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蔓 严頔
“我在车上,去塘沽。我回不来,我爸就是你爸,记得给我妈上坟。”
8月12日晚23时20分左右,天津港瑞海公司所属危险品仓库发生爆炸,天津港第一批消防员出动。预料自己可能回不来了,一名天津消防战士在凌晨两点给朋友发出信息。
一时间,报端媒体上出现了无数个“英雄”、“逆行”的字眼,仿佛只有渲染上悲剧的色彩,这个职业的从业者才能被人们记住。可过度的渲染反而让他们的形象变得苍白平板。
记住他们,不只因为“牺牲”造就的感动,不只因为一个新闻周期里密集的舆论轰炸。《家人》带你走进他们鲜活、感人而唏嘘的过去,了解他们留下的精神财富传递的力量。
——记住他们,将他们还原到有血有肉的平凡里。
记住那些“编外者”
“8.12”爆炸事件让“编外消防员”首度成为热词,引起前所未有的关注。从被遗忘到被列入失联名单最后被总理定论“英雄没有编外”,这一切变化来自家属们的努力:在历史的纪念碑上,你们的名字不该因“编外”身份而被忘记。
拼尽全力 为你能被记住
董泽鹏、杨伟光、李潇、孙云飞、薛宁、王全、刘治强、李长兴、柳春涛……一份皱巴巴的失踪名单从一个房间传到另一个房間,名字在慢慢增加,字迹在泪水和手汗的浸泡下,微微模糊起来。
名单出现在8月16日下午发布的一篇名为《姐姐》的稿件中,姐姐是李延晓,30岁;她的弟弟是天津港务局消防五队失联队员李长兴,18岁,中专毕业后经朋友介绍进了五队。8月12日是他第一次出警。
8月13日,知道天津爆炸案后,李延晓再也联系不上弟弟,她立刻从老家张家口蔚县赶到天津,开始四处寻找弟弟。
此时的天津一片忙乱,没有人和单位接待她,她也不认识“内部人员”,不知道该问谁,只能靠媒体发布的碎片消息去拼凑。后来她把天津大点的医院都跑遍后,干脆在医院门口举着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想知道港务局消防第五大队消息”。
14日,失联消防员的家属们陆续赶到天津,和李延晓一起住在逸轩风尚酒店2楼。他们交换着其实没有什么用的消息,互相安慰。
傍晚,电视里正在播放事故的最新消息,但孩子的名字依旧没有出现在任何名单中,“我们的孩子冲在最前面,但是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我们,他们到底是死是活。”整层楼的房间几乎都开着门,有人控制不住情绪直接坐到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15日上午10点,家属们做了一件本不愿意做的事——冲击事故第四次新闻发布会现场。“编外”消防员这个特殊群体首次被拉入公众视野,激起千层浪。
事情的真相一步步清晰起来。在天津市消防总队开发支队和保税支队赶到现场以前,港务局下辖的消防五大队已经在事故现场。这批隶属于企业的五十余名“编外”消防员,才是最先到达爆炸中心灭火的英雄。
24岁的杨伟光在失联名单上。2014年年底,他从部队退役后经朋友介绍来到港务局消防第五大队。此次为了确定他的消息,杨家一共来了7个人,包括杨伟光的女友。杨母是这份失踪者名单的发起者,《家人》记者按照名单上的联系方式一一去电,父亲杨杰第一个给予了回应。
“介绍他来的朋友,是跟他一个队的,已经宣布(牺牲)了。”杨杰请求记者不要透露那位朋友的姓名,“他的母亲还不知道这个坏消息,今早已经昏过去一次了。”
