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和名媛的传奇恋歌

成小晟

1928年元旦的晚上，上海滩最大的戏院里正在上演京剧大戏《徐策跑城》，主角是当时与梅兰芳齐名的“麒麟童”周信芳。靠近戏台的包厢里面，坐着一个漂亮、洋气的女孩儿。她叫裘丽琳，是上海最大的私人银行天宝银楼老板裘夫人的三女儿。这天是她第一次看戏，没想到竟被周信芳深深吸引住了。演出结束以后，她奔向后台。

脱下戏服的周信芳年纪轻轻，外表俊朗，一身白衣白裤显得安静淡然，与舞台上扮演的老生形象判若两人。周信芳看到裘丽琳时，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原来，裘丽琳的外公是来华经商的苏格兰人，她有着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美貌和气质让人一见难忘。

裘丽琳迷上了京剧，成为周信芳最忠实的粉丝。每次落幕，她都通过戏院老板去后台看望周信芳。一个月以后，周信芳突然小声说：“裘小姐要见我，不用麻烦老板，直接到后台来就好。”他温柔体贴的话语，让她满心欢喜。

相处不久，他们恋爱了。他28岁，已唱了20年的戏；她年仅18岁，刚从教会女校毕业。爱情来了，地位和年龄的差距都无法阻挡，但他们不敢公开，只能悄悄到郊外约会，可没想到被一个小报记者发现了。

1928年盛夏，上海好多家报纸刊登出“名媛坟场幽会麒麟童”等诸如此类的文章。裘夫人先是封锁消息，然后严密看守女儿。面对报纸爆料周信芳早有妻室的消息，裘丽琳也懵了。她托人传递信件，提出分手。周信芳急忙回信解释——他19岁那年，师父做主为他张罗了一门亲事，可这是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周信芳恳求裘丽琳不要放弃，并且承诺自己会离婚。

面对承诺，裘丽琳选择坚持。裘家一面威胁周信芳，一面公开发布消息为裘丽琳相亲。这一切，裘丽琳一无所知。当相亲对象上门时，她才恍然大悟。周信芳安排了一辆黄包车守候在裘家大院外的一个胡同里，决定和裘丽琳私奔。

一个闷热的中午，裘丽琳趁母亲午觉的时候溜出家门。周信芳当即带她去火车站直奔苏州，把她安顿在一个偏僻的旅店，然后返回上海照常演出。裘家人把周信芳绑到黄浦江边，用枪逼迫他说出裘丽琳的下落，周信芳没有屈服。由于没有证据，裘家人只好放了周信芳，在暗地里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周信芳除了演戏，其他时间都闭门不出。裘家人找遍了上海滩，一无所获。

为了迫使女儿早日回家，裘夫人刊登了与裘丽琳断绝关系的声明。裘丽琳决定写信向家人坦诚一切，并希望得到成全。裘夫人看信后恼羞成怒，把周信芳赶出了上海。

为了自己和周信芳的安全，1928年秋，裘丽琳委派律师发布维护自己合法权益的声明，至此，她与家庭彻底决裂。为了生活，他们不得不离开上海，到江浙一带跑码头唱戏。

虽然说是名角，但是由于受制于行业的包银制度和母亲嗜赌成性的挥霍，周信芳负债累累。裘丽琳向周信芳提出，以后演出的报酬必须由她经手。她找到戏院老板，要求利润分红，不然周信芳就罢演。戏院老板表面上同意了，背地里却纠结帮派打手骚扰周信芳。无奈，裘丽琳随身携带私奔时周信芳给她防身的一把手枪，每天陪同周信芳上下戏，成了他的私人保镖。

两年以后，裘丽琳不仅帮周信芳还清了所有欠款，还帮他组建了戏班。第三年，周信芳和包办婚姻的妻子离了婚，然后登报正式和裘丽琳结婚。离开上海的五年间，裘丽琳有了三个孩子，虽然生活平静富足，但渴望得到家人的祝福依旧是她内心最深的渴望。

上海一家戏院邀请周信芳登台，裘丽琳借机又给家人写了一封长信。1933年，她终于带着丈夫和孩子回到了上海，当穿上母亲为她精心准备的白色婚纱时，她放声大哭。

此后的45年中，他们夫唱妇随，幸福快乐，得到了尊敬和荣誉，也遭受过忧患和劫难。不管顺境逆境，他们都相互扶持、彼此慰藉，就如结婚时宣读的誓词一样：“不管贫穷或富有，不离不弃。”

1968年3月26日，裘丽琳遭受迫害，在华山医院去世。七年以后的三月份，周信芳在同一家医院里随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