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谱系制度下井塘家族的历史演变

2015-05-30 08:56金翠
美与时代·城市版 2015年11期
关键词:族谱历史

摘 要:在中国漫长的社会文明发展史中,家族历史的发展一直吸引着众多学者的目光。通过对山东青州井塘村三大家族的族谱、谱碑以及所举行的一系列仪式活动进行分析,考察井塘村三大家族的发展轨迹,从而理清家族历史的发展与建构过程。

关键词:井塘家族;族谱;谱碑;历史

在山东省青州市区南面15公里处有一个村落,因其地形独特,当地人称之为“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这个村落就是井塘村,该村三面环山,房子多由石头堆砌而成。村名源于一汪泉水,流淌于玲珑山脉东侧的山沟之中,因此泉水常年不涸,人们迁居此地之后将此圈垒成井,冠以“井塘”之名。

一、井塘家族

走入井塘村,我们发现该村由三姓成村,即吴姓、张姓、孙姓。相传北魏时期,井塘村就有人居住。明代山东出现了两次移民高潮,一次是明代初期的山西移民,一次是明朝末期的南方移民。这两次移民潮不仅给山东人烟稀少的地区注入了新的活力,也带来了井塘村的三大家族。

当然,井塘村并不仅有这三大家族,只是相继来此的其他姓氏如今已无后人。井塘村的村民分别来自这三个不同的家族。自明代迁居至此,他们已经共同生活了四五百年,如今的井塘村,吴姓人口占据多数,约占总人口的70%;其次是孙姓,约占20%;最小的一个就是张姓家族,他们多半居住在距离井塘村三四里路的郭沟山[1]。下面就让我们随着族谱与谱碑走进他们的家族历史!

二、族谱与仪式

(一)族谱

正如刘晓春在《仪式与象征的秩序——一个客家村落的历史、权力与记忆》中所说,“族谱的主要作用在于防止血缘关系发生混乱而导致家族瓦解”[2],族人可以因其族谱而加强各自之间的联系与凝聚家族认同。井塘村的三大家族都有其族谱,三个家族围绕各自的家族祖先建构了自我认同,凝聚了自己的家族力量,巩固各自家族在村落中的地位。

1.吴氏家谱

作为井塘村人口最多的大户,吴氏家谱由来已久,其由宗谱和支谱两个部分组成。在传统社会观念中,家族是凝聚力量、团结族人的有力保证。正如费孝通先生说的那样:家族是根据单系(父亲)亲属原则组成的社群,它是家庭的扩大(家庭是其基本组成单位),是一个“社群的社群”[3],家族力量的凝聚有利于扩大家族在地方上的声望,增强其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吴氏家谱上记载的衡王三女儿下嫁吴宜宾的故事以及井塘村保留的宜宾府这一别具特色的建筑,一方面传达出的吴氏子孙曾与公主结亲的事实,无形中增加了吴氏家族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另一方面,“公主下嫁”的故事也将官府文化带入了井塘村,拉近了井塘和青州城的距离,从中我们大概可以推断出这个时期官府文化对地方文化的影响。

面对家族人口的不断繁衍和家族支系逐渐增多的情况,吴氏家族修订出了几个支谱。这些支谱分别存放在各支系中有名望的人家里。随着时间的发展,中国农村的家族在土地改革、文化大革命等时期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比如祠堂被毁、族田征收、家谱毁坏等。20世纪80年代之后,很多家族开始重修族谱,吴家也不例外。但是,修谱在实行中遇到了各个方面的困难,比如资金以及人们的配合程度等问题。传统观念里,家族的女儿是不能进入族谱的,所以家里没有子嗣的,就对修谱采取了消极应对的态度。中国自古以来存在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影响着他们,后继无人的观念让他们觉得不光彩,另外家里招女婿的对此也不是很情愿。然而,这一系列的阻碍没有难倒大家,反而更加激发了他们将修谱进行到底的决心,修谱工作在1988年七八月间开始,历时两个多月完成[4]。既然修谱如此艰难,为什么还要修呢?刘晓春在《仪式与象征的秩序——一个客家村落的历史、权力与记忆》一书中给了我们答案,他说,“修谱的目的是敬宗收族,团结家族的力量,一定时期的修谱是对家族成员血缘关系的一次梳理,同时族谱的修撰往往是家族力量,也是家族内部各分支力量分化的一次直接展示”[5]。吴氏家族的修谱是对祖先、本人和后人的记载,是为了达到敬宗收族的目的的。

2.孙氏家谱

与吴氏家谱不同,孙氏家谱早在1931年土匪围攻井塘时就被销毁了,现在的新谱是之后续修的。孙氏家谱的体系分为序跋和世系两个部分,其中的序跋部分是从孙氏祖坟里拓下来的。从孙氏家谱为后世规定的字辈中,我们隐约可以看出家庭的长幼有序观念。

3.张氏家谱

张姓家族在村里所占的比例是最小的,且一直居住在郭沟山。张姓家谱是“文革”以前的,是用谱书形式编撰的。“文革”动荡期间,为了保护族谱,张姓家族将其藏匿于吴云兴父亲吴光宝家。到了上世纪80年代,吴、孙两家开始忙于修谱事宜时,张家却一直没有人来组织此事。

通过对三大家族家谱以及修谱的了解与分析,我们不难看出族谱在一个家族的历史建构过程中所占据的重要地位。人们通过族谱将亲属世系紧密联系在一起,建构了属于自己家族的集体认同观念,增强了家族在村落中的威望。

