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东
麦子熟了,田里到处闻得到麦香。生产队长喊出工,说打麦子,一个队里的妇女都提了连枷朝打谷场跑。
打枷就摆动起了一个壮阔和轰动的场面。灿灿烂烂的太阳底下,几十个妇人,面对面地并列成两排,一排打着一步一步地进,一排打着一步一步地退。几十把竹枷,对着打,前排方面打下去,后排方面就收起来,“噼啪、噼啪”追赶着响,节奏里不差半点儿。一排中有几个人来了劲,起的枷重了、快了,对面的一群寸步不让地盯上来,相互间就一枷跟一枷,越打越响亮,越打越快速。这时的麦场,麦秸被打得只管在地面上一起一伏,还抖乱着蒙蒙的灰,场地也有些儿震动。远远望去,蓬起的烟雾和蒸腾的阳光里,几十片在空中舞动的连枷,像几十片转动的轮子,圆圆转转又激烈无比。看前后交叉着双腿面对着面的女子们,都戴着蓝布头巾,系着蓝布围腰,扭动着软熟的腰肢,两只手前后协调划一地上下起伏,似参加一场集体的舞蹈。
一场麦紧张地打过,一铺一铺地翻转麦秸秆,就起头了第二场。此后一段时间里,也有打得不紧不慢的时候。趁着机会,女子们说几句关于男人的话,传开了就满场疯疯地笑。笑声里要是有几个人默默一启动,几十把连枷,就又较上了劲,“砰砰嘭嘭”闹动起来,直到个个手里觉得酥软和脸上滚满汗珠为止。
这时的男人,倒成为配角。他们拿了两条长长的担绳,把田里的麦秸秆捆扎成高高大大的堆,然后用一根扁担两头担着,往打谷场送。麦秸秆担子不很重,扁担只微微地颤动,男人们的步子也稳稳悠悠的,只是一个号子“嗳——唷——噢”的,声音拔得格外响格外长,打得满地里转。担子送到麦场,几个男人就蹲在一旁,边抽香烟边耀着眼看打麦,直到被女子们喊了,才扁担儿掮在肩上,又朝麦地里去了。
到打完麦子扬谷,太阳已经淡了些。几个有经验的妇女,高高地立在条凳上,把别人家送上的满畚箕麦子举在一侧的肩胛旁。扬谷的妇女,一个手托住畚箕底,一个手握着畚箕边沿,轻轻地抖动畚箕,让麦子顺着风从畚箕口匀匀和和地往地上撒,麦秸、麦芒和泥灰等等,随风扬去。有一阵风小了,妇女们嘴里“嘘嘘”几声,同帮小孩子把尿时发出的那种“嘘嘘”声一样,像是呼风来,又像是引风来。不一会儿,风果真紧了些。妇女的蓝毛巾和蓝围裙,也在风里飘动着。而那些挑麦秸秆男子中的几位老农,这时正一层一层地幢麦柴垛。柴垛堆幢得高高的、晃晃的,也秀秀的。遇上大点儿的风,柴垛不会倒;遇上雨季,柴垛也不会漏雨。
麦收回家,家家户户分得几袋净净又香香的麦子,都由男人挑着。女子们个个手里提一把舞动过的连枷,急步跟在后头。夕阳下,流动着一幅画。只是这时候粗心的男人还没有得知,自家女人的手上,已早早地戴上了一副麦秸秆编的金黄色戒指。
一地里的人,都有点儿盼望了。生产队长把手里的工具撂在一边,朝四处里一张望,嘴里落下来一句话:歇一歇啦。
