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鉴
摘 要:著名电影导演陈凯歌的作品以其历史延续性及变革性见长,他多以思辨的视角,采用象征或隐喻的手法,对中国文化进行展示与反思。影片《梅兰芳》描写了一代京剧大师梅兰芳的成名之路,与其1993年的绝世之作《霸王别姬》有着描述京剧兴衰的类似之处,本文将着重从叙述方式、人物刻画及命运主题等方面对两部影片进行比较。
关键词:《梅兰芳》;《霸王别姬》;比较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15)10-0077-02
影片《梅兰芳》描写了绝世名伶梅兰芳先生的成长道路,这不得不让观众联想到他曾经的光辉之作《霸王别姬》。同在旧社会,同为扮青衣,同是唱京戏,程蝶衣和梅兰芳的故事似乎类似,但在导演的心中其实塑造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物性格和两种人性的变迁。与其说《霸王别姬》是陈凯歌至今难以逾越的高峰,倒不如说《梅兰芳》是在《霸王别姬》身后又建起的一座丰碑。
一、《梅兰芳》与《霸王别姬》的叙述方式
这两个故事都是发生在民国时期,是以顺叙的方式描述了梅兰芳与程蝶衣在戏剧道路上的成长。从银幕亮起就是没有灯光的体育馆,站着的是被通道的光线拉出长影的段小楼和依然痴情的程蝶衣。在影片结束的时候又把观众拉回这个场景,可在这中间放映的多少艰辛曲折,近三个小时的电影已表现得淋漓尽致。《梅兰芳》与《霸王别姬》的开始都是用一束光勾勒出主人公的轮廓,但我们看不清幼年梅兰芳的背影,如同我们看不清程蝶衣此时的表情。但在两部影片的结尾都各自回到了片头的场景,才告诉人们其实命运都早已注定,“纸枷锁”的宿命无法逃避,我们都得明白一个道理:“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被母剁指遗弃在戏班后,受到师傅百般的严酷责打,终了无法抵抗命运的摆布,含血吐出“我本是女儿郎”的这一刻,程蝶衣向命运低了头,也注定了他悲剧的一生。而在《梅兰芳》中,直接进入已成名的梅兰芳的少年时代,而用“踩钉子”这一个符号向世人呈现了梅兰芳成名前所付出的那些常人难以承受的全部艰辛。血的红是成名“红”的代价,《霸王别姬》中完整的描述少年程蝶衣的艰辛苦痛不显啰嗦,而《梅兰芳》中用“踩钉”来替代童年的勤学苦练也不显唐突,二者用各自的叙述方式表达出“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的道理,同时也将观众的怜悯之心拉近了角色。
成名的梅兰芳和程蝶衣在感情与事业上都有着各自的成功和悲伤,但整体都是从他们的少年叙述到中年,这一点两部影片的叙述艺术手法是相同的。如《霸王别姬》中画面从京戏班师徒留影切换至段程二人成名接受记者的拍照,衔接的恰到好处。影片中还运用了大量的象征手段,这些符号都很好的起到了连贯情节的作用[1]。象征手段已成为现代电影中不可或缺的亮点,这种手段使得作品超越银幕形象的现实属性而产生一种深邃的哲学内涵。除了《梅兰芳》中的“踩钉子”、“纸枷锁”,《霸王别姬》中还有“糖葫芦”这个符号在程蝶衣的少年和中年都出现过,那把“宝剑”的意义更是深远。有更高修养和眼力的观众就可通过这些形象的表层,去获得更多隐喻的东西。
二、《梅兰芳》与《霸王别姬》的人物刻画
1.梅兰芳和程蝶衣的爱情篇
梅兰芳与孟小冬的一见钟情是刻骨铭心的爱,旦角之王与须生之后上演的“失街亭”反而变成了“游龙戏凤”。还一把伞都让梅兰芳用了心思,梅兰芳为孟小冬叠的纸飞机,许的愿仅仅是和她去看一场电影。这一切近乎情窦初开般的爱情花蕾却很快被人连根拔起,孟小冬对梅兰芳的爱恋超越了男女之间的小我之爱,她从对“梅大爷”的尊敬到对“畹华”的爱慕,最终为了梅兰芳的前途放弃了为这份感情的搏斗。孟小冬离开时并没有嚎啕大哭,但内心仿佛针扎一般的痛苦。梅兰芳失去的不仅是爱情,更是自己对自我人生的把握。
