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依托西园雅集的临摹与创作,一次又一次地承载着文化精神穿越了深远的时空隧道,穿越古今寻找并享受于他们心驰神往的乌托邦。
元丰二年(即公元1079年),苏轼因攻击王安石变法被贬,王诜也因与苏交好并收受苏轼“讥讽朝政文字”和“遗轼钱物”等罪被谪往四川。六年后,哲宗继位和太皇太后掌权后,又起用司马光旧党,被贬逐的苏轼等人相继还朝,王诜也跟着官复驸马都尉。旧日的西园文友又重新欢聚,再次雅集于西园。正是“风流文采磨不尽,水墨自与诗争妍”。 这也成为中国文化史上著名的一次文人集会沙龙——西园雅集。
西园为北宋驸马都尉王诜的宅第。在这次雅集中,王诜邀约了当时京城内的文化精英的元祐文人集团的苏轼、苏辙、米芾、黄庭坚、蔡肇、李之仪、李公麟、晁补之等,主友共16人游园。除圆通大师以及郑嘉惠和而外,其余诸人皆在当朝为官,并或以文彰,或以诗显、或以书传、或以画举。
王诜邀请当时著名的人物画家李公麟以绘画的方式记录这次雅集。整个画面以李公麟所创的白描进行绘制,松桧梧竹,小桥流水,极园林之胜。宾主风雅,或写诗、或作画、或题石、或拨阮、或看书、或说经,极宴游之乐。画成后,又请米芾为此图作记,即《西园雅集图记》。有云:“水石潺湲,风竹相吞,炉烟方袅,草木自馨。人间清旷之乐,不过如此。嗟呼!汹涌于名利之域而不知退者,岂易得此哉”。李公麟对“西园雅集”画过团扇、手卷两种不同的本子,加以临摹者的爱好、取舍,或仅凭米记想象为之,致传世《西园雅集图》有中堂、有手卷、有扇面,人数、段落也每不一致。尽管李公麟原作已失传,但米芾所撰的《西园雅集图》流传下来,可以检校得失,以见短长。
西园雅集作为一次文人间的私人聚会,体现出与前代文人雅集在价值观上的全然不同。在西园雅集之前也有很多的文人聚会,但这些聚会中更多的是政治进取和功利目的,而苏轼等文人集中于西园唱和行乐,是一种纯粹的精神文化交流,以高蹈隐逸的雅趣来缓解“进亦忧,退亦忧”的政治忧患现实,反映了宋代文人从关注政治事业转向关注内在的精神,将焦点集中到文学艺术创作中,从中找到精神的寄托和慰藉。因而西园雅集就像是个文人隐逸遣兴的强烈信号,具有精神家园的象征意义。
尽管,从目前的资料来看,16人同时参加的“西园雅集”却似乎不可能发生。而且,他们聚集在一起也并不是每次都有弹琴、赋诗、作画、谈禅论道等活动,这个意义上来讲,“西园雅集”不是某一次历史事件的实录性反映,可以说是臆想下的产物。但是,不可否认以苏轼为首的元祐文人在王诜家举办雅集盛事的真实性。元祐文人集团是一个以苏轼为首的有很高文化修养的文人集团,王诜的西园是一个很好的游玩胜地,王诜府邸又有收藏古玩珍品的“宝绘堂”,并且王诜也是元祐文人集团的重要成员。发生在王诜府邸的雅集盛事也不胜枚举,这说明王诜经常会慷慨地邀请元佑文人到家里做客,形成极为平常的聚于王诜府邸的文人雅集。
不管如何,由于苏轼、苏辙、黄鲁直、李公麟、米芾等等都是千而年难遇的翰苑奇才,后人对他们都十分景仰,于是西园雅集在后世的文人士大夫心中确实已经成为了一个既定的事实,并形成了以西园雅集为理想的文化现象,纷纷摹绘《西园雅集图》。
据统计,有记录在册的绘制《西园雅集图》的作品竟达到88幅之多。南宋的赵伯驹、刘松年都画有《西园雅集图》,只是他们的作品已不复存在,唯一幸存的一幅宋人画《西园雅集》出自马远之手。入明以后,由于文人雅集的盛行,《西园雅集图》更为人所喜爱,特别是明朝中叶的雅集之风大盛于苏州,而且很多收藏者也喜爱这种文人雅集之作。据文献记载,明代李士达、赵修禄、周翰、顾爵德、陈以诚、顾洛、陈洪缓、商喜、仇英、唐寅、尤求都作过此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仇英四幅、尤求一幅、无名氏二幅、程仲坚二幅。清代的石涛、王云、丁观鹏等各个时期的著名画家都曾画过《西园雅集图》,清代除了有《西园雅集图》的摹作外,还会把此图刻在笔筒、杯子等物品上,如朱松竹刻西园雅集图笔筒、尤通雕西园雅集图犀角盂、镂角西园雅集图杯等。当诗人在这些器物上看到此图时,感受最多的依然是诸贤风流,如“诸贤风雅传真面,道古如斯物岂多”、“西园雅宴集名流,十有六人为倡酬。米记李图艺恰称,儒冠墨客意相投”。到了近现代则张大千作有《通景西园雅集八屏》、陈少梅、吴友如和傅抱石绘有《西园雅集图》。《西园雅集图》的创制一次次地推向深入,对雅集图式的创作起到了推泼助澜的作用,进一步发展出形式多样、内容丰富的雅集图式,加快其流行的程度和传播的广度。
从后世文人创作的作品看来,“西园”并不仅指王诜的府邸“西园”,也不一定是现实存在的实际景色,而是有着可被文士所深切理解的内在意义:春花、香草、青春(美人)、才华都是美好而易逝之物。倘不及时运用、欣赏、珍视,即转眼飘落程控。西园也是如此,有着内在的指正:曹植悲剧性的一生、李商隐的郁郁而终、元祐党人的政治机遇所揭示的内在一致性等,都在“西园”一词中获得了深刻的昭显。后世文人画家没有机会亲身参与到西园雅集中,但他们寄情于西园雅集,或是通过绘画《西园雅集图》在心理上来表示某种渴望和憧憬,或是通过模仿西园雅集中文人的生活方式来为内心的理想来寻找家园,也有的文人不拘于形式而举行各种类型的雅集,在他们的内心中,西园雅集永远都是不可逾越的理想之集。
画家们跨越几个时代追随这种文化情结,乐此不彼地对文人闲居聚会、赋诗作画、品茗调琴的恬淡隐居生活进行描绘,表达他们对隐逸和自由精神的向往。他们依托西园雅集的临摹与创作,一次又一次地承载着文化精神穿越了深远的时空隧道,穿越古今寻找并享受于他们心驰神往的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