大伙儿赶紧找地方歇下了。这田边、树下,见有空白的所在,就着忙似的坐。欢喜躺的人,身子一斜就地眠下去了,眼睛向着天怕亮光,一顶草帽盖住头。有清洁细致的人,屁股底下垫一根扁担,或者衬一截把柄,或者把一顶大凉帽扣在地上,臀部欠在凉帽边沿上。两只粪桶搁在两头,一条扁担横在中间,也算有了座位。见过十几只水桶自由排列,个个屁股耸起着在提梁上,像一群练习功夫的人。
吸烟的农人,火柴盒里拨出半支吸过的香烟头,“嚓”地点起火。两只手立即拢成一盏灯笼形,火柴梗提着的一豆火直苗苗竖起,趋近的嘴巴差不多也要烧着了。有老农从腰眼里抽出烟管头,烟袋里的烟丝朝烟锅里填,嘴巴吸得一瘪一瘪,雾还腾腾转,罢了,烟管头敲得“笃笃”叫。小伙子吃炒蚕豆、炒黄豆,“呱呱呱”咬得像空转的石磨响,一副牙齿发了烫,香气别人家都闻得到。两桶茶水提在边上,拿木柄铜勺舀了喉咙直似的灌,吃剩的水泼在地上“吱吱”的响。
妇女们直往宅子上跑,要紧方便。自家屋里就近的,偷空回去忙一阵。箩里的米在水桥上反反复复地淘净了,扶把扫帚把屋里的地刮一遍,或者颠一颠院子里晒的谷物,捞一把浸在脚盆里的衣裳。有吃奶孩子的,赶紧塞一口奶给自己的儿女。会得过日子的女人,毛巾里裹几个圆团塌饼,带给躺在地上打呼噜的男人,到了田头却托在手里好一阵,因为舍不得早早推醒他。夏日里,男人把女人带来的甜瓜一拳头擂开,籽甩了一地,“簌哩簌哩”吃。
歇工时也常常要吵闹。总爱说笑的几个人,几句话就惹得人家前仰后翻,肚皮筋痛。女人多数作秀,要捂住了嘴笑,也有人笑声灿烂如劈开毛竹响。经常女人比男人反而会说笑,听得别人家两只手禁不住连连拍大腿,两只脚连连蹬地面,还要大呼小叫。男人爱较劲,要摔跤。壮汉与壮汉,相互揪住了裤子带或者衣衫,或者黝黑发亮又青筋暴绽的胳膊,双腿叉开,面孔青板,嘴里叫得应天响,一圈的人都跳起来呐喊。几个妇人和老人往后里头钻,嘴巴里说害怕,不敢看。会闹的男人,要剥刚刚学种田的毛头小伙的裤头,关怀别人家成长,说看看能不能评全劳动力的工分。
热透的天,众人都拿了一顶草帽,摇风。小伙子都泡到河里去了。女孩子也热得受不了,跟着立在水中央。方领衫和短裤衩,女孩露了半身的白。
歇脚的人堆里,总是一个生产队长先站起来向田里跑,但不言语。紧接着,大家从坐的地方,弹了出来……
地都冻成密封似的,脚踏上去,“咔咔”响,河里的冰凿也凿不开。风带刺儿了,掠过来脸上觉得裂开了细缝似的痛。宅院里,一家子睡的几床棉被絮,搁晒在太阳底下。这太阳高挂着,把片天滤得干干净净,倾下的光,热热烈烈地堆在棉被上。这一条一条的被,像被人弹松似的,看得出厚起来了。手抚上去,觉得烫,差点儿要缩回来,后来却以为受用,拿它暖手了。太阳淡薄了些,一条条被“嘭嘭”地拍净了抱回屋,铺在床上比原来高出了一层,手揿上去软蹦软蹦,又暖洋洋的似乎催你立刻睡。夜里两条腿朝被窝里伸前去,烘烘暖,还像有细细柔柔的手抚弄你,被絮格外贴肉了,躺下来还陷了一个浅浅的潭,颠个身也没有日常那样干脆了。这被的四处里都散发着一阵阵的香味儿。那味儿,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到底是什么味儿却又说不清楚,总以为那强烈的日光还遗留着,没有走。香味儿还热乎乎、干松松,又有那种纯净得全让你放心得下的样子。母亲说,这是太阳香。还说,千好万好,比不上太阳光好。有一屋子的太阳香陪着,一家人好比从寒里换到了春里,睡梦也温和。