谈到儿子的工作,杨杰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抱怨。这名老煤矿工人一直以儿子为傲,“他当过兵,受过教育,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
杨伟光在消防第五大队里算得上大哥了,他的同乡加队友、21岁的柳春涛刚刚工作3个月,同样处于失联状态。越来越多失联编外消防员的名字被添加进这份始于民间,然后被媒体、被官方正式记载的名单里。人们开始关注他们的故事:大多90后,来自农村,甚至很多人都是蔚县的老乡。事故发生前,他们一直认为这份工作在最好的单位—天津市港务局,赚钱不多,但很体面。
9月初,李晓延回到了蔚县。在天津这段时间,她和其他家属们大都处于被动的等待状态中,但拼尽全力干好了这件漂亮事,让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群体被发现、被记住,足以告慰人心。
如今,所有失联消防员都有了自己的百度百科词条。在李长兴的那条下面,只有简单的两行说明:
“李长兴,男,1996年生,河北省沧州市海兴县人,天津港消防支队第五大队。”
“2015年8月12日参与8·12天津滨海新区爆炸事故救援中失联。”
这是四名网友经过创建、整理和扩充内容等5轮工作后,留下的纪念碑。
努力换不来生还,但至少能换回“记住”,这是亲人们最后能为孩子做的事。
(截至发稿时,上文中提及的所有消防员均已确认遇难。)
编外消防员定义:
编外消防员又称合同制消防员,分为政府专职消防员和企事业专职消防员两种。他们既不是现役消防士兵,又区别于企业正式职工,是为缓解公安现役消防警力不足的压力从社会招募而来,与用人单位签署劳动派遣合同。
薪资待遇:
由基本工资、特殊岗位补贴、考勤奖、高危补助、班长津贴、交通补助、物价补贴、过节费、伙食费等构成,依法享有社会保险和住房公积金。但初期待遇一般不会超过2500元/月。
人员来源:
主要是各种职业技术学校推荐的毕业生,其次是社会闲散青年经父母或亲戚朋友介绍而来。也不乏退伍士兵。他们大多来自农村,学历不高,年龄在18~25岁之间。
老消防员:我们不需要被证明
天津港爆炸事件,让“编外者”以前所未有的壮烈形象展现在人前。但大多数编外消防员的职业生涯都只能用“平凡”概括。赴汤蹈火的高危职业如何与甘于平凡的人生态度相处?《家人》记者找到重庆有机化工厂的企业消防员彭明忠,他用36年的职业生涯对此做了诠释:
选择这一行不是为了立功,被记住。对他们来说,“平安”,就是无愧于心的功勋。
“伴随一生的疤是训练时留下的。它也是勋章。”
如果以编制划分,彭明忠也曾是“编内者”:1959年,17岁的老彭进入了重庆市大坪消防支队,6年后赶上我国开始实行消防义务兵役制,成为首批正式编制的消防员。
记忆里的职业生涯总和简陋挂钩。那时什么都没有,没有专业消防车,支队也不过是把德国或前苏联的卡车进行组装、东拼西凑出的改装车;没有警铃,出警后的一路呼啸得靠人工手摇;车内没有座位,人必须挂在车外;没有云梯,要登上楼顶,必须让一人牢牢扶住长木杆底部,另一人像撑杆跳一样在远处助跑、起跳、纵身一跃,依靠弹力稳稳翻上去。
训练的受伤率比如今高许多。那时支队把训练时间安排在凌晨两点,地点是附近一条极窄的单巷子。没有消防栓的年代,救火时需要两人一组扛着一百多斤重的水泵迅速找到附近的池塘。夜黑灯暗看不清脚下,那次训练,队友一个趔趄带着他摔倒在地,沉重的水泵划进他的胸口。
因为治疗不及时和诊断失误,两个月后,彭明忠的伤口持续发炎灌脓,他痛得被直接送到军区医院。划开伤口,主治大夫发现肋骨撕裂,皮下的肉已经腐烂。
