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来愈演愈烈的地中海悲剧,终于因为一个叙利亚小男孩艾兰·库尔迪而达到了悲情的顶峰。这张照片传遍了全世界的社交媒体,让无数人悲伤不已。
可是,与其说这张照片象征着悲剧,不如说它象征着这个世界的冷漠,以及冷战后建立起来的世界新秩序的尴尬与无能。
40岁的父亲阿卜杜拉·库尔迪是这个家庭唯一幸存下来的人。出事后的第二天,他来到土耳其一个陈尸所认领尸体。对着媒体,这个失去了妻子和两个儿子的男人绝望地说:“现在给我世界上所有的国家,我都不想要了。最宝贵的已经失去了。”
自从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这个库尔德人家庭就陷入了流离失所的境地,他们从一个城市逃到另一个城市。一开始,他们逃到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然后是阿勒颇,然后是土耳其。今年年初,在伊斯兰国被打走后,他们回到家乡Kobane。但到六月时,伊斯兰国重新打下Kobane,库尔迪也被抓走,嘴里的牙齿都被拔光了。逃出来后,一家人又回到了土耳其。
土耳其Bodrum到希腊小岛Kos之间的这条海上偷渡通道,是很多叙利亚难民的首选,因为两个地方之间距离很近,坐船只要25分钟,价格也要便宜很多,一个成年人只要大约1万人民币左右。
库尔迪给蛇头交了好几次钱,想要从Bodrum偷渡,但对方收了钱以后都没有办成。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一家人为了不坐橡皮筏而特地多交了钱,但蛇头骗了他们,接他们走的还是橡皮筏。
仅仅开出几百米,大海就波涛汹涌,橡皮筏很快进水漏气,船上12个人全部落水。库尔迪的妻子和两个幼子,都永远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库尔迪说自己在出事后去了一个偷渡集合点,对那里正准备偷渡的人说,请至少不要带着孩子偷渡。他说:“我告诉了他们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有些人因此改变了偷渡的主意。”
他说:“我们现在希望整个世界都能关注我们,这样他们就能避免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别的人身上。我的孩子,必须要成为唤醒整个世界的警钟。”
媒体对悲剧的报道铺天盖地,几乎所有欧洲报纸的头版都是这件事。在世界的震惊、悲伤和口水之中,欧洲各国的政府陷入了巨大的被动。
英国独立报说:“如果这么强有力的照片都不能改变欧洲对难民的态度,那什么才可以?”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愤怒地说:“淹死在地中海里的,不只是难民,而是人性,是人性!”
他说,土耳其到目前为止已经接纳了200万叙利亚难民,要比富裕的西欧国家所接纳的难民总数还要多“很多很多倍”。
德国是另一个比较愿意接纳难民的国家,默克尔表示德国将敞开大门,到2015年底预计接纳的难民数将达到80万,是去年的四倍。她说:“有这么多人放弃一切要来到德国实现梦想,这不会破坏德国的形象。”德国很多地方都为难民搭建了临时的帐篷,拜仁慕尼黑队捐赠了110万美元,还建立训练营为难民青少年提供和德国孩子一样的教育与足球装备。
相比之下,英国到目前为止接收的叙利亚难民只有5000人。在这次事故之后,卡梅伦首相已经表示,将尽快安排新的计划接收更多的难民。
在法国、英国、德国,都有很多普通人在网上组织起来,志愿接纳没有地方住的难民到自己家里临时住一段时间。
远在北美的加拿大政府也承受了巨大的公众压力,因为据媒体报道,库尔迪的姐姐蒂玛住在加拿大,她说自己曾经帮弟弟一家人申请到加拿大避难但被拒绝,最后只能让弟弟坐上了偷渡到希腊的小船。加拿大移民事务部长为此立即暂停了自己的竞选活动,紧急回到渥太华进行调查。
叙利亚的难民危机并不是一个新问题。自从2011年叙利亚局势开始不稳定之后,就有大量的叙利亚人开始逃离家园。到目前为止,联合国难民署统计的叙利亚难民人数就有400万,占整个叙利亚人口的六分之一。
