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华伊
搬了家之后,那把壶也顺着迁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经典的式样,至今仍能在许多茶具店橱窗里看见它。暗蓝的底色卷着渐变翻白的波浪,镶着两条线条并不复杂的金龙,鲜明的颜色,颇有对比度的色差,兼一点红日燃烧着湮浸入海,虽然功夫不是十足的精细,还是有一些气派和威严的,那是父亲喜欢的款式。
只是,这样的器具,并不常常用到。用起来也是鸡肋,权当作客厅摆设,渲染渲染氛围。搁在茶几上,也便是“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的境地了。
母亲那里也有许多的壶。母亲是爱茶之人,茶叶、壶,自然都不少。只是母亲那里的壶朴素了许多,往往就是清一色的棕黑黄,或清透一些的冰裂,或白底铺以水墨。
泡大红袍,乌龙人海,关公巡城,悬壶高冲,喜闻幽香,观赏汤色,步骤已经忘却了一些,悬壶高冲却因其意义特别让我难以忘却。高冲可以讓茶叶在水的激荡下充分浸润,以益于色、香、味的充分发挥。
这不正像生命中的坎,蓄势而下,让未经世事的心登高跌重,这样惨痛的坠落、冲击、碾压、粉碎,正是毁灭式的压迫和激荡,置之死地而后生。于是生命会变换一种更柔韧更惊艳的姿态。挫折激发出生命的真我。
某次因为要演示茶道,所以轮着练了几把壶,还要顾及美感。那壶很沉,导热也很好,水是刚腾的沸水,所以很烫手。实在提不住的时候虽然可以破坏些规矩垫一块茶巾隔热,但大多数的时候,还是要扎扎实实地来。
起初,因为烫且沉,甚至拿不稳壶。但紧贴着这种温度久了,竟也习惯了。不禁调侃自己说,手指饱经沧桑后也变得深沉了。提壶时还学会了凝神敛性,进入到朴素不躁的境界。
后来跟着旅行团去台湾,六个购物点中的一个,便是台湾的九龙高山乌龙茶。其实我是有些反感跟团旅游的,但无可奈何也只好当作体验一条误入的别样小径。径上的风光,购物也好,游乐也罢,也只是走一遭。至少还敦促我早起勤勉,比起懒散的自由行效率倒是提升了不少。至于不喜欢的,走马观花便好。
颇具台湾特色的是,乌龙茶打的是马英九的名号。九龙御贵春、御华春。总觉得名字取得太过富丽堂皇,又没有了恬然的境界。这样的茶大概是要与欲望以及荣华富贵纠缠在一起的。
宴客冲饮的是一把玻璃壶,全透明,将腹中一切都敞开,暗自揣度也是迎合了展示的目的。玻璃壶有别于紫砂壶,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它没有气孔,不会呼吸,没有生命因子;从感觉的角度来说,也少了种“笙歌五云里,天地一壶中”的气魄与“玉壶知素结,止水复中澄”的古韵。但它也有快捷、方便、简洁等许多好处,也是符合了《天演论》中“物竟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规律吧。
师傅沏茶的速度很快,热水还未曾浸润茶叶很久便出汤了。只是我也是俗人,虽然还感觉少了些清心寡欲的意味,但从汤色汤味来讲,究竟也尝不出多大的落差了。
每一把壶,原不是在各式境遇之下都被欣赏的。虽然心中也许会有判断、有高下,但转念一想,那些壶原都具有不可取代的特殊意义,不能简单地从美学、文化或利用价值中的某个角度去否定或肯定,只愿每一把壶都能在适宜的境遇之下,煮出一壶温、香、色适宜的茶汤。