50多年后,彭明忠把白背心往外扯开,露出左胸口那条深深的疤痕,仿佛在展示一块光荣的勋章。
“天津港那样的爆炸我也遇到过,而且活下来了。”
1960年春节前,重庆油漆厂着火。消防支队赶到工厂后,发现车间里的几十只铁桶正在熊熊燃烧,火势猛烈。
按照安排,他们站在车间的一扇窗户后,由三名经验丰富的老战士在前面架好水枪,往起火的铁桶里扫射。
没有人告诉老彭他们桶里装着制造油漆的原料—涂料溶剂油,一种遇明火和高热就会燃烧爆炸的危险品。燃烧后沸点达200℃,遇水不灭。他至今仍记得那一声巨响,铁桶在眼前猛烈爆炸,“哗”,玻璃窗瞬间破碎,巨大的火焰裹着碎玻璃席卷而来。
彭明忠站在队伍后方,眼睁睁看着尖锐的玻璃扎进窗边三个队友的身体,火焰瞬间把他们吞噬。
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消防员不只有救火一项功能。组织撤退也是。”
1966年,彭明忠成了“编外者”,转业到大渡口区的重庆有机化工厂继续当消防员。同行的还有二十多位从第一线退下的战友。“在我们到之前,厂里只有两个兼职的消防员。”他们成为企业第一批专职消防员。
彭明忠打申请给队里添置了两台当时价值7万多元的消防车,后来又添了一台价值2万多元的消防摩托车。队员们则领到了战备服和皮靴,厚厚的战备服只能防水和小火,可毕竟比以往的肉搏上阵好太多。
厂消防队除了负责工厂自己的救火抢险工作,还要负责方圆数公里内居民的消防安全工作,并随时被召集参与临近重庆钢铁集团下辖各厂的救火,“一年(出警)有七八十次吧。”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配角。临到成为主角时,却又有深沉的无力感。
老彭印象最深刻的第二场火灾,发生在特殊的动乱年代。工厂虽然停工,但精苯车间还立着几个百吨级原料罐,消防队的人得轮流值守。
偌大的工厂成为派系武斗的战场,子弹不长眼,有人不幸躺槍,也有原料罐不幸被子弹打穿。苯原料冲破弹孔倾泻而出,遇空气即燃。
“没法救火,我也不会派人去救火。”作为职业消防员,老彭能做的不过是组织尽快疏散,然后站在安全地带,看着泄出的原料带燃烧如一条冲天巨蟒,静静等待它自行燃尽后熄灭。
“没立过什么大功,但我的队拿过消防比赛三连胜。”
“防为主,消为辅。”老彭不断在采访里重复这句贯穿职业生涯的口号。
转业到厂里后,老彭的职业黄金期在1980年代。他严谨,每日下车间事无巨细排查危险情况:电线是否合格,仓库堆放是否合理,有无烟头,门窗是否安全……恰好厂里的老领导重视安全生产问题,他提出的整改意见大部分都被督促执行。
他最得意的成绩是“三连冠”。市里每年都会举办消防大比武比赛,比救火技能、安全检查和消防意识三项,老彭带的队伍连续三年获胜,“我不靠救火拿高分。”队伍里大多是部队退役兵,对消防职业的了解一片空白,靠有限的几个老消防员手把手教会,毕竟不能有出彩之举。
老彭靠后两项取胜,它们只要细心和有责任感就能做到。
“不需要照片来纪念和提醒自己这几十年做了什么。”
后来企业体制改革,厂里的效益江河日下,老彭和他的消防队成了边缘人物。他看着消防车被卖了一辆,坏了一辆,无能为力感顿生。
他依旧去车间巡视,检查隐患,无论上级是否同意整改。前者是他的职责所在,后者,却超出了一名普通消防员的权限。
没有发生一起重大火灾事故,老彭几乎创造了一个奇迹。1995年,54岁的彭明忠成为当年一起转业的老消防员中最后一个离开岗位的人。他将队长的衣钵传给队里一个30多岁的转业军人,“他没有丝毫消防经验,可是他肯干、好学,有什么比踏实更重要的呢?”
