头盖脑就是一通锐声斥骂。有时,女儿也会跟着一起回城赶集。虽说不像是坐娘家的样子,却也少不了要搀扶着老人回到老窑里瞧瞧。遇到老街坊邻居,总会相互热情地打打招呼问候几句。父亲瞧不见听不见,却话多事多,高喉咙大嗓门只几声,街面上就会有慢声细语打探消息的人出现。父亲对围拢过来的街坊邻居扯着嗓子高兴得胡乱喊叫,街坊邻居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热情问候,父亲转动着瓷愣愣的眼珠子,极力在面前热烘烘的人群中寻找。但是,父亲无法捕捉到面前邻居们的熟悉面孔,更无法听见他们那熟悉的声音,害得女儿常要贴在父亲耳朵跟前一声声地大声叫喊,就这样,十之八九还是听不懂,剩下的一两句,也是听得怪话连篇,引得众人大笑不止。
就是每回进城,时令的菜蔬水果,变着花样要叫父亲尝个遍,集头上那些老有名望的好吃好喝,自然也是要买来吃的,临回时,还忘不了多揣上几瓶烧酒压在车厢里,如果再顺道搭上几个爱拉话的乡邻,父亲那种恋恋不舍流连忘返的难过心情就会减少许多,甚至会与同车之人一路吹牛玄谎到醉眼蒙眬。父亲总会海阔天空地说旧社会是咋样咋样的贫穷,解放后,是如何如何的幸福,然后,要从他小时候给人家当童工,一直要讲到解放后进了综合厂,后又到木业社再到工程队,最后肯定还要讲到他们想当年盖的饭店招待所百货大楼之类的高楼大厦。那城里能瞧见的十几栋的三四层“高楼大厦”,都是他们建筑工人的骄傲,哈哈,所以公家还每月要给他几十块钱生活费,买面买菜吃吃喝喝,不花儿女他们的一分洋。
女儿听了只是吃吃地笑,笑过也会嗔怪地说,老戆了不是,总忘不了公家的那几个钱,总是要把那几个钱牢牢地揣在怀里不让谁动,逢人说到钱,就会神气十足地朝人拍腔子,好像就他有钱,好像唯有他的钱总也花不完。还动不动总是用二十几年前的老眼光瞧如今,那时候一袋子面粉才几块钱,一盒烟一瓶酒也就几毛钱,他不晓得如今物价像雨后的山水一个劲的往上疯涨,如果晓得了,他还能如此仗义吃喝到今天?
女儿显然是说给同车人听的。
同车人也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让老父亲晓得目下的事情,二十年了让老父亲还一直蒙在鼓里?很显然,同车人言语中当然明说的是物价,实质上还不是影射当年发生在她弟弟身上的那场命案。
她故意显得憨憨地笑答:就让他老记着过去,也没有什么不好啊!晓得了,瞧不见心也烦啊。
往往这时候,父亲还只顾着自己那早已驰骋不羁的想象,问同车人地里秋后的收成,猜问驴拉车所到的位置。好像这二十年的风雨沧桑世事变幻,只是在他的言谈笑声里一瞬间划了过去似的与他无关。父亲念念不忘生他养他的那孔老窑,念念不忘生他养他的这座小城,当然更念念不忘的是他的独苗儿子。小时候儿子不好好上学,生事打架没少挨他的打。长大后,更是逃学旷课打群架,整天跟着街道上的几个长发小子,跳舞赌钱吃吃喝喝,那间临街的小房子,一天价就成了他们鬼哭狼嚎乌烟瘴气的寻欢地。谁知这个老师嫌同学恨邻居烦的宝贝儿子,突然有一天神不知鬼不觉地没了踪影,他疑惑地问老伴,老伴则是声音软软地遮掩搪塞,他好像身在云里雾里一样,探不出个究竟。于是,他的疑惑不解从早到晚就一直在嘴边念叨。后来,终于有一天,老伴和女儿异口同声地对他大声说,儿子被招了工,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叫非洲,儿子是去那里修铁路的。老伴和女儿没有把儿子殴伤人命被判了重刑的实情如实相告于他,而是合计着编了个谎话瞒哄他。他瞧不见听不见,却相信了一贯安分守己沉默寡言的老伴。老伴对于远去他乡的儿子的思念,都凝结成整日整日的以泪洗面和没白没黑的悲伤叹息,老伴用女人特有的思念方式打发着漫长难熬的日子。可他从生性刚正倔强的男人性格体悟到,这种难舍难分的母子别离只是一种牵挂。他安慰老伴说,叫儿子去吧,走得远了,远离了家乡老小,儿子兴许才会长大。几年后,老伴突然一病不起,不久便离他而去。他只好锁上窑门去了乡下的女儿家。他孤苦伶仃的心里唯一装的就是远在他乡的儿子。他盼望着有一天,儿子和他的媳妇孩子能够一起从他乡归来,他不敢奢求儿子腰缠万贯衣锦还乡,就是身无分文能健健康康回到他的身边,一家人再回到城里的那个小院,住进那孔散发着泥土味道的老窑,最后享受享受这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这也就是他唯一的愿望和期盼。
现在,儿子终于回来了,儿子真的不是腰缠万贯携儿带女回来的。儿子现在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来,他也许是要先把家里的事情办妥了弄好了收拾利索了,才去接媳妇和孩子安安稳稳地回来。他这么想了,也这么问过儿子。他问儿子你的媳妇和娃娃为甚还不回来?他好像问过好几回,好像问的声音很大,很急切很认真很渴望。儿子也给过他回答,儿子的回答似乎很无奈很敷衍,所以他总是听不清,听不懂,听不明白。但有一次他好像是听见了,儿子似乎有点生气地说:远着哩,很远。儿子说的远他显然是听见的,就可能是因为远,他们才没有回来。可能就是因为远,儿子还一时顾不上想他们。