这一堵面东的山墙,把西北风拦在了外边。冬日的太阳,半天里都伏在山墙脚下,不动。下了课,满教室的人拥到山墙边,要亲近那太阳光。立着、踱着过于静,大伙儿就一字排开靠住了墙,一个紧贴着一个往同一方向挤,称“轧猪油”。“轧猪油”的众人,彼此肩膀撬着肩膀,屁股掮着屁股,挤扁了也挤歪了似的,嘴巴里还个个“哇哇”叫,一边轧别人,一边被别人轧,被轧出行列去的,追到尾里重又上阵。喊声里,这墙头轰动得差不多有些动摇了,墙面和地面,全蹭得光溜溜。一个个孩子的头脑,蒸腾着热气儿,戴帽子的眼看着小帽儿要氽出来了。
家里的老人小孩,坐在墙角落头晒太阳。墙角里截风,只有满角落的太阳一心一意地旺。一身的棉衣裳烤得像着了火,顶上的一绺头发也烫热了。脸蛋儿燃着红晕,像抹了胭脂。有时得知脸上小虫似的爬,痒痒的、麻麻的,不太好受,连忙撸一撸,什么也没有。后来,热从背脊里冒出来了,刺辣刺辣,包裹在身体里跑不出去,外衣都要敞开来了。
檐下堆着红薯,放着南瓜。南瓜采下时,还剩一路一路的青颜色。一个一个太阳晒下来,全变化成太阳一样的红,而且发亮光。穿开裆棉裤的调皮孩子,屁股坐在南瓜上当矮凳用,刚坐定就跳了起来,料不到这瓜儿也发烫。红薯滚了满阶沿,半个冬天晒过去,生劈了咬,梨似的嫩脆和甜蜜,孩子上学去也要在书包里藏一只。煮了红薯,煮了南瓜,吃起来甜得粘住了嘴巴。抓过煮红薯的两个手指捏住了分开来,看那糖饴拉成丝丝线线,还不能断。联想夏日的一缸甜面酱腌咸瓜,天天端到太阳底下晒,红津津、香馥馥,还渍得咸瓜片都带丝丝毫毫的甜,馋得孩儿不肯脱手。经验里说,太阳香,太阳也甜。
水田,为乡村铺了一方一方的绿地毯,也添了一片一片浅浅的湖。
田埂上,草拦了一路,两边的洞穴生满了蛸蜞。蛸蜞有青颜色、红颜色,青色的像男人,红色的像女子,透露在洞穴口,身体上抹的泥浆晾得有些干了。候着得知没事儿,毛毛糙糙的小腿拨动起来,接下来着忙似的三爬两走,飘一样钻进水里去了。蟹的洞管,合了蟹的身形——扁。螃蟹沉在水田里,隔一层浅水看比平常大一点,爪儿松懈着,一紧张身体就撑起来。蹲在水田高处的蟹晒太阳,嘴里吹着晃晃的沫,白花花摞了一大堆。风来,白沫东拉西扯,实在停不住,飞动起来了。
洞穴里还宿黄鳝、泥鳅。水淹没住洞口,洞的边缘滑溜溜,有经验的人知道,那是黄鳝洞。蛸蜞的洞管口,通常暴露在水上,还囤一圈新鲜的黄泥,边头留密密麻麻的脚印子。一个黄鳝嘴,黄豆似大,隐在洞口。鳝鱼从洞里伸将出来,水田里就横了一段黄颜色。泥鳅的嘴巴边舞动着一对一对须,虬髯飘飘似的美,尾子一摆动,箭似穿到秧脚下去了。手伸进水田的洞穴去,这鳝鱼滑扭得揪也揪不住。觉得刺,来不及反应,手指就被螃蟹或者蛸蜞夹住了,“哇哇”叫半天,才掏出一只没有放松的螯来。指尖碰着一动一动涩涩的棍样的软东西,浑身起毛,这手立即从泥洞里抽回来,还要跳出去几步远。立时想起蛇在田里游,舌头一探一探,还闪亮地画一个个“S”形,直让你怕。