这是他为“安全”做的最后一道安排。36年,尘埃落定,无惊无喜无痕迹。
“你有工作时的照片吗?工作一辈子,总有些回忆吧。”《家人》记者问。
“没有。也许有人,比如宣传科给我拍过照,但没有人给我照片。”他不甚在意。
“那可以为你拍张照吗?”记者又问。
“不用了,我不需要靠它来证明什么。”
一份职业要靠什么来被记住和证明?事故和牺牲成就的荣誉,或者是下面这句话:
“我当消防员这么多年,没有立过一次功。”没有功勋,意味着平安。这是消防员最大的心愿。
纪念的N种方式
生命提前谢幕,最为他们心痛的莫过于家人。无论被世人记住也好,遗忘也罢,他们都始终“活在”家人心里,并通过各种方式把他们的故事讲下去,让故事成为历史。
有些记得,在心里就好
12年后,依然有人记得衡阳大火和牺牲的那20名消防战士。2003年11月3日凌晨5点42分,衡阳市一栋八层商住楼发生特大火灾,导致20名消防官兵牺牲,成为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消防事故。
连带的,2012年上海大火、2013年北京石景山大火和2014年哈尔滨大火中牺牲的消防官兵们也被人们忆起。
长则12年,短则1年多,逝者已矣,唯有生者咽下苦痛,重拾坚强,面对未来的人生。
湖南人在乎“名垂千古”,郭铁牛也被写入了史册。
2005年,在衡阳大火中牺牲的郭铁牛被湘潭市政府写入地方志里。他成为郭家第一个名留青史的人,虽然这并不能抹平郭家痛失独子的伤痛。
郭母经常回忆起儿子匆匆离家奔赴部队的背影,还是会难过,但不像他刚走的时候,“肉一坨一坨地掉”。郭父则从知晓儿子牺牲后就“衰”了下去,几年前大病一场,彻底失去劳动力。
郭母到底有湖南女人骨子里的“刚柔并济”,她把苦水往肚里吞,照顾丈夫和86岁的公公,把小铁牛8岁的养女拉扯大。
每年清明和铁牛的农历生日,郭母都会张罗着一家老小去衡阳给儿子烧烧纸,跟他说说话。儿子的遗物——从小到大的衣服、军装、军帽、奖状,还有从部队寄来的信件,母亲都小心地存放着,“不敢拿出来看,见着就伤心。”
铁牛牺牲后政府给郭家发了30万元抚恤金,这笔钱在看病、嫁女、买房后分文不剩。2014年,一家人从乡下搬到湘潭县城,离开土地,没有了经济来源,全靠在医院当护工的养女每月2000多元的收入度日。记者问她,有考虑过将来如何养老吗?她叹了口气,“儿子都没了,想那么远干吗呢?”县里的民政局会在郭母60岁以后每月发放一笔养老金。而距离60岁,她还有三年。
记得郭铁牛的还有他出生的村子。在难懂的湘潭方言里,母亲的骄傲溢于言表:“现在村里的乡亲还总提到铁牛的名字哩!”
扶棺回乡那阵,前来郭家吊唁的乡亲络绎不绝。许多人陪着郭母一起伤心落泪,哭红了眼。
长辈们看着铁牛长大,他的好,现在还有人时不时叨唠几句当话题。懂事,从不乱花钱;12岁时就帮父母去送砖,村里乡亲见到后心疼,责备他的父母:“就只有一个儿子,还当牛来养。”如今人走了12年,可村里还有老人把他当楷模教育自家孩子:“多学学铁牛哥哥,他那么懂事、那么有礼貌。”
当兵是郭铁牛的梦想,母亲从不后悔支持儿子参军的决定,“这是为国家做贡献。别人的儿女都能当兵,为什么我的不能?”为了延续儿子的梦想,她认了铁牛的同学做干儿子,继续支持他去当兵,“我要他跟我家铁牛一样,为国家做贡献。”
薛相林的弟弟在网上找到了纪念哥哥的灵堂。
薛相林与郭铁牛同在一个消防中队,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关于光的。“战友薛相林说他看见了光,我们以为外面的人救我们来了,赶紧睁开眼睛,却依然是一片漆黑,纳闷地问薛相林,小薛沙哑的嗓子却再也没了回应。光亮只是他临终的幻觉,深埋在废墟里,不可能那么快就见到光。”被救出的唯一幸存者江春茂,其回忆充满了诗意。
对逐渐年迈的薛父来说,生命定格在20岁的儿子,就是他生命中的光。
64歲的薛父仍在临澧乡下务农,12年可以让心情好转,却不能忘记。他始终以儿子的选择为骄傲:“你不当兵、他不当兵,国家的安全就没人去保卫了。我年轻时也想去当兵,可是我没考上。儿子替我圆梦了。”湖南人有送子弟参军的传统,薛相林的弟弟几年前也去了部队。
12年来,薛父每年都坚持在清明节和“11·3”纪念日独自去衡阳扫墓,跟儿子说说话,告诉他近况:“爸爸妈妈身体还好,你别挂念。弟弟也当兵了,还娶了媳妇。”但去衡阳的旅程何时会中止?薛父没有丝毫犹豫,“跑不动了,就不跑了。”
他不知道,二儿子在网上找到了祭奠哥哥的灵堂。2003年11月4日,在衡阳大火的第二天,有人在网上建了一个衡阳11·3遇难消防官兵纪念馆。12年来,访问的人数累积达27187人次。最近一次拜访是8月17日中午1点,有人留言:“一切都好,你们在天国还好吗?”