从去年开始,随着伊斯兰国节节推进,更多的难民开始逃出叙利亚。他们先进入土耳其,再从土耳其偷渡到意大利和希腊,然后再试图前往其他欧洲国家。
在从地中海偷渡的过程中,沉船的惨剧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到目前为止,今年至少有2500人葬身地中海。
今年4月13日,一艘满载的船从利比亚出发前往意大利,船上大多数是来自非洲各国的偷渡客。在航行了24个小时、离西西里岛只有130公里的时候,船沉了,550名落水乘客中只有150人被意大利海警救起,接到意大利各个港口城市安置,剩下400多人遇难。
仅仅在不到一个星期之后,另一艘从利比亚出发的偷渡船在驶向意大利的途中沉没,船上900多名偷渡客绝大多数遇难,被救起的不过几十人。很多偷渡客被蛇头锁在甲板上,翻船时根本无法逃脱。
死去的人如此之多,联合国的官员把这样的惨状比喻成“种族屠杀”,而意大利政府的官员说,西西里岛上都找不到足够的墓地来安葬这些死者。
9月4日的英国《邮报》上,有另一篇让人伤感的报道。一辆满载难民的火车,缓缓地驶出了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的火车站,目的地是德国。火车上的人们脸上露出了难得的不易觉察的微笑。
最近一段时间,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的火车站几乎陷入瘫痪,大量的难民从土耳其出发,历尽千辛万苦抵达匈牙利。他们希望再从这里登上火车,前往德国、法国。
可是9月3日的这列火车开了没多久,就停了。原来,这是匈牙利警察设计的一个“阴谋”。这列火车,不会开到奥地利,更不会开到德国,车上的难民将全部被送到布达佩斯郊外的一个临时安置所关起来。
平心而论,一味对欧洲国家进行指责也不太公平,毕竟每个国家都有自己面临的经济和社会问题,大量涌入的难民必将对各国国内的稳定造成极大的冲击,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
就像半岛电视台的网站上评论的,“杀死小男孩艾兰的不是欧洲的移民政策;欢迎更多的难民到欧洲也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欧洲目前所面临的难民危机”。
造成不断沉船惨案的,是偷渡团伙。但是偷渡团伙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欧洲国家没有采取措施有效地接纳难民。因此短期内要防止惨剧再次发生,需要欧洲其他国家向意大利和希腊伸出援手,由各国政府和军队组织船只到地中海上接送难民。
但是更长远的解决之道,需要整个国际社会都参与进来,不光是欧洲国家,美国和其他世界强国都应该加入进来,一起剿灭恐怖组织“伊斯兰国”,结束叙利亚的人道主义危机。可是在目前的国际形势下,要实现这一点看起来几乎不太可能。孱弱而无能的联合国,更不可能担负起这样的责任。
也许只有等到整个欧洲都深刻地感受到难民潮带来的震痛,而不只是一起起惨剧所带来的伤感,他们才会有更大的动力去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吧。
9月3日在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问阿卜杜拉在加拿大的姐姐蒂玛,“很多人抨击加拿大政府没有接纳更多的叙利亚难民,你怎么看”?
蒂玛说,“我不只责备加拿大政府,我责备整个世界。停止这一切悲剧的根本,就是制止战争”。
是啊,全世界,全世界袖手旁观无动于衷的人都应该遭受责备。就像英国诗人约翰·堂恩那首著名的诗,“谁都不是一座孤岛,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广袤大陆的一部分,都是无边大海的一部分,如果海浪冲刷掉一个土块,欧洲就少了一点;如果一个海角,如果你朋友或你自己的庄园被冲掉,也是如此。任何人的不幸都使我受到损失,因为我包孕在人类之中”。
(陈建中荐自《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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