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兽

渭北

01

我最终还是搬离了云盘村。

这距我来云盘村还不到一年。云盘村太偏僻了，对于我这样的网购达人，快递无法送达，简直是一种折磨。没办法，我又在网上求租了城里的公寓，搬到迷城。

从我动了搬家的念头，到开始在毛驴网上找下一个窝，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然后，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看房子，和中介斗智斗勇，签订租房合同。

可没想到，时值酷暑，城里简直是一座烤箱，租住公寓的空调24小时全天运转也是无济于事，还让我患上了严重的空调症。唉，像我这样不爱运动、脂肪过多的自由撰稿人，整天闷在屋子里，快烤成馅饼啦。

要不要再搬家？

有一天，我在毛驴网上搜索最适合避暑的房源，一家叫“南极人冰冻租赁公司”的信息让我眼前一亮。这不会又是网络恶搞吧？但我转念一想，搬家心切，没办法呀，就先试试再说吧。

我按照网页上的地址，冒着酷暑打了辆车，在迷宫般的迷城里晕头转向地折腾了好半天，总算找到了那家“南极人冰冻租赁公司”。

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擦着满头大汗，冲进了那家公司。

“我的神啦！我……我……阿嚏、阿嚏……”没想到，刚一踏进公司，我就浑身打哆嗦，仿佛来到了企鹅居住的南极。公司的室内温度冷得让我牙齿打架，抖个不停。

“您好，先生，您是来租房子的吧？”一位西装革履的小伙子笑容可掬地招呼我。还有一位笑容灿烂的小姐拿过一块厚毯子给我裹上。

“阿嚏……阿嚏……”我紧紧裹住毯子。

“抱歉，先生，我帮您把温度调节一下吧。请您先喝杯热咖啡暖暖身子。”说着，那位穿黑色西服淡黄色衬衣的小伙子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摁了一下。只见不远处的柜台上，一只招财猫旋转了一圈，说道：“主人，现在温度15度，是适合客人接受的温度！”

啊？！天啦！我进门时对那个商店里司空见惯的招财猫根本没有多想，原来它是一只制冷猫？这太让我意外了。

喝了一杯热咖啡，我的身体暖和过来。

“先生，我来给您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的服务项目……”小伙子耐心细致地给我介绍完，又拿出一份厚厚的报价单。

“啊？这简直是……算了，飞去南极租公寓太不靠谱了，还是租养一只冰冻兽划算些。怎么，冰冻兽还分档次？”我吃惊地问。

“是的，先生。我们的冰冻兽有不同规格和不同款型。当然，最新款的租金可能贵些，二手的冰冻兽租金便宜，经济划算。您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

“哦，那请你给我介绍一下二手冰冻兽的款型和功能吧。”

小伙子从柜台后面的货架上取来几个箱子。

“先生，除了您刚才看到的那只招财猫的款型之外，我们还有其他款，您看，这一款是企鹅形象，租的人也不少……”说着，他从箱子里取出一个企鹅形象的冰冻兽，就像我电脑桌面上的QQ企鹅宠物，憨态可掬，围着一条橘红色的围脖。

“先生，您看，这一款是哆啦A梦的形象。”小伙子说着又把一个包装盒打开，只见这个冰冻兽是哆啦A梦的形象，简直萌翻人，对于我这个大叔级别的曾经的动漫迷来说，仿佛重温童年的美梦。不过，我不能在工作人员面前出现囧态。

我稍稍镇定了一下，继续听着小伙子的介绍。

“冰冻兽比空调的制冷效率高一千倍呢，它可以根据室内的温度自动调节，不会让人感冒。它的皮肤是柔软的，用特殊的硅胶材料制作，环保耐磨，可以触摸。冰冰兽还可以制作冰棍、冰激凌哦！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们做不到的！”

小伙子耐心地给我讲解着冰冻兽的各种功能以及注意事项。

“我就租养这一款哆啦A梦冰冻兽吧！”

“先生，您要是想好了，我们就在这份租赁合同上签字……”

