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安徽老乡谈农业

有一次出差，在火车上，我遇到一位安徽老乡，他是1952年生人，在北京自己儿子经营的铁皮办公柜工厂打工。

此人极其健谈，我觉得，许多知识分子的见识，也不及他的水平。

比如，他说：什么是小康？小康就是常吃肉。过去，只有过年才能吃肉，现在，天天都能吃肉。

如果说有什么不满，那就是对儿子们不满。大儿子竟然拖欠老子的工资；跟小儿子一起干活，小儿子时时监督我，竟然说我偷懒。还算是儿子吗？老子还算是老子吗？

农村人均一亩地，那还不得穷死。土地流转好啊，可是，巢湖地区都是丘陵，土地连不成片，也就流转不出去，除非国家出钱，把土地整平，把水利修好。

农民自己组织起来整地、平地，那不是又回到毛泽东时代啦？给集体干活，谁都是出工不出力，农民哪有那觉悟，光靠积极性，没有国家来投钱，水利、平地、整地，这些大事，根本搞不了。

如今，国家政策真是好，到了基层就走样。你莫说基层黑社会厉害，基层信贷员最厉害。贷款3万元，他从中扣除5000元，放到自己腰包里，还不开收据，不留把柄，你说谁敢贷款？贷款还不如去借高利贷呢，他比过去的地主还厉害呢。所以，农民办不了企业，没有钱就出去打工。

今年，国家给村里100万元要建设新农村，可是，又要平地，又要修路，又要打井，又要搬迁盖房，还要种果树致富，100万元听起来是不少，但毕竟要干这么多事啊，那就不够了。我们的县长也难啊，他到银行管人家叫了几天爷爷，拿上土地做抵押，求爷爷告奶奶，才贷出了几百万元，这还是人家格外开恩的。

這位安徽老乡还知道，今天中国的问题，绝不是废除、削弱政府，把一切都交给“市场”就万事大吉，恰恰相反，他甚至说政府“很可怜”，一面搞经济、一面搞民生、一面搞基础设施建设、一面维稳的地方政府就更可怜。

（韩毓海/文，摘自《一篇读罢头飞雪》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