(二)仪式

族谱的存在为人们之间建构自己的家族认同提供了文本,伴随族谱而来的则是人们为了加强认同与凝聚力量而举行的一系列仪式活动。三大家族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是不仅要定期参拜自己的祖先,还要互相参拜其他各族的祖先,这样不仅可以使后世子孙铭记祖先恩德,还可以维持三大家族之间的友好和谐关系。拜谱总是伴随着请家堂的活动,最近的一次拜谱活动是在上世纪80年代吴、孙两家修谱之后。当地人认为修谱是家族里的大事,所以两家都举行了拜谱和请家堂的仪式活动。

拜谱与请家堂的具体程序如下:

年三十晚上,各族各支的男丁带上香、烧纸和常盘,聚集到村外较为开阔的场地,在年长者的引领下,面朝西烧纸钱(因为村民们认为自己的祖先来自山西,而山西位于井塘以西),口中还要念到“老爷,老妈,少爷,少妈,来家过年吧!”当晚请家堂后,大伙会在一起守夜,抽烟、打牌娱乐一晚。次日早晨,即大年初一,拜谱活动正式开始[6]。在进行这些仪式时,人们虔诚地表达自己对祖先的尊敬和爱戴,希望通过这些仪式活动得到祖先的福佑。人们拜谱时严格按照长幼顺序,不可逾矩。从这一系列的仪式程序中,我们可以看出中国传统社会男尊女卑的思想,比如,三大家族进行请家堂活动时只让各族各支的男丁参加。在井塘村人的观念里,祖先是属于鬼这一类的,所以他们一般按照“神三鬼四”的原则向祖先四叩首。由此,人们内心对祖先又敬又怕的矛盾态度彰显无遗,一方面希望得到祖先的福佑,另一方面却又惧怕祖先。

拜谱、请家堂等一系列的仪式行为,目的是让子孙不忘祖先的恩德,慎终追远。通过这些活动,使家族成员服从家长的意志,增强成员之间的凝聚力和认同感。三大家族之间的互相拜谱行为是祖上传下来的,不容更改。从中我们不仅可以看出三大家族之间的凝聚力,还可以看出这一行为在加深不同宗族、不同支派之间的感情以及加强村民之间的自我认同上所具有的重要意义。

三、谱碑与家族记忆

谱碑,顾名思义就是“在石碑上铭刻世系图或辅之以文字来记述家族历史和人物的修谱方式”[7]。谱碑在保存上比族谱容易,这种石谱不容易被毁坏,便于长期保存。在某种意义上,谱碑可以作为家谱的备份材料,弥补家谱的不足和缺憾。

在井塘村我们发现吴、孙、张三姓都有各自的谱碑,而且都立于各家的祖坟之地。在民间,祖坟对于一个家族的重要意义是不言而喻的,人们认为祖坟牵连着家族的命脉,是至为神圣的地方。把谱碑立于祖坟之地,足见人们对谱碑的重视和对自己家族历史的传承。察访这三家的谱碑,我们发现吴家的祖坟早已被破坏,谱碑依然留在了祖坟之地,只是上面的刻字已模糊不清。不过,孙家和张家的谱碑依然保存完好,从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两个家族的开基祖先、源流世系以及家族的迁居过程。谱碑和家谱的相辅相成,帮助各自的子孙后代在了解家族历史变迁的基础上,凝聚血缘力量,从而构建家族认同。

正如哈拉尔德·韦尔策在《社会记忆:历史、回忆、传承》一书中所说:“对自己的过去和对自己所属的大我群体的过去的感知和诠释,乃是个人和集体赖以设计自我认同的出发点”[8]。各个家族的族人根据前人的记录,把家谱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并且在有需要的时候根据家族人口的变化进行修谱、散谱等一系列活动,正是在对自己所属的大我群体的过去进行感知和诠释的基础上形成自己对家族的自我认同。家谱、谱碑等一系列文字记载资料,使人们在特定的历史框架中构建了自己的家族认同,也许这些文字本身不是为了进行历史回忆而完成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它们确实承载了过去的准文字资料,并为后来的研究提供了第一手资料。吴、孙、张三大家族根据自己的家谱、谱碑,建构起了自己的家族认同。

四、结语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文化的传承不仅需要史学家、社会学家等的考察和记载,民间记录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各个姓氏对于自家族谱的记载就是很好的证明。即使有些记录对于历史的回忆是无意识和自发的,但也正因为它的无意识和自发性,才使得其更有重要的社会考察价值。这种脱离了官方社会意识形态的异样的社会记录,不仅是推究自家家族历史的有效依据,而且也映射了当时所在社会形态的最佳明证。家庭作为社会组成的基本元素,家族的变迁一定程度上就是社会变化的缩影。

井塘村,一个山东青州的乡下村落,一个只有吴、孙、张三姓家族组成的社会群体,他们的家谱不仅记录了本家族的兴衰发展,还给后来的研究者留下了珍贵的史料文献。透过这些史料文献,我们似乎看到了家族成长的步伐,即个体姓氏家族的延展与建构。不管是对于家族本身还是成员个人,抑或是社会变迁或历史演变,家谱研究都是极为重要的途径。

参考文献:

[1]叶涛,孟庆刚.玲珑山下井塘村[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07):24.

[2]刘晓春.仪式与象征的秩序[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95.

[3]费孝通.乡土中国[M].北京:三联书店,1985:39.

[4]马婕.青州井塘村现存宗谱调查[J].民俗研究,2004:108.

[5]刘晓春.仪式与象征的秩序[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100-106.

[6]叶涛,孟庆刚.玲珑山下井塘村[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7):31-32.

[7]叶涛,孟庆刚.玲珑山下井塘村[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7):33.

[8][德]哈拉尔德·韦尔策编.社会记忆:历史、回忆、传承[M].季斌.王立君.白锡堃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05):3.

作者简介:

金翠,上海大学社会学院民俗学硕士,研究方向:文艺民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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