“咳，租养期间要是出现故障，不知道贵公司能否上门维修，或者包换？”

“请您放心，我们会给您一张保修卡，租养期间只要不是人为损坏，随时维修或者退换……”

我放心地签了字，付过款，兴奋地抱着盒子里的冰冻兽离开了。

02

没想到这只冰冻兽还蛮管用呢，不但比冰箱、空调的耗电量还小，而且简直就是宅男的萌宠。只要给它充足了电，用两天都没问题，这比养一只猫咪，要买猫砂、猫粮，还要给猫洗澡……容易多了。我心里暗暗窃喜。

“主人，该起床啦！”

“主人，该吃饭啦！”

“主人，该工作啦！”

“主人，该运动啦！”

……

冰冻兽不但有降温制冷的本领，还有义务闹铃的功能。晨曦微露，我就准时被冰冻兽喊醒。我洗漱一番，穿起围裙，煎蛋、煮牛奶，然后把家里打扫一番，坐在电脑桌前写稿子。写稿累了，冰冻兽就像一只温柔的猫咪，蹭着我的电脑无比亲昵。

冰冻兽还会开启螺旋桨在屋子里飞来飞去，从嘴巴里喷出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的冷雾，让我无比清爽。哈哈，只要我拧开它身后的按钮，就能从里面取出一根冰棍，或者一个冰激凌。

晚上临睡觉，冰冻兽调节到最舒适的温度后，就乖乖地蹭着我，滚到我的肚子上趴下来。有时候，它还会放一阵舒缓的音乐或者摇篮曲给我听。

“嗨，主人，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没办法，我就每天临睡前给冰冻兽讲一个我正在写的童话故事的某个片段，这个故事永远没有结尾，讲着讲着我就打着呼噜睡过去了。

自从有了冰冻兽，不但解决了避暑的问题，还给我的写作生活带来意想不到的高效率和大收获。反正，冰冻兽就像那家“南极人冰冻租赁公司”的广告词一样——让我惊喜不断。

03

最近，由于迷城用电量过大，我租住的公寓不停跳闸，以至于冰冻兽经不起折腾，终于出现了故障。

“喂！你好，南极人冰冻租赁公司吗？我的冰冻兽出现故障啦，不能制冷了，请早点上门帮我维修吧！”我掏出南极人冰冻租赁公司的保修卡给对方打电话。

“好的，先生，我们会尽快赶到。不过，由于最近迷城限电，好多租养的冰冻兽都出现问题，需要维修的客户已经排起了长队，我们尽量在24小时之内赶到，请您耐心等待！”

“什么？24小时之内？……”我正要发火质问，那端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唉，真是倒霉透顶啦。电路不正常，不断跳闸，不但没法继续工作，还要被酷暑折磨。

没有充足的电量，不能制冷的冰冻兽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缩在角落里，不吭声。

望着它可怜的囧态，我忍不住抱起它，在它的额头上亲了又亲。我能感觉到它身体哆嗦，不知道是由于故障，还是它的心理作用。哦，不知道它有没有心呢，一颗电子心？

等待维修的时间真是难熬……

没有了电的迷城，陷入了瘫痪。

我呆呆地坐在窗口，望着暗淡甚至陌生的迷城。城市的星空突然变得灿烂，哦，我是多久没有抬头仰望过星空呢？

月光涌入窗口，桌子上一片银白。

此时，冰冻兽的身体里发出淡淡的幽幽的荧光，宛如萤火虫一般。光芒从它的身体深处泻出，让它变得更加可爱，精灵一般。

“想不到，你还有这个功能呢？比哆啦A梦的魔法口袋还神奇！”我用手指刮刮冰冻兽的鼻子。

“这是停电保护功能。”冰冻兽虚弱地说，眨动着困倦的眼睛。

哦，充足的电量对于一只冰冻兽来说是多么重要啊！

我们躺在床上，望着深邃的星空，沉默了好久，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南极人冰冻租赁公司的维修人员终于赶到了。