未亡人在微博上怀念,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2013年10月11日,北京石景山喜隆多商场大火导致消防战士刘洪魁牺牲。33小时55分钟后,他新婚9个月的妻子门樾在微博上创建了两人账号,“仰头就能看见你”。
恋爱两年,总共见面不到30次,平日里都靠电话联系。终于走到一起,幸福的时间也不过持续了9个月。那场大火之后,为他设置的电话铃声再也不会响了,那个叫“樾来樾好”的QQ头像再也不会亮了。一时接受不了老公离开的事实,门樾在虚拟的网络里喊话:“为了四个老人我会好好地活着,替你尽孝,请你放心,一路走好!你永远的宝贝樾儿!下辈子还做你的老婆! ”
刘洪魁牺牲的第一年,门樾更新微博的频率要频繁一些,每一条微博,都是写给天国的情书:“亲爱的老公,很想很想你,不知道你在那边怎么样?”她的思念随季节转换,10月底,北京深秋,她上传了一地金黄落叶的照片,附上心事:“如今你如同深秋的落叶,头也不回随风而去,留给我的却是满心的忧伤和思念。”
2013年最后一天:“老公,我听着外面的炮竹声,心好空,我好想你……”2014年1月4日,结婚一周年纪念日:“自己不是一个好妻子,没有把你保护好,老公,原谅我……”2014年除夕,她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内心复杂的心情无法平息:“如果没有那场大火……”
再后来,她的微博少了些悲伤,多了些平静;少了些思念,多了些老夫老妻的碎碎絮语:“老公,今天我把你的手机续上话费了,我以后想你就可以天天给你打电话了,我会把我开心不开心的事还和以前一样讲给你听好不好,今天冬至了,你那边冷吗?”
2015年1月3日,这个微博账号再也没有更新过。最痛的时间过去后,有些记得,只需要在心里就好。
“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她过得好。”这也许正是逝者希冀的。
我们自己记得
8·12爆炸案之后,消防员这个群体频频发声。外人给他们渲染上悲剧色彩,他们谈论起自己来却是轻松幽默和自黑。“不需要有人刻意记得我们,我们自己记得曾做过什么就好。”
“第一次出车祸现场,司机被夹在车里出不来,我们利用救援装备小心翼翼把人救出来的那一刻,心里满满的成就感;还有一次凌晨五点出警,一辆拉煤车为了躲前面的障碍急打方向,拖着的挂车把后面车的驾驶室几乎埋了。坐副驾的老头从车窗甩了出来,只有些轻伤,求我们找到他的驾驶员儿子。我们小心地挖煤堆,一个多小时后真从煤堆里挖出个人来。可大家都知道人早就已经没了。回去的路上谁都没说话,那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shine,27岁,在内蒙古某消防支队防火处工作五年
“抢险救援多了,告诫大家驾驶车辆一定要小心,高速路出事没小事,看到事故现场家人哭天喊地真的心寒。但这样也练就了我们铁一般的意志,刚刚救了一个腿断成三截的伤员,回去糖醋排骨一样可以多吃两碗。”
“我没考虑过转行,按照现在这个制度,我能干多久就干多久。但如果能有终身制,我愿意干一辈子。这是一份我很喜欢的职业,因为它有正能量。”
—伍洲,大足某消防支队的普通消防员,工作4年
“像我们这些人,看到火都挺兴奋的,都喜欢往里冲。再大的火,再那什么,冲,就这样。”
—张小黑,25岁,退伍消防战士
“无论救人还是被救,唯一的方法就是与这浓烟共存,就算面对黑暗,也要坚信阳光一定会照射进来。”
—电影《救火英雄》中,骨灰级消防员“培总”为了使身处火场的其他人活下去,用工具破开排风口而牺牲,殊途同归,留下引人深省的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