田螺散布。看得清楚田螺移动过后在水田里印的路线。大大小小的田螺,攀爬在水稻根上,抓住了不松手。提着竹篮子摸田螺,见一粒,拾一粒,也往篮里“叭”地丢一粒。一路摸田螺,竹篮子一路颠动得“哗啦啦”响。夏里下了暴雨,水田里的水快漫上埂了,就开了埂泻到河里,鱼便顶着水上到田里去了。也有河水淹没得和水田齐平了,鱼儿到处游。水田归于平常,远处还听得见鱼儿尾巴扇得“扑扑”响,又望得见这鱼的背脊暴露着朝前游。不知名的米粒样小鱼儿,精灵似的,一闪一烁,东荡西游。向着水田灌水的水沟里,“跳跳鱼”把眼珠子瞪出了眼眶儿,尾巴不断甩,身体涂满泥浆。
在田埂上走,脚还没有伸前去,青草儿还没有碰着,面前一路的青蛙,就比画着弧线,朝两旁的水田里跳跃。夜里,大蛙小蛙只会得吵闹,“呱嗒呱嗒”地大鼓以外,小鼓也在“咕咕咕”敲,配器似的。直到早晨,直到白天,水田里还有几只小青蛙,在拨小鼓儿,唱小曲儿。月下,水田里蝼蛄也叫,蟋蟀也叫,“织布娘娘”也叫。“嗤嗒——啊嗒”,你以为“娘娘”彻夜织造得辛苦,“娘娘”却不困,乐在其中。白日里没了露水,这稻叶儿,吮田里的清水点在那叶尖上,仍然举了满田的亮晶晶。与稻一色的蚱蜢,支着壮实的腿,跳蹦跳蹦,蹦跳还来不及赶路,就振起薄羽飞翔起来。
回想春里开田时候,泥土翻过,水淌进来了,水田里爬满了蚯蚓、蝼蛄之类。鸭子和白鹅,摇摆着扑棱进去,吃得一只一只的食袋都鼓囊着,拖拉着,贴住水面。鹭鸟也竖过来,叼蚯蚓、蝼蛄。饱了,在田埂上高视阔步。夜间,提一盏油灯,打一道手电,去翻开水田里一堆一堆的青肥料,蚯蚓打成了球,还卧伏着一条一条黄鳝。水田里还有别样情形:水蛇盘住了青蛙,听得清楚青蛙断断续续、渐衰渐竭的“咕咕”声。螃蟹和蛸蜞吃田螺、青蛙,会得吐壳剔骨头。鳝鱼食蚯蚓,像人吸面条儿。鸟儿啄水稻上的青虫子,也及时收那新稻新米,吓也吓不跑……
水田,这一片浅浅的多样的湖呵!
乡下,多养猫人家。每家造房起屋时,灶屋和房间的墙头下方,总留一口“猫洞”,让猫儿钻进钻出。养猫总挑好看的,还会得捉老鼠。猫的颜色,谁也说不准到底有几样。乡下人哲人似懂得,没有纯白颜色的猫咪,以为所谓白猫,也全白不透彻,自会有几丝别样颜色花在其中。一种灰白颜色的猫,如一把飘飞的芦花,就叫“芦花猫”。
猫都要缠脚。家里走路,这双脚要拨开点。坐板凳上吃饭,猫挑脚板头上了,一会儿跳凳头上,又伏你大腿上了。跳到台子上,主人不客气,拿了筷头“呱呱”地揍。冬天你晒太阳,猫陪着晒太阳,捧上去一只猫,烫手。老人小孩晒得长了眼眵,猫也长了眼眵。太阳底下猫最要理身体,一根舌头,窄窄长长,舔自己的脸,舔自己的毛,舔不着自己的眼眵。你睡觉,它躺被窝的另一头了,伏成一个潭。冬天的猫,焐温暖的灶肚里,浑身草木灰,皮肤眼里都嵌满了。多谢这“煨灶猫”,清晨里又跳被头上来了,还身子撅得像张弓,“窣窣”一抖,灰尘飞扬。雨天里外面进屋,跳哪里哪里一行猫脚印,灶沿、镬盖上,也斑斑点点。腾你大腿上,猫脚爪隔了裤子还抓得大腿针刺样痛,烂泥浆痕迹掸也掸不掉,赶紧去把床上的帐门下了塞紧了。