经过一番费劲的检查，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中年男人对我说：“先生，不好意思，由于这只冰冻兽的生产时间很久了，里面出现了严重故障，我们必须带回公司维修，或者更换零件。”

“什么？”

没办法，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维修人员把冰冻兽装进盒子里带走。没有了冰冻兽的制冷，我只能继续煎熬着，忍受酷暑的折磨，以至于写作也不能继续进行。

第三天，在我一遍遍给南极人冰冻租赁公司打电话催问后，冰冻兽终于维修好了。我又重新进入了工作状态，享受在冰冻兽制造的无比清凉的世界里。

04

真没想到，冰冻兽竟然有智能芯片，它的大脑里保存着每一个租养过它的主人的信息，以至于它在睡梦里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让我大跌眼镜。

除了喷吐冷雾制冷，无聊的时候冰冻兽就絮絮叨叨地给我讲以前主人的故事。起初啊，说真的，我真烦它的唠叨。

“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巴啊？要不然我就不给你充电啦！”

“嗯嗯！”冰冻兽乖乖地望着我，不吭声了。

可是，没过多久，冰冻兽又控制不住它的大嘴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没办法，我不能给冰冻兽断电，这你是知道的。要是断电，不但不能制冷，由此引起的维修也很麻烦。我可不想自找苦吃呀。

有时候，为了照顾冰冻兽的情绪，我就边写作边敷衍地应付它。冰冻兽的故事无非都是租养它的主人的趣事或者糗 事。

刚开始的时候，我并未放在心上，就当是苦闷的写作生活的调剂。不过时间久了，当我灵感枯竭的时候，没想到这些源源不断的“素材”简直帮了我的大忙。

“哇哦，你太可爱啦！啵！”我忍不住亲了冰冻兽。

“主人，你不至于吧？”冰冻兽有些不好意思，对于我突然的热情它有点受宠若惊。

说真的，冰冻兽讲故事的能力真是让我折服，它可以把平平淡淡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让人身临其境。

一个月后。“咔嚓！”又断电了。

迷城的用电量是以往多少年不曾遇到过的。这一次，整个城市瘫痪了。

冰冻兽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突然遭遇断电的袭击，它像被雷电打到了一般，浑身哆嗦，冒出一股刺鼻的橡胶味道，彻底烧坏了。

“喂，我的冰冻兽烧坏了，你们能不能赶快过来维修……”我火急火燎地拨打着南极人冰冻租赁公司的维修电话。“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您拨打的电话忙，请稍后再拨……”电话一直处于占线或者无法接通状态。

看来，每个租养了冰冻兽的人都遇到了麻烦。

好不容易打通电话，维修人员在24小时后赶到，这次他们无奈地摇摇头说：“先生，很抱歉，冰冻兽的芯片彻底烧坏啦！”

我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把头埋进颤抖的手指间。

冰冻兽再次回到我的身边时，它好像完全丧失了关于我的记忆。每天除了制冷之外，它很少说话，总是像个机器人似的呆呆地站着不动。

望着这只熟悉又陌生的冰冻兽，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想起它以前的种种囧态赖皮，我的眼睛里突然涌出泪水……

05

夏天结束了，由于我要去别的城市，不得不离开迷城了。

我却有一点舍不得这只“新”的冰冻兽啦。虽然这只冰冻兽重新更换了芯片，就像记忆被清零了，我的任何努力都唤不醒它对我们曾经快乐相处的美好回忆。

我拨打了南极人冰冻租赁公司的客服电话。我想续约一个月，不不，是一年，或者更久……

我的旅行箱里始终装着这只冰冻兽，虽然我要去的城市四季阳光明媚，但我不想留下这只孤单的冰冻兽，我感觉它已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因为，我跟这只哆啦A梦的冰冻兽还有一个美好的约定……

报价单

双飞去南极公寓避暑

一月三万（其他费用另计）

租养一只全新冰冻兽

一月九百元（其他费用另计）

租养一只二手冰冻兽

一月三百元（其他费用另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