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进
对于怎么居住的理解,东方人自有东方人的情味。说禅论道,如果显得大而空,那么山水理想,华人自然不会陌生,这是浸润在灵魂深处的美学理想。从山水诗歌、山水词赋,到山水绘画,以及山水城市。
北京算不算山水城市?至少它曾经是。清乾隆十六年(1751年)御定“燕京八景”:太液秋风、琼岛春阴、金台夕照、蓟门烟树、西山晴雪、玉泉趵突、卢沟晓月、居庸叠翠。何其美也,何其雅也!然而,近现代化的进程中,工业的车轮无情地碾压着曾经的典雅,燎原之火将过去枝蔓芒草尽情焚烧,山水城市的设想,终究沦为空谈。
很多人对于“山水城市”这一说法并不陌生,然而却不知这个理念最早是由钱学森提出的。早在1990年,著名科学家钱学森先生就提出来,“把中国未来城市建设成有山有水、依山傍水、显山露水,有足够森林绿地、足够江河湖面、足够自然生态”的“山水城市”。
然而,二十多年过去了,曾经的理想并没有实现,担心的事情依然发生了。放眼如今中国的城市,有几个敢称自己是“山水城市”?城市里都是高楼大厦,都是噪声,水是脏的,天是灰的,没有鸟的歌唱,没有花的芬芳,熙熙攘攘,拥挤不堪,大部分的城市,住得毫无美感……山水城市不可得,于是,退而求其次,有实力的财富阶层便要山水之宅,由此掀起了寻根溯源、寻找传统诗意的豪宅热潮。
今天我们为什么说新燕京八景,因为豪宅并不是属于个人的,建筑是公共的审美对象。如何让一处住宅,成为燕京一景,绝对不可能脱离一脉相承的美学传统。当虚荣浮华的奢靡之风蔓延流行,设计者能做的最底线,就是不去迎合。美学的创造力,从不来自于炫目耀眼的财富感,而在于自然天成的无疆之域,来自空间虚实相生的辩证之中。
对于居住,华宅广厦,茅屋漏檐,都具有一样的效能。但是如何让建筑成为公共之景?心中有山水自然之境,必然无蝇营狗苟之欲;心中有美学理想之求,必然无矫饰做作之态。当我们能停下来,歇一歇,去描绘一株植物、去观赏一片落叶,去理解一棵树的成长,一团云的形成,内在的力量自然生发,自然能体会活着的美感。这不是技巧,也不是手艺,是理念,是情怀。
西方建筑大师勒 柯布西耶说:“只要我们拓展自己的好奇心,穿越于时空之间,融合各色的文明,或恢弘或质朴,它们皆是人类感受的纯粹表达。建筑当从图版上拔出,当扎根心田和脑海。”“上栋下宇,以待风雨”是最朴素的表述,也是最接近本质的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