河里有得水动,猫在家里蹲不住,去做“候沟头猫”。水沟的一条坝筋掘开了,一边的水朝另一边“哗哗”泄。水动,鱼也动。猫守性好,手脚快,一天到晚有得水动,一天到晚有得鱼儿拖出来。抓住大鱼,横嘴巴里,“呜呜”地衔回家。主人看见起了馋,猛一声喝,还“咚咚咚”连连蹬着脚,趁这猫受惊吓的一瞬间,猫嘴巴里抢下这条鱼。这一碗新鲜鱼,烧了藏碗橱里,猫闻着,纵身一跃,又“呼”地一声拖出门去。每家每户的碗橱,窗纱用不得,木门上也要有铜搭子扣住了。偷食猫常常要遭受一顿毒打,却打不死。人说一只猫有九条性命,人说偷食猫咪不改性。
家里有得“窸窣”的声音,猫身子要竖起来,后来伏下了,朝前几步,轻手轻脚。夜间屋里漆黑,猫眼睛绿油油。只听见“噗噗噗”地老鼠要逃,“呼”一声起,被猫逮住了,咬紧了还要甩。第二天阶沿旁,一摊老鼠血,骨头不剩。常常看见猫爬屋檐上,在瓦楞上一楞一楞跨过去。走了一段停下来,前爪伸前去,身子拉得细又长。屋顶上有老鼠,有麻雀窝,光不溜秋的小麻雀,叫一声也来不及,被猫衔一只吃一只。屋顶上也有蛇。猫满以为又找着鸟窝了,脚爪拨开一看,是盘着的一条蛇,自己吓得竖起了毛逃。树上飞鸟,猫也想抓,直起身体,几个爪子抓紧了树皮,猫直朝上挪。有鸟打瞌睡,被猫咬得血淋答滴,鸟毛嵌在血肉里。
夜深,猫有时数天不着屋里。雄猫、雌猫,都“喵喵”、“呜呜”、“哇哇”的在野地里喊。起伏的叫声,有时拉得长又长,有时突然一声短促的“咕”,吓人。孩子们听了怕,躲在大人的胸口。大人们有数,猫起性了,雌雄交配。不久,母猫有身孕了,小肚皮慢慢膨起来。这段时间里,鱼汁淘了饭,特别倒猫食钵里。母猫三个月内生产,一窝猫,常两三只,被老猫衔东衔西。生产后的母猫,有小猫吊奶,骨瘦如柴。小猫长大了,就拎篮子里,送别人家去。如果是芦花猫之类,格外喜见人,别人家抢着要。
狗不一样。那时乡下,养狗人家少。时景是夜不闭户,用不着狗看门。狗吃得多吃得好,也养不起。当时养狗养猫,也不同现在的养宠物。现在养的猫不抓老鼠,灭老鼠靠鼠药。养猫人家,都怕猫咪误食自己家或者邻舍家投的老鼠药,断命,因此把猫牵着。宠物的特征就是让人豢养,被人牵连着。记得那时乡下的狗虽少,但吊着尾巴到处跑,到处叫。常常望见旷野里一条狗,身体一耸一耸,狂似的奔。也有奔跑的狗,突然停住步,东张西望,或者就地转几圈。下雪天更加好看,白雪黄狗,或者白雪黑狗,一点颜色,在雪地上飞。路上狗跑了一程,遇转弯角,常跷起一只后腿,撒尿。乡里夜间静,清晨也静,“汪……汪……汪”,几里路外的狗吠,像在耳边。猫三狗二,狗两个月样子怀胎,可是很少看见狗生产,很少看见小狗一滚一滚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