程蝶衣最后微笑的拔剑自刎,验证了自己对段小楼“从一而终”的爱情。这份感情是社会道德不允许的,他反复唱错的“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少年时是对命运的反抗,而这最终又变成了他不能和师哥在一起的毕生遗憾。只有在舞台上他才能满足这份遗憾,其中有一幕在后台程蝶衣并没有卸妆,从背后将手放在段小楼的腰间,两人在镜中真好似一对儿,这里用镜子呈現画面更表明这份感情是虚幻不可实现的。程蝶衣恨菊仙占有了段小楼,把他感情不如意的怨恨全部施加给菊仙。在堕落糜烂的感情生活中吸食鸦片度日。从前两人经过那么多磨难和战乱都没有分离,可没想到在文革的巨大压力下段小楼和程蝶衣互相撕咬和揭发。程蝶衣分不清戏里戏外,他被张公公玩弄时表现出女性的恐惧,拾婴时表现出的母爱,对段小楼的温柔和对菊仙的嫉妒都截然将自己变成一位女性的角色。程蝶衣近似同性恋的情感是将虞姬和霸王的戏剧爱情在现实中畸形的再现,他爱段小楼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豪气,殊不知段小楼是“假霸王”,自己却成了“真虞姬”。
或许梅兰芳是有份好的爱情,他的情人为了他的前途甘愿放下感情,没有拖累梅兰芳而走的干脆彻底。那么程蝶衣就是有份坏的爱情,这份情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他爱的也许是霸王而非段小楼,当看到投降了的气数已过的“霸王”,失望和空虚让死亡成了他最好的归宿。
2.梅兰芳和程蝶衣的戏迷篇
司法局的邱如白曾经对京戏嗤之以鼻,没想到梅兰芳的一场戏就将他彻底征服在梅党之下。他坚信京剧的兴衰于梅兰芳一身,毅然辞去高官帮助梅兰芳重振梨园,对梅兰芳可谓亦师亦友。“不允许任何人挡你的道,哪怕说这事我做错了”,邱如白积极策划梅兰芳赴美演出,着魔般的雇佣刺客迫使孟小冬离开酿成了血案,他操控着梅兰芳爱的权利,“谁要是毁了这份孤单,谁就毁了梅兰芳!”当日本人攻占北平,他断然拒绝同梅兰芳逃往上海,“日本人来了就不演京剧了!莫非法国攻占英国,英国人就不演莎士比亚了!”在邱如白的内心,梅兰芳是全世界的,邱如白成为为艺术倾尽一生的天才,为弘扬京剧甘愿自我牺牲的先驱[2]。
虽说《霸王别姬》中的袁四爷没有邱如白的高尚品行和献身精神,但在审判程蝶衣的法庭上,公然否定检查官称《牡丹亭》为淫词艳曲的论断,拍案对峙法庭,否定京剧国粹的人才是“辱我民族精神,灭我国家尊严!”袁四爷博学多才,身居要职,人称京剧中的“真霸王”,穿着尊敬京剧的外衣却又不屑地将段小楼的戏服甩在地上,而对程蝶衣已经超出了合理的欣賞和栽培,用虞姬的角色套住程蝶衣的灵魂,只顾自己欲望的满足。这个食古不化的官僚分子在枪决的那一刻还迈着方步,倘若靠这样的人来振兴京剧恐怕希望渺茫了。
梅兰芳的成名于世离不开邱如白呕心沥血的付出,但梅兰芳似乎真像其妻福芝芳所说被“绑架”了一般,这戏台便也成了围城,众人仰慕梅兰芳又哪知他心中几多愁,名声越大,他身上的束缚就越多。相比之下程蝶衣一步步走向不能自拔的泥潭也有袁四爷的责任,他把程蝶衣当成再世的“真虞姬”,更加导致程蝶衣自我的性别矛盾和角色的错位。
3.梅兰芳和程蝶衣的志向篇