儿子回到家,就把他从乡下接回到热闹繁华的城里,又带他去理发馆理发刮脸,又是去医院给他做各种检查,还给他买了副墨镜让他戴上,还去商店里给他买衣服鞋袜让他换上。还把街上好吃的东西,狠劲买来让他吃,让他喝,让他高兴,让他喜欢。儿子把他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每天让他能吃上诸如油茶麻花煎饼裹馅这些他梦寐以求的好东西,让他干净体面地坐在小商店门口晒太阳,让他在车水马龙的马路边享受着社会变化的气息。他悠闲自得,一锅接一锅地抽着旱烟,在烟雾缭绕的朦胧世界里感受着品味着,不是用眼睛,也不是用耳朵,而是用心在倾听,用感觉去品味。有时则是在小凳上打着盹,却在梦中寻觅。
邻居们似乎也经过了一段常常的别离之后,如今突然又听到了这久违而又熟悉的乡音,都竞相上门来瞧他,都异样地拉着他的手,贴着他的耳朵像吵架似的大声说他有福气。他终于听懂了,就爽朗地放声大笑,笑过之后便是淡淡的忧伤。儿子老大不小了,还一个人回来单过,像他这样的年龄还一个人回来单过,知道的人还倒好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就是一个光棍子。如果是别人这么价想,别人就可能说你家里有病或你有病,你家里没病或你没病,为什么不成个家或带个媳妇孩子回来?他无数次这样念叨过,每逢说到这事,儿子就躲得远远的不言传。念叨得实在不行了,儿子也会凑到他跟前,大声嚷嚷,你别管,不用你管!声音里有怒气,也有烦恼。这种怒气和烦恼,他没有看出,也没有听见,但他却感觉到了儿子的不高兴和不如意。那天晚上下着雨,父子俩早早地睡在炕上想心事。他又一次重提这事,儿子一听就又动了怒气,把手里玩的手机撂到锅台上,翻身拉灭了灯便睡去了。他原本热乎乎的心,就一下子跌落到一个更加黑暗迷茫冷冰冰的深谷。但当新的一天随着喧嚣的晨雾再次打开那扇厚重的门,他依然会朗声说道:啊,又活了这狗日的一天!
其实,多少个夜晚,儿子也是翻来覆去烙着饼子睡不着觉,想母亲,想童年,想小时候所有能想起的一切美好的时光。父亲絮叨过来絮叨过去的事,他看得比父亲清听得也比父亲真。回到家,对他最大的感受就是一切都在变,人在变,城市也在变,一切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的同学和要好的小伙伴,一个个都住上了楼房开上了车,都仿佛儿成女就喜气洋洋笑逐颜开安居乐业。所有的熟人,都像躲避瘟神似的躲着他,他与这座城市,不仅是人们脑瓜子里意识和观念上的差别,而且是二十年时间上的差别,是前途命运上的差别,甚至是子孙后代两代人之间的差别。他有时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一阵阵喧嚣热闹的气息把他的思绪带走,他仿佛彳亍在一个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异乡,举目无亲,恍如隔世。他不晓得,他这一个在外漂荡了许久许久的浪子,现在又随波逐流漂了回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哪儿才是回头的岸啊!
父亲总是引以自豪他们那个年代的那些方方正正的矮小建筑,如今早已被更高的高楼大厦和各种各样亮丽时尚的外表所取代,残留在父亲记忆深处的那些灰蒙蒙的图景,只好永远铭记在父亲的脑海里。这不是父亲的悲哀,也不是他们那个年代的悲哀。父亲每天早上开门时要说的那句话,每天早上端着油茶泡麻花时的那种感慨,父亲引以自豪的不仅仅是他的存在,而是它们的存在。当父亲得知他的某某老同事或某某老邻居又有谁离开了人世,他都会难过上好一阵子,甚至有时还要在念叨他们的好处时掉下几滴浑浊的眼泪。但他知道人都是要离去的,有的去得早,有的去得晚,但是迟早是要去的。就像当年在工程队里干活一样,有的去得早一点,有的去得晚一点,去迟去早都还是要去的。人毕竟是人不是楼房,楼房就是县城周围的山峁疙瘩。山峁疙瘩永远不会消失,人造的楼房当然也永远不会消失。
天开始热起来了,山上长出了绿的草和绿的庄稼。桃花开了,杏花也开了吧,然后接着要开的是榆钱花和槐花。大雁飞来了,燕子也飞来了吧,可是他的儿媳妇和孙子还没有回来。他空闲时就熬煎这些事,这些事熬煎的多了,他就想乡下。女儿的乡下空旷安静。空旷安静的乡下没有这些熬煎的事,没有这些熬煎事的乡下,人住着就舒心。住着舒心,就可以给猪挠痒痒给绵羊喂草草,还可以扶在驴槽头给驴拌草料,在宽敞的院子里感受鸡鸣狗叫炊烟袅袅。父亲的心里突然想起了乡下,他就感到小院的狭小和城市里的焦躁沉闷。他一感到焦躁沉闷,就觉得饭不香烟不香,小凳上坐着心里都在发慌……
于是,这天早上起来,父亲再没有说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而是对睡意朦胧的儿子说,他要去乡下!
责任编辑 张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