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忘烟水里

安笙

又是一年桃花开，泠泠的清水缓缓流过，那个叫郗道茂的姑娘也终于散落在天涯。

记得总角之年，王献之与表姐郗道茂一同长大。言笑晏晏的时光平淡如桥下流水，他们一同走过朱雀桥，路边的野花连同她的笑声一起成为少年心中璀璨的风景。

及笈后，郗道茂就嫁与他为妻。他本就不喜追名逐利，郗道茂更是偏爱闲云野鹤的生活。两人琴瑟相和，度过了一段最美时光。

或许是这生活太过美满，猝不及防的变故竟是另一个姑娘对他的爱慕。

晋年间，桓温之子桓济兵败遭废，他的妻子新安公主司马道福竟要求改嫁王献之。她思慕王献之已久，在王献之娶妻后无奈嫁与桓济，却终究忘不了心中那一抹白衣少年清俊凛冽的身影。而今时局变换，多年的倾心终于可以圆梦了。

王献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人生计划，他烧伤双脚以表决心。旁人都道他不开窍，公主貌美，身后有整个晋王室的势力，若娶了她，王家地位更是不可动摇。

可是，他的愿望只是和心爱的女子携手白头，闲时吟诗作画，研习书法，而不是日日穿梭在钩心斗角中，渐渐迷失本心。

从日出到日落，王献之颓然坐在房中思虑，终于决定为了家族舍弃爱情。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郗道茂了吧。司马道福贵为公主，即使她可以忍受郗道茂，可她身后的皇室断断容不下郗道茂的存在。他们唯一的女儿也夭折了，她实在没有理由留下。

这个从小陪他长大的女子对他有着满满的情义，别家男子都努力想步入仕途，只有他安于现状。她懂他，明白他对世俗恭维的厌恶。她总是默默陪在他身后，为他打点一切。

他曾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言犹在耳，如今却要违背誓言。

离别那天并没有想象中的凄风苦雨，她身着布衣走过曾玩闹过无数次的巷口。带有桃花香的微风拂过面庞，可惜一切都已面目全非。昔日繁华的心境如此凄凉，她终于落下泪来。

他的为难她懂，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回忆在潺潺的水声中被淡漠地终结，物换星移几度秋。与新安公主生活的这几年不可谓不好，有了她的相助，他官运亨通，两人始终相敬如宾。可他还是郁郁寡欢。

自她离开，那决绝又不舍的背影始终缠绕在他的梦中。她的离去成了他最大的遗憾。

他的悲戚与无奈无处抒发，化作文字散入尘埃。郗道茂在离开他不久就离世了，从此天人永隔。

后来，王献之又纳了一妾，名叫桃叶。据说，她有着和郗道茂惊人相似的面孔和温婉笑容。他还为她作了叫《桃叶渡》的歌，处处传唱，人们都说他们情深意长。

无人知道，他唱这歌时总会恍惚，仿佛看见郗道茂的明媚笑容，她轻唤他的名字笑着走来，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