《梅兰芳》中的少年梅兰芳与“十三燕”那场“斗戏”的内涵比画面中的还要精彩。京剧艺术家谭鑫培号称“十三燕”享誉梨园,与梅兰芳打对台他押的是自己的黄马褂和翡翠石以及自己的名声,而梅兰芳做赌注的只是年轻一代不服输的冲动。梅兰芳的胜利是代表了年轻的新鲜血液注入了京剧,陈旧过时的都必然被取代[3]。梅兰芳一袭白衣代表了他的冰心与风骨,只有在日军占领中国时才着一身黑衣,他蓄须明志的反抗意味着他将长期放弃表演,可能将放弃一生的艺术成就。梅兰芳的一生被人呵护,为了前途放弃了爱情,为了提拔伶人的地位放弃了表演。这位“伶界大王”将民族大义放首位,将京剧带到了美国,“输了不丢人,怕了才丢人”,一个勇敢无畏的“干净”的梅兰芳树立在观众心中,具有强烈爱国主义精神的梅兰芳在中国戏剧史上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
程蝶衣与梅兰芳最大的差距或许就是因为他给日本人唱过堂会,因此还被判为汉奸受尽鄙视和侮辱。他是为救段小楼才毫不犹豫的去了日本军营,当所有人在法庭上为其辩护,程蝶衣居然否认了众人的说辞,还将自己想把京剧传入日本的心愿吐露出来。他的小我之爱比起梅兰芳的民族大义简直不值一提,可是这份感情占据了程蝶衣的整个内心世界,是他活着的精神支柱。程蝶衣是爱京剧的,他也希望将梨园戏子的地位抬高,曾经受过任人摆布痛苦的他面对袁四爷的“栽培”是渴望的,当接触新中国的现代戏仍然坚持京剧的八个字“无声不歌,无动不舞”,只可惜程蝶衣的命运不济,文化大革命将他的希望彻底毁灭,“霸王都投降了,京戏能不亡嘛”的嘶吼是程蝶衣最后的呐喊。
三、《梅兰芳》与《霸王别姬》的命运主题
《梅兰芳》中没有像《霸王别姬》中反复出现的命运演说,如小豆子的师傅在给戏班子讲《霸王别姬》的故事结尾这样总结道:“人纵有万般能耐,终也抵不过天命”,那楚霸王风云一时,也无力扭转结局。的确如此,“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梅兰芳摆脱不了内心的孤单,命运让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却也夺走了他掌控爱情和人生的权利。孟小冬的离开是命运的操控,两人并不能守护这份感情。邱如白弃官“傍戏子”,为梅兰芳的崛起付出毕生心血,命运让他为京剧献出了后半生的岁月。
程蝶衣则必须明白“自个儿得成全自个儿”,纵然红极一时,又判为牛鬼蛇神。他的命运就是“入戏”太深反而不能自拔,被日本人占领的剧场一片混乱都没能停止他翩翩起舞的脚步,这位“贵妃”旋转着衣衫好像真的醉了。菊仙果然终摆脱不了“窑姐儿”身份,段小楼再天不怕地不怕也注定在文革面前低了头,命运注定他们的人生和“霸王别姬”的故事相互加叠,纵观本片我们不得不感慨“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啊!
陈凯歌导演的这部鸿篇巨制《霸王别姬》一举获得1994年法国戛纳电影节的金棕榈奖,美国全球最佳外语片奖,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提名,这其中不仅因为影片包含“从一而终”的高贵信念和程蝶衣完整艺术形象的成功塑造,更突出的是这出悲剧是以男性视角进入女性视角而透视女性心理演绎的尝试与成功。同比《梅兰芳》塑造了一代京剧大师梅兰芳的完整性格和形象,梅兰芳圆润淡定地应对了内心的孤独和不可预知的命运。这两部电影都将成为陈凯歌为推动京剧发展而创作的不朽之作。
参考文献:
[1]史可扬.电影《梅兰芳》与陈凯歌的转身[J].艺术评论,2009(1)
[2]周胜男.近期中国电影文化解读[J].电影文学,2014(3).
[3]刘西洲.《梅兰芳》:陈凯歌的文化突围[J].安徽文学,20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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